我一天打三份工,只為帶坐輪椅的男友去康復(fù)醫(yī)院治療。戴口罩擺攤時,
男友宋禹白開著豪車,停在我攤位的不遠處。「宋哥,你莫非裝瘸子裝上癮不成?」
「你懂什么。」宋禹白靠在車門上,點燃一根香煙,煙圈吐在身旁的女生臉上。
「這可比保姆伺候得舒服多了,任勞任怨,還不會頂嘴。」聲音順著晚風(fēng)傳入我的耳朵,
我將東西收拾好,默默離開路口,也離開他的生活。當我真正消失在宋禹白的世界,
他卻發(fā)瘋般滿世界找我。1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余光看向斜對面的幾人,
生怕被他們注意到我的視線?!杆胃邕€真是惡趣味,也不知道人家小姑娘怎么惹到你了。」
宋禹白的同伴笑得很大聲,可他本人卻毫不在意。「也就長得不錯,可惜是個爛好人,
第一次見面就把我當成了殘疾,那我只好將錯就錯了。」「你都不知道,我每天為了演殘疾,
裝得有多辛苦?!股砼缘呐榱ⅠR露出心疼的表情,
嬌聲嬌氣地說道:「那她還真是沒眼力見,這都能認錯?!埂改俏蚁麓我怯鲆娝?,
可得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這么善良。」幾人再往后說了什么,我早已聽不進去。淚水打濕口罩,
貼在皮膚上格外不舒服。我胡亂抹了把臉,可淚水卻越擦越多,喉嚨一陣發(fā)緊,
幾乎要哽咽出聲。春天夜晚的冷風(fēng)吹得我遍體生寒,卻沒有此刻的心冷?!杆胃?,
你今天不用先回去嗎?」「不了,她今天要賺錢給我治病,肯定會忙到半夜。」顧不上擺攤,
我將東西一股腦地塞回小推車,幾乎是逃一般地離開此地??上胍x開,
就避免不了路過宋禹白幾人身旁。我咬咬牙,將濕漉漉的口罩拉至眼下,戴好帽子,
飛快地向幾人身旁的道路走去。宋禹白的同伴吹了一聲口哨,嚇得我一激靈,
心臟幾乎要從胸腔跳出來。「美女,把口罩摘下來讓我看看臉唄?!?/p>
一道冰冷帶著探究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我穿的外套是借的同事的,推車也沒有額外的裝飾,
可我依舊害怕宋禹白認出來?!刚O,怎么跑了,這么害羞嗎。」一離開他們的視線,
我?guī)缀跏强癖计饋?,推車的輪子在地面上瘋狂地轉(zhuǎn)動,下一秒就要有掉下來的趨勢。
拐過兩個路口,我才停下腳步,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夜晚的這個路口沒有多少車,
一位老人蹲在地上摸索著。我猶豫片刻,放下手中的推車,走到老人面前。這才看清,
原來她在撿地上的黃紙。原來快到清明節(jié)了。路邊有一塊黑黑的地方,
想來是她先前在這里燒紙留下的。我沒有太多忌諱,
但是見不得這樣一位老人在冰冷的地面上胡亂摸著。她太像我離世的奶奶了?!改棠?,
這個給你?!埂钢x謝你了?!估夏棠淌軐櫲趔@地接過我手中的黃紙,將他們仔細收好,
滿臉無奈道:「剛才我在路邊燒紙時,一輛車沖著我開過來,嚇得我摔倒了不說,
這紙錢還撒了一地?!埂杆麄冞€打開車窗,讓我把紙錢留給自己。」「長得都人模人樣的,
怎么凈干這種惡毒事?!刮业哪X海中,立馬浮現(xiàn)出宋禹白幾人的身影。這一晚上發(fā)生的事情,
幾乎要重塑我的三觀,他是真的能干出這種事情。在家中,他就經(jīng)常以死相逼,
只為讓我順從他的心意。家中一片黑暗,我將客廳的燈打開,暖黃色的燈光刺地我瞇起雙眼。
客廳凌亂不堪,地上踩滿腳印,應(yīng)該是宋禹白的朋友踩的。2陽臺上放著兩個輪椅,
那是宋禹白說普通輪椅坐著不舒服,要求我給他買好的?!胳V月,你看這個怎么樣?」
當時的他一臉興奮,將自己的手機遞給我,上面有一個漂亮的輪椅,但是價格也格外美麗。
一個輪椅居然可以賣到五位數(shù)?!高@個破輪椅坐起來腰疼屁股疼,給我買這個好不好?」
宋禹白求了我好幾天,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他受苦,咬牙買了下來。
盡管這個輪椅花了我一個月的工資。隨后可站立輪椅、電動輪椅都被我買回了家,
只因為他說「手動劃起來太累了」。我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等待著宋禹白回來。
和宋禹白初相識是在醫(yī)院,當時他坐在輪椅上,穿著病號服?,F(xiàn)在想想,
可能只是他不想走路,所以借了輪椅。沒有公開自己的身份接近我,除了覺得我好玩,
還有就是怕我拜金。直到快凌晨兩點,宋禹白劃著輪椅,推開了房門。
因為輪椅尺寸是量身定做的,所以他高大的的身軀坐在上面并不會顯得局促。
以往見到他開門,我肯定會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幫忙,生怕累到他一點。
宋禹白在門口喊著我的名字,向我求助道:「霽月,快過來幫幫我,這個門檻我不進去?!?/p>
「抱歉,我今天太累了,實在是沒有力氣?!孤牭剿穆曇?,我莫名有了幾分抗拒,
想也沒想便拒絕了。「霽月,你怎么了?怎么看起來不高興?」
宋禹白進門后便來到我的身側(cè),大手握住我的手,我這才驚覺,原來到家這么久,
我的身體都沒有暖和過來。「沒事,只是今天顧客太多了,我有些累了?!?/p>
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閉上眼睛癱進沙發(fā)之中。胸口有些堵堵的,情緒有些失控,
后幾個字沾染上鼻音。宋禹白沒有察覺,坐直身體,一臉無所謂地說:「我想洗澡了?!?/p>
見我沒有反應(yīng),他再次開口,并加重聲音:「我想洗澡了。」
平復(fù)心情發(fā)出的綿長呼吸聲被宋禹白認錯,只聽他低聲暗罵一句:「這都能睡著?!?/p>
我維持著原本的呼吸聲,聽宋禹白的動靜猜測他在做什么。他站了起來,將輪椅推向一旁,
徑直走進衛(wèi)生間?!高@么小的房子,住起來真難受。」這個房子確實不算大,
但是已經(jīng)是我能力范圍內(nèi),所租到的最好的了。有電梯、家具少、采光好……我盡我所能,
將房子布置成適合他居住的樣子,沒想到對方并不領(lǐng)情。眼淚從眼角滑落,我睜開眼,
露出一個凄苦的笑容。宋禹白洗完澡后,推著輪椅回到臥室,沉沉地睡了過去。沒有叫醒我,
甚至都不愿意給我蓋一個毛毯。明明毛毯就放在一旁……我現(xiàn)在一天有三份工作,
奶茶店打工、上門喂貓、賣些自己的鉤織作品。我這么努力賺錢,
就是為了讓宋禹白去醫(yī)院做康復(fù),因為聽說費用并不算便宜,自費藥也很貴。可如今,
他讓我的一切努力都變成一個笑話。3客廳的角落放著一張桌子和一個臺燈,
這是我每晚鉤織的地方。因為怕吵到宋禹白,每晚我都會等他睡著后,默默來到這里工作。
有些會用來擺攤,有些會快遞寄給其他喜歡的人。有幾團毛線掉在地上,
上面有不太清晰的腳印,還有幾個毛線團被踢進角落之中。那幾人還真是肆無忌憚,
一點也不怕我察覺。就算被我察覺到也沒有什么,因為我只是一個貧窮打工的人,
哪能斗得過人家。以前總看網(wǎng)友發(fā)【xxx是你一輩子】【xxx是你一個月工資】。
可不是嗎,今天晚上那一輛車,恐怕我?guī)纵呑佣紥瓴坏健W叩脚P室,
宋禹白早已沉沉地睡了過去??粗孟闾鸬臉幼樱蚁氲揭酝?jīng)常喊自己腿疼,
半夜總會把我喊起來給他揉腿。即使他知道我要工作,
可還是會不辭辛苦地讓我給他揉一晚上。他在我的按摩下沉沉睡去,
我卻頂著黑眼圈為他舒緩經(jīng)絡(luò)。床墊比較厚,因為宋禹白喜歡睡席夢思。
考慮到他靠自己的雙臂轉(zhuǎn)移不方便,每次都是我把他抱到床上。他一米八多,身上還有肌肉,
我只有一米六多,剛開始我們總是會失敗。后來轉(zhuǎn)移時越來越輕松,
我還以為是我力氣變大了,看來是我最開始弄疼他了,他不得已使了力氣。
不過因為天天抱他,我的腰總是很痛。我不敢去醫(yī)院,害怕檢查時出什么問題,
到時候誰來照顧宋禹白?現(xiàn)在我想明白了,心疼誰都不如心疼自己。我在客廳中坐了一整晚,
淚也流了一整晚。宋禹白起得很早,劃著輪椅來到我的身邊?!改沐X攢夠了吧?
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去醫(yī)院,我迫不及待想站起來了?!孤牭竭@帶著命令的語氣,
我揉了揉干澀的雙眼,緩緩開口:「還沒有,錢哪里是這么好掙的,
掙錢速度趕不上花錢速度,你說是吧?」「霽月,會不會是你沒有認真工作?」
這天真的話簡直要把我給聽笑了,這就是資本家不諳世事的大少爺嗎?
不過見宋禹白滿臉的認真與嫌棄,他的聲音也不由得帶了幾分嘲諷:「這么久了工資都沒漲,
想想自己的原因好吧?!埂脯F(xiàn)在的公司都很難的?!顾斡戆捉K于在我面前露出他的真實嘴臉,
語氣中處處透露著對普通人的輕蔑。我覺得他很適合吊死在路燈下。
心中對他的最后一絲情感也消失不見,甚至待在他的身邊,我都覺得空氣被污染了。
不然清晨的空氣中怎么會散發(fā)著銅臭味。懶得與他爭辯,我回到臥室關(guān)好門,
開始收拾自己的衣服。這些年我勤儉節(jié)約,幾乎沒買過新衣服,昨天的外套不小心破掉,
同事將她的衣服借給了我。宋禹白隔著門朝我大聲喊道:「我先去洗漱了,你記得做飯,
我快餓死了?!?收拾好行李箱后,宋禹白已經(jīng)在餐桌前坐好。我打算先去上班,
回來再收拾剩下的?!改悴蛔鲲垎幔课铱祓I死了?!埂改泓c外賣吧,上班時間快到了。」
匆匆忙忙走出家門,便聽到屋內(nèi)傳來的咒罵聲。心底隱隱有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今天工作時總是心不在焉,所幸奶茶店最近沒有聯(lián)名,客人不算太多,倒也沒有出錯。
我低頭整理桌面時,面前籠罩下一片陰影,下意識地開口:「您好,請問您需要點什么?」
抬頭看去,我瞬間愣在原地,這個男人正是昨晚宋禹白的同伴?!肝乙槐⒐?,
常溫的。」聽到他點餐,我瞬間回過神,可聽到他點的東西又皺起眉頭。
他不會是故意來找茬的吧?我看向玻璃門外,宋禹白露出半個身子靠在墻邊,
漫不經(jīng)心地刷著手機。難怪我一直有不好的預(yù)感,原來是宋禹白打算報復(fù)我。
因為還不想失去這份工作,我只能耐著性子跟男人解釋:「不好意思先生,
冰沙做不了常溫的?!埂改悄憬o我做去冰的。」「先生,請您不要為難我們……」
男人瞬間暴露,猛拍柜臺,大聲沖我吼道:「那你不會不把冰塊打碎,給我把冰換成水嗎?」
他的聲音很大,其余顧客和員工都被他吸引住視線。不過他也不怕丟臉,
任由其他人向他投去目光。「可以的先生,我們這就為您準備?!沟觊L走上前,趕忙打圓場,
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發(fā)出警告。我看到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不遠處的宋禹白也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刚垎柲谴虬€是在這喝?」「嗯,行?!?/p>
他的找茬還沒有結(jié)束,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我。「請問您是打包還是在這喝?」
「我錢付了?!股钌顕@了口氣后,我不再問下去。冰沙很快做好,我將它打包裝好,
遞給男人。男人接過袋子,一把將袋子扯下來,扔到地上,并一腳踩上去。
「誰說我要袋子了?!馆p蔑地瞥了我一眼后,出門時順手將那杯冰沙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我被店長叫走狠狠批評一頓。「他是顧客,你就不能有點耐心嗎?」「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這種事下次不允許再發(fā)生了,你快回去工作吧?!?/p>
忍著一肚子火氣等到下班,我當即找到店長,向她辭職。店長神色復(fù)雜地看了我一眼后,
還是同意了。畢竟我在她眼里已經(jīng)成為一顆定時炸彈。回到家,宋禹白果然不在。
不少東西被他扔到地上,看來他發(fā)了好大的火。我將自己的日常用品都收拾出來,
打算徹底搬離這里。東西不算多,所以收拾得很快。走出電梯,
剛好看到宋禹白拿出后備箱的輪椅。我沒有停留,快步從他身邊走過。沒走出幾步,
還是被他察覺到。宋禹白轉(zhuǎn)過身,對著我的背影大聲喊道:「霽月,你拉著行李箱干什么?」
「你是要離開嗎?」5他邁開長腿走上前,拉住我的手腕,
聲音狠厲地質(zhì)問我:「你為什么要離開?」手腕被他捏地發(fā)紅,我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視線下移,看向他的腿。「恭喜你如今沒有我的幫助也可以站起來?!顾斡戆啄樕话?,
不自在地松開我的手,小聲嘀咕道:「我沒想騙過你,只不過我一直沒有開口的機會?!?/p>
這話說的像是我的錯一般?!杆斡戆?,你我認識三年,在一起兩年多,
你有無數(shù)次向我說明一切的機會,可是你沒有?!埂干踔敛粩噘H低打壓我,讓我覺得,
你沒能站起來,都是因為我。」「是你自己說的,我還不如保姆不是嗎?」我轉(zhuǎn)過身,
拖著行李箱就要離去。眨眼時淚水悄悄滑落,滴在路上,就當是為我這兩年,
做的最后的告別吧。剛伸手擦干眼淚,行李箱便被人一把奪走?!肝以试S你走了嗎?」
宋禹白眸色暗沉,聲音里是藏不住的怒氣。我被他激怒,雙頰因憤怒泛起紅暈,
聲音也拔高幾分。這還是我第一次對他發(fā)火,以往礙于他的身體,總是舍不得說重話。
「那我再說一次,我們徹底結(jié)束了?!埂改憷^續(xù)回去當你的大少爺,我繼續(xù)當我的打工人,
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還請你不要一錯再錯下去了。」他的表情有明顯的受傷,雙眼泛紅,
呼吸加重幾分。一腳踢開我的行李箱,抓著我就要往樓上走去?!负昧怂胃纾旆砰_人家吧,
她說的是沒錯,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埂刚f不定這只是吸引你的手段,
不然怎么會這么巧,在你剛回來她就出現(xiàn)了。」宋禹白的同伴還是之前那個羞辱我的男人,
他強硬地將我們兩個人的手松開,并掏出紙巾擦了擦??聪蛭业哪抗庵?,除了不屑還有厭惡。
「你們家老爺子說的話你都忘了嗎?收手吧,也陪她玩了兩年多了,給她一筆補償就可以了。
」聽到這話的宋禹白不知道想到什么,原本挺直的脊梁一下子彎了下去,
整個人散發(fā)著一股頹唐的氣息?!高€不快走?!鼓腥死淅涞仄沉宋乙谎?,
眼中滿是警告和不耐。我將自己的行李箱撿起,確保沒有損傷后,頭也不回地離開此地。
走出很遠后,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宋禹白還站在原地,留下一個模糊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