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的裂痕
晨光透過出租屋的窗簾縫隙，在林夏浮腫的眼皮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機械地刷著牙，鏡中人眼下青黑如墨，脖頸還留著昨夜被陳默攥出的紅痕。手機在洗漱臺上震動，是部門群里的出差通知——目的地恰好是陳默母親所在城市的鄰市。
高鐵飛馳過秋日金黃的稻田，林夏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想起陳默昨夜在雨巷里說“我媽病情穩(wěn)定”時，喉結不自然地滾動。當出租車停在腫瘤醫(yī)院門口，消毒水混著中藥的氣味撲面而來，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護士站的磨砂玻璃映出她蒼白的臉?！罢垎栮惸赣H還在住院嗎？”她盡量讓聲音平穩(wěn)。正在整理病歷的小護士突然抬頭，杏眼彎成月牙：“您是陳先生的朋友？他前些天還來送花呢，說是給未婚妻訂的百合，可浪漫了！”
林夏感覺耳膜在轟鳴。繳費單從包里滑落，邊緣鋒利如刀，在瓷磚地面劃出細長的陰影。她顫抖著點開蘇晴三天前發(fā)的朋友圈，九宮格中央那張婚紗照里，蘇晴戴著鴿子蛋鉆戒依偎在陳默肩頭，背景墻上“馨語花店”的霓虹燈牌刺得她眼眶生疼——那分明是醫(yī)院后門的轉角。
“姑娘，你臉色不太好?！毙∽o士遞來一杯溫水。林夏死死咬住下唇，嘗到鐵銹味。手機在掌心發(fā)燙，她盯著屏幕上陳默的頭像，對話框里還躺著三天前未讀的晚安。當“你說接受資助才訂婚，可蘇晴根本不需要用這種條件綁住你，對嗎？”幾個字跳出來時，窗外突然滾過悶雷。
暴雨來得猝不及防。林夏蜷縮在醫(yī)院長椅上，看著消息顯示“已送達”卻遲遲沒有回應。手機相冊自動播放到三年前的秋天，陳默蹲在銀杏樹下，把最完整的葉子夾進她的筆記本，睫毛上沾著金黃的碎屑：“等我們老了，就開家這樣的花店?！贝丝唐聊粎s突然亮起，是陸川發(fā)來的新方案，藍色對話框底部跳動著：“陪你攻克所有難題?！?/p>
地鐵末班車的風灌進空蕩蕩的車廂，林夏盯著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她想起陸川昨天加班到凌晨，默默把她凍僵的腳捂在懷里；想起陳默說分手那天，口袋里還揣著給她買的胃藥。手機再次震動，蘇晴新動態(tài)的推送刺目地橫在鎖屏：“有些感情，從一開始就是自欺欺人。”配圖是陳默西裝革履地站在簽約臺前，身后“蘇氏集團戰(zhàn)略合作”的紅布幾乎要灼燒屏幕。
凌晨兩點，林夏蹲在便利店門口吃關東煮。熱氣模糊了眼鏡，她突然想起陸川說過“我討厭你吃這些沒營養(yǎng)的東西”，可陳默會把最嫩的蘿卜夾進她碗里。手機在鋁制桌面上震動，老周發(fā)來的壓縮包解壓后，是十幾張偷拍的照片——陳默和蘇晴在高級餐廳舉杯談笑，背景墻上的簽約儀式橫幅赫然在目。
“小陳母親的手術費，是蘇氏集團直接撥款的?！崩现艿恼Z音消息帶著電流雜音，“但他最近總在打聽你的近況，說要......”林夏顫抖著刪掉語音，便利店暖黃的燈光突然變得刺目。她踉蹌著跑出去，雨水瞬間澆透單薄的襯衫，手機卻在這時響起熟悉的鈴聲。
“林夏！”陳默的聲音混著雨聲，“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解釋你怎么和蘇晴在慶功宴上接吻？”林夏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笑出聲卻帶著哭腔。她看見街對面的廣告牌，陸川公司新推的產(chǎn)品海報上，自己設計的logo在雨夜中閃爍。
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陳默喘息著：“那次簽約是場戲，我媽需要進口藥......”
“所以你就可以騙我？”林夏后退半步，高跟鞋卡在下水道縫隙里，“陳默，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嗎？我在醫(yī)院看到你給‘未婚妻’訂花時，居然還在想是不是誤會了你。”
雨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陳默似乎想說什么，卻被蘇晴尖銳的聲音打斷：“和這種人有什么好說的？別忘了你媽的藥......”
“掛了吧?！绷窒膾鞌嚯娫?，把手機塞進包里。雨水順著發(fā)梢滴進領口，她卻感覺不到冷。路過婚紗店櫥窗時，玻璃映出她狼狽的模樣，恍惚間又回到三年前，陳默也是在這樣的雨夜，把她護在傘下說“別怕”。
手機在包里震動不停，陸川發(fā)來十幾條消息：“下雨了，你在哪？”“別亂跑，我去找你?！弊詈笠粭l是定位共享，閃爍的藍點正在逐漸靠近。林夏蹲在路邊，看著自己在水洼里破碎的倒影，突然想起陸川說過：“你的眼睛不該用來裝眼淚?！?/p>
遠處傳來汽車急剎的聲響，林夏抬頭，看見陸川撐著黑傘穿過雨幕。他的西裝肩頭已經(jīng)濕透，卻固執(zhí)地把傘傾向她這邊：“帶你去吃熱湯面？”
林夏把手放進他溫暖的掌心，起身時聽見包里手機再次震動。陳默發(fā)來一段語音，背景音是醫(yī)院監(jiān)護儀的滴答聲：“我媽情況惡化了，醫(yī)生說......”她咬住下唇，任由陸川把她攬進懷里，聽他輕聲說：“都過去了?！?/p>
雨越下越大，兩個身影漸漸消失在雨霧中。而陳默的語音消息，永遠停留在了那個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