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瑤雪白的指尖驟然攥住染血的鞭尾。
粗糲的鞭繩瞬間勒進皮肉，殷紅血珠順著麻繩螺旋而下，滴在腳邊的泥土里。
那刺痛，讓她想起警校訓練時磨破的掌心。
只是此刻的血，還沾著眼前這十三歲少女，祈求命運憐憫的眼淚。
秦楚玨蒼白的手扣住沈夢瑤的手腕，那股絕望的涼意，滲透進沈夢瑤的皮膚。
冷得發(fā)寒。
"每聲求饒都是他們的催命符……"
秦楚玨壓低聲音，白紗下的面容繃得極緊。
見沈夢瑤沒有回應，他繼續(xù)說道：
"這是秦穆宇故意做給我看的……"
“他人現(xiàn)在根本就不在這里！”
沈夢瑤握著帶血的鞭子，仍不松手。
秦楚玨默默地對沈夢瑤搖頭，站在她身后，輕聲說道：
"求沈家主看在剛才救你一命的份上，幫我。"
侍衛(wèi)突然發(fā)力，從沈夢瑤的掌心將皮鞭抽離。
血水順著沈夢瑤的手掌流下來。
沈府下人見狀，紛紛迎上來。
“家主！”
官兵侍衛(wèi)們將沈家下人攔在外圍，不讓他們靠近沈夢瑤。
沈家自沈老爺和沈夫人雙雙過世后，便逐漸開始沒落。
坊間傳言，沈家命脈，命不久矣。
沈夢瑤作為沈家獨女，囂張跋扈慣了。
如今沒了依靠，被京城大戶人家的小姐們看不起。
于是，她便起了攀附皇權的心思。
只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份皇權之下，除了利用以外，還存著更復雜的關系。
她是一顆棋子。
卻又不僅僅是一顆棋子。
還可能是某人心頭的一顆朱砂痣。
這一點，沈夢瑤不清楚。
但秦楚玨卻是明了。
他一直都知道，沈夢瑤無論走哪一步，都逃不過皇權爭奪。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竟來得比預料之中更快。
沈氏夫妻死后，東宮被屠。
秦穆宇上位。
一切看上去順理成章，又滿是陰謀。
是他的錯。
或者，終究只是造化弄人罷了。
秦楚玨上前一步，握住沈夢瑤流血的手心。
感受到黏膩的血漬，他眉峰一緊，輕輕的用指尖按住沈夢瑤的傷口。
“求你……現(xiàn)在能救他們的人，只有你?！?/p>
沈夢瑤將手從秦楚玨的手心抽離，冷笑道："怎么幫？"
秦楚玨剛要開口，就被門外破空而來的尖聲打斷。
"皇上駕到！"
剎那間，秦楚玨猛地將沈夢瑤扯入懷中。
“算我欠你的?！?/p>
秦楚玨不知道這句話沈夢瑤有沒有聽到。
他喜服寬大的廣袖如幕布垂下，藏住他抵在沈夢瑤后腰的匕首。
沈夢瑤鼻尖縈繞著熟悉的冷香，卻只覺諷刺：
"這就是你求人的態(tài)度？"
沈夢瑤并不是囂張跋扈又膽小的原主。
她徒手握住刀刃，任鮮血順著指縫流淌，冷眼小聲說道：
"狗皇帝要的不就是沈家的金山銀海嗎？"
“夢瑤……”
秦楚玨一時未曾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叫出沈夢瑤的名字。
沈夢瑤也是一驚，耳朵微動，聽到身后腳步聲，揚聲說道：
"拿我當?shù)?，也要看這刀肯不肯沾臟血！"
明黃龍袍掃過沈府大門階前的漢白玉。
秦穆宇聽到沈夢瑤的話，腳下停駐片刻。
嗤笑一聲后，在大太監(jiān)的指引下，向沈府院子走去。
滿院子的人見了秦穆宇，紛紛跪倒在地，不敢抬頭看天顏。
包括秦楚玨，也慢慢跪倒在地。
“秦楚玨！”
沈夢瑤想將秦楚玨從地上拉起來，指尖卻只劃過他身上的喜服衣角。
秦穆宇信步走來，似笑非笑地看著筆挺而立的沈夢瑤。
“朕偏就喜歡沈家主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p>
沈夢瑤死死盯著秦穆宇：“陛下如此做，可是將我沈家放在眼里？！這滿院子的囚犯，可是你安排的？！”
秦穆宇雖嘴上說著喜歡，但卻厭惡旁人對自己的蔑視。
他現(xiàn)在需要沈夢瑤。
秦穆宇走上前兩步，正對著沈夢瑤。
但他的龍靴卻重重碾在秦楚玨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上。
驚飛檐下棲雀。
秦穆宇的聲音裹著蜜糖砒霜：
"沈家主可知，你護著的這條喪家犬，是只殺君弒父的惡鬼？！"
沈夢瑤仰頭逼退秦穆宇足下的狠辣，裙擺護住秦楚玨：
"巧了，我沈夢瑤只信一點！"
她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秦楚玨蒙紗的面容上。
"順我者生，叛我者死！"
沈夢瑤說完，露出決絕的笑意。
霎時的死寂后，秦穆宇突然大笑出聲：
"沈姑娘當真不怕死？"
沈夢瑤再次逼近秦穆宇，發(fā)間金步搖晃出細碎光芒。
她直視那雙帝王眼中翻涌的殺意，字字如刀：
"陛下不妨試試？"
血珠子從沈夢瑤的掌心滴落。
落在秦穆宇繡著龍紋的靴面上。
秦楚玨隱忍得咬著牙，伏在地上的指尖微顫。
“家主！不可啊……”
人群之外，沈嬤嬤從內堂跑出來，身后還跟著丫鬟玉湖。
沈嬤嬤被侍衛(wèi)推倒在地上，伸出一只手向沈夢瑤的方向。
“家主！沈家上下現(xiàn)在只剩您了啊，家主！為了此等下作之人舍命，不值得啊家主！”
秦穆宇瞟一眼沈嬤嬤方向，抽出腰間佩劍，劍尖泛著冷光。
沈夢瑤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得等待著秦穆宇給自己來個痛快。
不知是不是原主的心思在作祟，沈夢瑤總覺得秦穆宇不會殺自己。
賭一把！
果然。
秦穆宇手中的劍緩緩挑起跪在旁邊的秦楚玨的下顎。
帝王眼中翻涌著滔天恨意，唇角勾起的弧度卻像是淬了毒的鉤子：
"朕的好兄長，短短幾個時辰就馴服了沈家主？果真是飲人血長大的怪物！"
秦楚玨蒼白的臉被劍抬起，他的指尖因為強忍的憤怒，抓在泥土中，發(fā)青發(fā)紫。
"若罪臣這副殘軀配得上沈家主......求陛下開恩，給罪臣這些家仆螻蟻留條活路。"
沈夢瑤看著眼前這出戲碼，心底暗自冷笑。
秦楚玨剛才用匕首抵住她后腰的狠厲模樣還歷歷在目。
此刻卻化身成這般卑微求情的模樣？
她輕哼一聲，目光掃過秦楚玨顫抖的指尖，此刻沾滿了算計與無奈。
"或者，陛下現(xiàn)在就殺了我！放過這些無辜的人！"
秦楚玨握住秦穆宇手中的劍刃，鮮血順著劍鋒蜿蜒而下。
秦穆宇的劍明顯晃動了一瞬。
就算外人看不出來，但秦楚玨卻能感受到。
他更靠近一些，順勢將沈夢瑤護在身后。
"如此，我好去黃泉跟父皇請罪！"
這句話如同一把重錘，徹底擊垮了秦穆宇的偽裝。
他暴怒揮劍，劍鋒在空中劃出刺耳的銳響：
"秦楚玨，你也配提父皇！他那么信任你，你卻悄悄給父皇下藥！意圖謀反！秦楚玨！你不得好死！"
沈夢瑤輕輕歪一下頭。
她明明記得，在那個潮濕陰冷的皇宮水牢里。
秦楚玨曾貼著她耳畔低語，說沈夢瑤是跟秦穆宇一起做局的人。
還說秦穆宇才是那個弒君殺父，篡奪皇位的人。
到底誰說的是真相？
沈夢瑤前世警察的機敏覺醒，在這對兄弟臉上來回審視。
如果。
她沒猜錯的話。
這才是兄弟反目的真正原因！
但真相，似乎被掩埋。
兄弟兩人的背后，還有一個沒有浮出水面的真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