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彌漫著塑膠地板被鞋底摩擦出的獨特氣味，混合著年輕男生們蒸騰的熱氣與汗味。巨大的空間被此起彼伏的拍球聲、呼喊聲、鞋底急停的尖嘯聲填滿，嗡嗡作響，形成一種原始而熱烈的背景音。
周雨晴站在入口處，像一滴誤入沸水的冰珠，瞬間被這喧囂包裹，有些手足無措。她習慣的是圖書館翻頁的沙沙聲，是筆尖劃過紙張的低語，而不是這種充滿力量與速度的轟鳴。她下意識地往墻邊陰影里縮了縮，目光快速掃過場內(nèi)幾塊正在激戰(zhàn)的場地。
“雨晴！這里！”
清亮的聲音穿透嘈雜，精準地落在她耳邊。循聲望去，只見許朝陽站在靠近中線的一塊場地邊，正用力朝她揮手。他換上了火紅的籃球背心，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臂和小麥色的皮膚，額頭上系著一條黑色的吸汗帶，整個人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周雨晴的心跳，又不爭氣地在他目光鎖定自己的瞬間加速。她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朝著那片“火焰”走去。許朝陽已經(jīng)三步并作兩步迎了上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燦爛笑容，額角掛著細密的汗珠，在頂燈的照耀下亮晶晶的。
“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他語氣輕快，帶著運動后的微喘，清爽的汗味混合著他身上特有的陽光氣息撲面而來，并不難聞，反而有種奇異的活力感，“走走走，給你占了絕佳觀賽位！”
他自然地側(cè)身引路，把周雨晴帶到場邊一個相對高一點、視野開闊的臺階位置，上面還放著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
“喏，VIP待遇！”他指了指水，“怕你渴。我們這場馬上開始，對手是隔壁班的，有點實力，看我們怎么拿下！”他語氣里是少年人特有的自信和張揚，眼睛亮得驚人。
周雨晴點點頭，小聲說了句“謝謝”。她握著那瓶還帶著涼意的水，指尖的觸感清晰地提醒著這瓶水的來源。她看著許朝陽跑回場中，和幾個同樣穿著紅背心的隊友擊掌、低語，做著熱身動作。他的動作舒展有力，運球時身體微微前傾，眼神專注，和平時在她面前嬉皮笑臉的樣子判若兩人，帶著一種……攻擊性的帥氣。
哨聲響起，比賽開始。
周雨晴對籃球規(guī)則確實一知半解，但這并不妨礙她被場上的激烈對抗吸引。許朝陽像一道紅色的閃電，在場上快速穿梭。他突破時動作迅捷刁鉆，假動作晃得對手重心不穩(wěn)；傳球時視野開闊，總能找到空位的隊友；防守時又像一塊粘人的膏藥，寸步不讓。
尤其當他高高躍起，搶下一個籃板球時，周雨晴的心也跟著提了一下。他落地的動作干凈利落，隨即一個長傳發(fā)動快攻，流暢得如同行云流水。
“好球！朝陽！”隊友們大聲喝彩。
許朝陽沒有回頭慶祝，只是迅速回防，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對方持球隊員。汗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滴在球衣上，洇開深色的印記。專注、拼搏、力量……這些周雨晴平時很少接觸的特質(zhì)，在他身上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周雨晴的目光幾乎黏在了那道紅色的身影上。她看到他被對手狠狠撞了一下，踉蹌幾步又立刻穩(wěn)住；看到他為了救一個界外球飛身撲出，在地上滾了一圈，迅速爬起繼續(xù)投入戰(zhàn)斗；看到他投進一個漂亮的三分后，笑著和隊友撞肩慶祝，露出那口標志性的白牙，汗水浸濕的頭發(fā)貼在額角，笑容卻比陽光還耀眼。
每一次奔跑、跳躍、對抗，都帶著蓬勃的生命力，像一場無聲的風暴，席卷了周雨晴平靜的心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顆心臟，正隨著他的每一次觸球、每一次起跳而有力地搏動。那是一種純粹的、被強大生命力吸引的本能反應。
中場休息的哨聲吹響。許朝陽一邊用毛巾擦著汗，一邊徑直朝著周雨晴的方向跑來。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臉上是運動后的潮紅，笑容卻依舊燦爛得晃眼。
“怎么樣？看得懂嗎？精不精彩？”他像等待夸獎的大型犬，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周雨晴，氣息還帶著奔跑后的灼熱。
周雨晴被他看得臉頰微熱，下意識地把手里的水往前遞了遞，聲音比平時軟了幾分：“嗯…很厲害。給…給你水。”她本來想說“很精彩”，但話到嘴邊又覺得太直白，換成了“很厲害”。
許朝陽眼睛一亮，毫不客氣地接過來，擰開瓶蓋，仰頭就灌。喉結(jié)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汗水順著脖頸滑進衣領，有一種不加掩飾的男性魅力。他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才暢快地舒了口氣，用毛巾胡亂抹了把臉，看向周雨晴：“謝謝雨晴同學的水！關鍵補給！下半場看我繼續(xù)發(fā)揮！”
“你…你剛才摔那一下，沒事吧？”周雨晴忍不住問，目光落在他沾了些灰塵的手肘上。
許朝陽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無所謂地甩了甩胳膊：“小意思！打球哪有不摔的？這叫男子漢的勛章！”他咧嘴一笑，帶著點痞氣，“怎么，擔心我啊？”
周雨晴被他直白的反問噎了一下，耳根瞬間紅透，趕緊低下頭，小聲嘟囔：“誰擔心你了…就是問問。”
許朝陽看著她泛紅的耳尖，心情大好，嘿嘿笑了兩聲：“放心，結(jié)實著呢！等我打完這場，請你喝冰汽水去！”他指了指場上，“裁判催了，我先過去！記得給我加油?。 闭f完，又像一陣風似的跑回了球場。
下半場更加激烈。許朝陽似乎因為中場休息時和周雨晴的短暫互動而格外興奮，突破更加犀利，防守也愈發(fā)兇悍。在一次關鍵的快攻中，他接隊友長傳，甩開所有防守隊員，輕松上籃得分，動作舒展漂亮，引來場邊一陣歡呼，其中似乎還夾雜著幾個女生的尖叫。
周雨晴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粗M球后習慣性地看向自己這邊，露出一個帶著點小得意的笑容，她下意識地抿了抿唇，心里那點陌生的雀躍感更明顯了。她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握著礦泉水瓶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終場哨響，許朝陽所在的隊伍贏了。男生們歡呼著抱在一起。許朝陽被隊友們圍著拍打肩膀，他一邊笑著回應，一邊再次穿過人群，目標明確地朝周雨晴走來。汗水徹底浸透了他的球衣，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初具雛形的肌肉線條。他額前的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笑容卻比任何時候都明亮，帶著勝利的喜悅和純粹的快樂。
“贏了！”他停在周雨晴面前，微微喘著氣，眼睛亮得驚人，仿佛盛滿了整個體育館的燈光，“走，請你喝汽水！說話算話！”
周雨晴看著他汗?jié)竦哪橗嫞髁恋难劬?，還有那毫不掩飾的喜悅，心底最后一點猶豫也消散了。她輕輕“嗯”了一聲，嘴角彎起一個清晰的、連她自己都察覺到了的弧度。
“好。”她說。
體育館的喧囂仿佛在那一刻遠去。周雨晴看著眼前這個剛從激烈戰(zhàn)場歸來的、熱氣騰騰的少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寂靜世界里那塊名為“許朝陽”的區(qū)域，正在陽光下，破土而出，舒展著鮮嫩而充滿生機的綠葉。那顆名為“期待”的種子，已然發(fā)芽。
“對了，”她跟著他往外走，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許朝陽耳中，“你上次說…教三步上籃，還算數(shù)嗎？”
許朝陽腳步一頓，猛地回頭看她，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喜：“當然算數(shù)！下周末！包教包會！”
陽光透過體育館高高的窗戶灑進來，落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周雨晴覺得，嘴里好像提前嘗到了冰汽水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