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的走廊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刺鼻,又令人心慌。
林國棟站在病房門口,還手里攥著那張薄薄的流產(chǎn)診斷書。
因?yàn)橛昧^大,紙張已經(jīng)在他掌心皺成一團(tuán)。
他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見妻子蘇梅正半靠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卻是笑的溫柔。
但那笑容不是給自己的。
而是病床前一個俊朗的男人。
那是她的遠(yuǎn)方表弟,陳志明。
“姐,沒事的,雖然孩子流產(chǎn)了,但姐夫會理解的。”
“他人那么好……”
對方正殷切的給自己妻子削著蘋果,口中的話,卻像無數(shù)條惱人的蟲子,鉆過玻璃窗,鉆入林國棟的耳朵。
林國棟冷冷的站在外頭聽著,太陽穴突突直跳。
自己的孩子,明明就是因?yàn)檫@個人流產(chǎn)的!
他想不通,一個人,怎么會說出這樣厚顏無恥的話?
難道有些人真的是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
從打他和蘇梅結(jié)婚,妻子就對這個弟弟格外上心,甚至上心到不像話。
原本這一切,林國棟都忍了下來,畢竟蘇梅已經(jīng)懷了孕,他不想老婆因此置氣傷了身體。
可就在幾個小時前,他接到電話趕到醫(yī)院時,被告知蘇梅已經(jīng)做完清宮手術(shù)。
醫(yī)生告訴他,懷孕三個月的胎兒沒能保住,原因是孕婦飲酒過量導(dǎo)致大出血。
找人打聽之后,他才知道。
原來是蘇梅為了給陳志明爭取配房名額,在孕期幫他談生意喝酒。
就是這么個荒唐可笑的原因,讓自己失去了三個月大的孩子!
“林廠長?”
護(hù)士推著藥車經(jīng)過,疑惑地看著站在門口不動的男人。
林國棟回過神來,強(qiáng)自壓下心頭怒氣,朝對方強(qiáng)笑兩聲,才推開了病房門。
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響驚動了房內(nèi)的兩人。
陳志明看見他這張冷冷的臉,目光微閃。
然后,立刻扔下削到一半的蘋果,站起身,臉上迅速堆滿恰到好處的愧疚:“姐夫,你聽我解釋,這件事都是我不好……”
誰知,林國棟還沒回話,蘇梅卻是先伸手拉住弟弟的衣角:“你道什么歉?坐下?!?/p>
她又轉(zhuǎn)頭看向丈夫:“林國棟,你虎著臉給誰看?我告訴你,孩子是我要打的,有事情朝我來,不關(guān)志明的事!”
林國棟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從妻子拽著陳志明的手,移到她平坦的小腹。
幾天前,那里還微微隆起,孕育著他們期盼已久的孩子。
自己追了蘇梅整整三年,結(jié)婚兩年才終于懷上這個孩子。
那會兒他每天下班都要貼著妻子的肚皮聽動靜,連廠里最不茍言笑的老工人,都樂他魔怔了。
可如今,孩子沒了,他只從妻子的臉上看見了理直氣壯,和倒打一耙。
沒有先和妻子開口,陳國棟轉(zhuǎn)過頭:“你怎么還在這里?”
這句話是對陳志明說的。
陳志明立刻紅了眼眶:“姐夫,我也是擔(dān)心姐……”
“夠了!”
蘇梅突然提高音量,“林國棟你什么意思?志明是我叫來的!”
林國棟走到病床前,將揉皺的診斷書攤開在床頭柜上:“你看過這個嗎?”
蘇梅掃了一眼,別過臉去:“不就是流產(chǎn)嗎?我們還年輕,孩子可以再要?!?/p>
陳國棟怒聲低吼:“你把孩子當(dāng)什么了?又把我當(dāng)什么!”
“你發(fā)什么瘋?不就是個孩子嗎,又不是要不了了!”
蘇梅反過來指著他,狠狠咬牙,“說到底,要不是你卡著名額不放,我們至于去求那個王處長喝酒嗎?”
“孩子沒了,也怪不了志明,都是你自己作的!”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地捅進(jìn)林國棟的心臟。
男人的語氣帶著顫抖,已經(jīng)臨近爆發(fā)邊緣:“國營廠分房名額,我是不是說過會按資歷分配?他才調(diào)來半年,給了特殊照顧,上面會怎么看我?!”
“我管你上面怎么看!”
蘇梅冷笑,“說來說去,還不是你自己沒本事,連套房都得瞻前顧后,虧我當(dāng)初還覺得你是廠長,有出息才嫁給你的!”
陳志明也跟著插話:“姐,姐夫,你們不要吵了,要怪就怪我?!?/p>
“是我沒攔住梅姐,她非要替我喝那三杯白酒……”
蘇梅拽著他:“志明,你不用委屈自己,是我當(dāng)初瞎了眼。”
林國棟看著這個自己呵護(hù)了一輩子的女人,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他還記得求婚那天,蘇梅在紡織廠宿舍樓下,羞紅著臉接過他攢了半年工資買的金戒指。
可當(dāng)初那個女人去哪了?
林國棟找不到。
那雙曾經(jīng)含情脈脈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咄咄逼人的刻薄。
霎那間,他仿佛失去了所有質(zhì)問的力氣,攥緊的拳頭也緩緩松開。
“離婚吧。”
話出口的瞬間,整個病房都安靜了下去。
陳志明眼里劃過幾分不易察覺的得逞。
而蘇梅的表情從錯愕,逐漸變成不敢置信:“你說什么?”
“我說,離婚。”
林國棟緩慢地解開西裝扣子,露出里面皺巴巴的襯衫,一字一頓。
他已經(jīng)三天沒回家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精力多作糾纏,轉(zhuǎn)身就走。
“姐夫,姐夫你等等!”
陳志明連忙將他攔住,“姐夫你別說氣話!要是你真的生氣,那你打我一頓好了,我都受著!”
“梅姐剛失去孩子,你不能……”
林國棟清晰的看到。
在這小子背對著蘇梅時,他講話的語氣內(nèi)疚,可臉上竟然是掛著笑的。
這毫無疑問,是在朝他挑釁。
林國棟冷眼盯著他:“如果你再敢繼續(xù)上躥下跳,我就把你從三樓扔下去,說到做到。”
“林國棟,你是不是有??!”
蘇梅抓起枕頭砸過來:“志明已經(jīng)很自責(zé)了,你不安慰兩句,反倒還威脅他?!你還是人嗎!”
枕頭砸在林國棟臉上,輕飄飄的沒有分量。
但這一下,已經(jīng)足夠令一個男人徹底死心。
他隨手推開笑的得意的陳志明,走向門口。
卻看到陳志明順勢往旁邊倒去,夸張地跌坐在地,后腦勺咚地磕在床頭柜上。
“志明!”
蘇梅的尖叫瞬時響起,“林國棟,你今天必須給志明道歉,否則就別想我以后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