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競賽的日期如同一柄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圖書館角落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許朝陽偶爾抓狂撓頭的聲音。
周雨晴的筆記本攤開在桌上，上面不僅有密密麻麻的公式推導(dǎo)，還夾雜著幾張從科技館帶回來的宣傳頁，上面印著復(fù)雜的神經(jīng)回路圖和生物傳感器原理。她的目光在物理難題和未來醫(yī)學(xué)的藍圖之間切換，沉靜的外表下，思緒卻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漣漪不斷。許朝陽那句“預(yù)約未來大科學(xué)家”的玩笑話，像一顆種子，悄然落在她規(guī)劃嚴(yán)密的未來土壤里。
“許朝陽！動能定理和動量守恒結(jié)合應(yīng)用，第三小問！你又繞進死胡同了！”林致遠冰冷的聲音像手術(shù)刀，精準(zhǔn)地切開沉悶的空氣，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地掃過許朝陽畫得亂七八糟的草稿紙。
許朝陽猛地回神，看著自己筆下那坨糾纏不清的線條，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靠！這題跟我有仇是吧？明明思路是通的！”
“思路通的前提是地基牢固?！敝苡昵缜謇涞穆曇繇懫?，她沒抬頭，筆尖卻精準(zhǔn)地點在許朝陽草稿紙上一處關(guān)鍵性的概念混淆點上，“這里，摩擦力的方向判斷錯了。斜面運動，靜摩擦還是動摩擦？臨界條件考慮了嗎？”她的語氣平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清晰。
許朝陽湊過去一看，恍然大悟：“??！對對對！我慣性思維了！”他立刻抓起橡皮擦掉那錯誤的部分，看向周雨晴的眼神充滿了感激和……某種難以言喻的信賴。他習(xí)慣性地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或者像在操場上那樣用膝蓋碰碰她表達興奮，手伸到一半，卻猛地頓住。
他想起了科技館那個狹小的互動隔間里，手臂相貼時她瞬間的僵硬和泛紅的耳根。一種微妙的電流感仿佛還殘留在指尖。他訕訕地收回手，轉(zhuǎn)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謝了雨晴！一語驚醒夢中人！”動作刻意放得很大，像是在掩飾什么。
周雨晴似乎沒注意到他剛才的舉動，只是淡淡“嗯”了一聲，繼續(xù)埋首于自己的筆記。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他手伸過來的瞬間，她的心跳又不規(guī)則地跳了一下。一種無形的、心照不宣的界限感，似乎在他們之間悄然建立。不再是純粹的“戰(zhàn)友”或“教練”，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需要小心翼翼避開的敏感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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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蟬鳴聒噪，烈日炙烤著大地。圖書館的空調(diào)嗡嗡作響，也無法完全驅(qū)散心頭的燥熱。許朝陽看著自己那份被周雨晴用紅筆細致批注過的模擬卷，那些清晰的思路像鑰匙一樣打開了他混沌的思維。他偷偷瞄了一眼旁邊專注看書的周雨晴，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細密的陰影。他猶豫了一下，從書包里摸出那個印著卡通圖案的薄荷糖盒子，輕輕推到她手邊。
周雨晴的目光從書上移開，落在那個熟悉的小盒子上。她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拿起一顆，剝開糖紙。清涼的薄荷味在舌尖彌漫開來，驅(qū)散了些許疲憊和心頭的微燥。她依舊沒看他，但把糖盒往他那邊推回了一點點。
許朝陽咧開嘴笑了，也拿了一顆塞進嘴里，一股清涼直沖腦門。他看著周雨晴沉靜的側(cè)臉，那點因為界限感而產(chǎn)生的微妙拘謹，似乎又被這無聲的“糖分共享”沖淡了一些。他壓低聲音，帶著點討好的意味：“雨晴，那個……你幫我批注的卷子，最后那道綜合題，你的第二種解法……能再給我講講嗎？我覺得比標(biāo)準(zhǔn)答案那個還巧妙！”
周雨晴翻書的手指頓了一下。講題，這是他們最熟悉也最安全的交流方式。她合上書，拿起筆和草稿紙，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條理清晰：“第二種解法是基于能量守恒和動量定理的聯(lián)立，關(guān)鍵在于找到那個非彈性碰撞瞬間的等效作用點……”她一邊說，一邊在紙上流暢地畫出受力圖，寫下關(guān)鍵公式。
許朝陽湊得很近，認真地聽著，目光緊緊追隨著她的筆尖。陽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能看到細微C的青色血管。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干凈的沐浴露味，混合著薄荷糖的清涼氣息。講題的聲音像清泉流淌，奇異地撫平了他競賽前的焦慮。這一刻，界限感似乎模糊了，只剩下對知識的專注和對她思路的信服。
“明白了！原來切入點在這里！”許朝陽豁然開朗，興奮地一拍大腿，隨即又意識到聲音太大，趕緊捂住嘴，對著看過來的管理員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他轉(zhuǎn)頭看向周雨晴，眼睛亮晶晶的，帶著純粹的、解決問題的快樂，“周大學(xué)霸，你就是我的定海神針！”
周雨晴看著他孩子氣般的興奮，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很快又抿平。她收起筆和紙，淡淡提醒：“思路通了就趕緊練練手，別紙上談兵?！?/p>
“遵命！”許朝陽立刻坐直，干勁十足地投入到新的題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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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賽的日子終于來臨?？紙雒C穆，空氣仿佛都帶著重量。周雨晴坐在位置上，深吸一口氣，攤開試卷，目光沉靜如水，像一臺精密的儀器投入運行。許朝陽坐在她斜后方，能清晰地看到她挺直的背影。那沉靜的姿態(tài)像一顆定心丸，讓他砰砰亂跳的心稍微安穩(wěn)了些。他握緊筆，心里默念：“別慌，許朝陽！想想雨晴講的等效作用點，想想那杯苦得要命的涼茶，想想她批注的卷子……你可以的！”
筆尖在試卷上劃動，思維在電學(xué)磁場的迷宮中穿梭。遇到卡殼的地方，許朝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憶周雨晴清晰的分析和林致遠冷酷但一針見血的“鞭策”，竟然也磕磕絆絆地解出了不少難題。雖然沒有周雨晴那種行云流水的從容，但至少沒有像以前那樣大面積空白。
交卷鈴聲響起，許朝陽長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像打了一場硬仗，渾身脫力，但又有種前所未有的暢快感。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周雨晴的方向。
周雨晴也正好收拾好文具起身。她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樣子，但眼神明亮，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平靜。她似乎感覺到他的目光，微微側(cè)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
沒有語言，許朝陽卻仿佛讀懂了她眼神里的一絲肯定？或者只是自己的錯覺？他咧開嘴，露出一個大大的、如釋重負的笑容，沖她比了個“V”字手勢。周雨晴看著他燦爛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帶著溫度，驅(qū)散了考場殘留的緊張。她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算是回應(yīng)，隨即轉(zhuǎn)身隨著人流走出考場。
走廊里人聲鼎沸，考完的學(xué)生們興奮地討論著答案，哀嚎與歡呼交織。許朝陽擠在人群中，目光追隨著周雨晴的背影。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傾瀉而下，勾勒出她纖細卻挺直的輪廓。他想起圖書館的油墨味，操場的陽光，科技館的全息投影，雨幕下的同行，耳機里的旋律……這些片段像走馬燈一樣閃過腦海，最終定格在她剛才那個平靜的回眸。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疲憊、釋然和某種更深沉情緒的感覺充盈心間。競賽這座大山翻過去了，無論結(jié)果如何，這一路并肩同行的風(fēng)景，那些公式推導(dǎo)、汗水、涼茶的苦澀、薄荷糖的清涼、還有心照不宣的悸動與界限……都成了他青春里無法磨滅的印記。
他快走幾步，追上那個熟悉的背影，與她并肩走在喧鬧的、陽光燦爛的走廊里。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偶爾肩膀會輕輕擦碰一下。蟬鳴依舊聒噪，但許朝陽覺得，這聲音似乎也沒那么煩人了。
競賽的終點，亦是下一段旅程的起點。而身邊這個人，他想，無論未來通往何方，此刻并肩同行的這段路，已是青春最美的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