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一中的日子，在書頁的翻動聲和筆尖的沙沙聲中鋪展開來。周雨晴漸漸習(xí)慣了重點班那令人窒息的節(jié)奏，也習(xí)慣了許朝陽像顆小太陽一樣，時不時滾落到她安靜的角落，帶來一陣喧鬧的光熱。
物理題、化學(xué)公式、英語單詞成了他們之間最常用的交流密碼。許朝陽果然如他自己所說，暑假的“超前學(xué)習(xí)”紅利吃完后，基礎(chǔ)不牢的弊端開始顯現(xiàn)，尤其在需要嚴謹推導(dǎo)的理科上。而周雨晴扎實的功底和沉靜的思考方式，恰好成了他最好的“補丁”。
“周老師，這道受力分析圖，摩擦力方向我總覺得怪怪的……”許朝陽拖著自己的椅子，熟門熟路地挪到周雨晴旁邊，把卷子攤開在她面前，手指點著題目，一臉苦惱。他靠得很近，周雨晴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清爽的、混合著陽光和洗衣粉的味道，心跳又不爭氣地快了兩拍。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題目上，拿起筆在草稿紙上畫圖：“你看，這里，物塊有向左運動的趨勢，所以靜摩擦力的方向應(yīng)該是……”
許朝陽側(cè)著頭，目光追隨著她的筆尖，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他聽得很認真，偶爾恍然大悟地“啊”一聲，隨即又提出新的疑問。周雨晴發(fā)現(xiàn)，他其實很聰明，反應(yīng)極快，只是之前的學(xué)習(xí)太過“野路子”，缺乏系統(tǒng)性。一旦點透關(guān)鍵，他就能迅速舉一反三。這種發(fā)現(xiàn)，讓她心里莫名生出一絲小小的成就感。
“懂了！周老師厲害！”許朝陽一拍桌子，聲音有點大，引得前排幾個同學(xué)回頭張望。他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脖子，對著周雨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睛彎成月牙，那個熟悉的、燦爛得有點晃眼的笑容又回來了。
周雨晴被他看得耳根發(fā)燙，趕緊低下頭收拾草稿紙，小聲嘟囔：“別叫我周老師……”
“那叫什么？雨晴？晴晴？”許朝陽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點促狹的笑意。
“隨、隨便你?！敝苡昵绺杏X臉頰的溫度更高了，抓起水杯假裝喝水掩飾。
“行，那就雨晴！”許朝陽從善如流，聲音輕快，“為了感謝周老師…哦不，雨晴同學(xué)的悉心指導(dǎo)，中午請你吃飯！食堂走起？”
周雨晴本想拒絕，但看著他那雙亮晶晶、盛滿期待的眼睛，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只輕輕“嗯”了一聲。
青城一中的食堂確實名不虛傳地…普通。人聲鼎沸，各種飯菜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許朝陽像條靈活的魚，在人群中穿梭，很快打好了兩份飯菜回來——一份紅燒排骨，一份清炒時蔬。
“嘗嘗，據(jù)說排骨是食堂的招牌，雖然可能有點柴?！彼巡捅P推到周雨晴面前，自己則拿起筷子，大口吃起來，看起來胃口很好。
周雨晴夾起一塊排骨，味道中規(guī)中矩。她小口吃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許朝陽吸引。他吃飯的樣子也帶著一種蓬勃的生命力，不講究斯文，卻很真實，讓人看著就覺得那飯菜似乎格外香。
“嘶——”許朝陽突然吸了口冷氣，眉頭皺了起來，臉也有點紅，“這青菜…廚師今天打翻辣椒罐了？”
周雨晴一看，他餐盤里的青菜紅彤彤一片，顯然是裹了過多的辣椒。而他自己那份排骨已經(jīng)吃完了。
“不能吃辣？”周雨晴問。
“還行，但這個量…有點頂不住。”許朝陽猛灌了幾口水，嘴唇還是紅艷艷的，額角滲出細小的汗珠，配上他有點委屈的表情，莫名有點…可愛？
周雨晴猶豫了一下，把自己餐盤里那份幾乎沒動過的、不辣的排骨往他那邊推了推：“這個…我沒怎么動，你吃這個吧?！?/p>
許朝陽一愣，看看排骨，又看看周雨晴，眼睛瞬間又亮了起來，像小狗看到了肉骨頭：“真的？那我不客氣了！”他毫不扭捏地夾起一塊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謝啦！雨晴你真是救星！下次我請你吃校外那家超好吃的牛肉面！”
看著他吃得滿足的樣子，周雨晴心里那點因為分享食物而產(chǎn)生的不自在也煙消云散了，甚至有點想笑。她拿起筷子，小心地夾起一根裹滿紅油的青菜，放進嘴里。果然很辣！一股灼熱感瞬間從舌尖蔓延開，她忍不住也吸了口氣，趕緊喝水。
“噗…不能吃辣你還嘗？”許朝陽看著她被辣得眼淚汪汪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趕緊把自己沒喝完的水推過去，“快喝點壓壓?！?/p>
周雨晴接過水杯，指尖不經(jīng)意碰到他的手指，兩人都頓了一下。她飛快地喝了幾口水，壓下那股辣意，也壓下心頭那陣莫名的悸動，小聲辯解：“我就是想試試…到底有多辣?！?/p>
許朝陽看著她被辣紅的嘴唇和鼻尖，還有那雙因為生理淚水而顯得格外水潤的眼睛，心跳也漏跳了一拍。他移開視線，清了清嗓子，轉(zhuǎn)移話題：“那個…雨晴，周末有空嗎？”
“嗯？應(yīng)該…在宿舍看書?！敝苡昵绮幻魉?。
“別總看書啊，勞逸結(jié)合！”許朝陽興致勃勃地提議，“周六下午體育館有場地，我約了幾個朋友打籃球，你來不來看？就當…放松一下大腦？”他眼神帶著點期待和小心翼翼的試探，仿佛怕被拒絕。
籃球？周雨晴對這項運動唯一的印象就是初中體育課男生們滿場瘋跑，吵吵鬧鬧。她本能地想拒絕，但看著許朝陽那雙帶著光、仿佛盛著整個晴空的眼睛，“不”字怎么也說不出口。而且…她確實有點好奇，這個像陽光一樣耀眼的男孩，在球場上會是什么樣子？
“我…我不太懂籃球?！彼伊藗€蹩腳的理由。
“沒關(guān)系??！看個熱鬧就行！我給你占個好位置！”許朝陽立刻接話，笑容又燦爛起來，“就這么說定了？周六下午三點，體育館門口等你！”
沒等周雨晴再猶豫，他已經(jīng)一錘定音，還帶著點小小的得意，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
周雨晴看著他閃閃發(fā)亮的眼睛，拒絕的話徹底消失在喉嚨里。她低下頭，用筷子撥弄著餐盤里剩下的米飯，輕輕“嗯”了一聲。心里卻像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蕩開一圈圈陌生的漣漪。去看他打球？這完全超出了她給自己設(shè)定的、安靜透明的背景板生活。
許朝陽得到了肯定的答復(fù)，心情大好，連那盤辣得人冒火的青菜似乎也沒那么可怕了，他又夾起一大筷子塞進嘴里，一邊嘶哈著吸氣一邊含糊地說：“痛快！雨晴，下次我教你打籃球啊？保證讓你三步上籃帥翻全場！”
周雨晴看著他被辣得齜牙咧嘴卻依然笑容滿面的樣子，終于忍不住，嘴角悄悄彎起一個極小的、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弧度。食堂嘈雜的人聲和飯菜的味道仿佛都遠去了，只有對面這個被辣得跳腳卻依然熱烈明亮的少年，和他身上那股陽光般的氣息，清晰地籠罩著她。
她忽然覺得，嘴里殘留的那點辣味，似乎也慢慢變成了一種奇異的、帶著點甜的回甘。生活在這所陌生的重點高中里，好像…也沒有那么糟糕了。至少，有一束名叫“許朝陽”的陽光，正努力地想要穿透她習(xí)慣性的陰云。
周六的體育館，會是什么樣子呢？周雨晴的心底，第一次生出了一點名為“期待”的、小小的雀躍。那顆名為“許朝陽”的向日葵種子，在她寂靜的心田里，似乎又悄悄向上頂了頂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