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念微早早地就起來了。
手機(jī)上的日歷提醒著她，今天是初一。
從沈沐陽離開之后，每個月的這個日子，她都要去萬福寺給他祈福燒香，多年間一如既往。
助理已經(jīng)安排好了車，晨曦微亮的時候，萬福寺的紅墻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
每逢初一，萬福寺會給前十位香客親手掛祈愿條，所以盡管她來得很早，寺廟門口仍聚著零星香客。
“蘇施主，您正好是今天第十位香客，稍后您可以到后院寫祈愿條?！?/p>
穿灰布僧袍的僧人朝她合十致意，遞過來三炷檀香。
“謝謝您?！?/p>
蘇念微剛要接過來，身后忽然傳來伸過來一只纖細(xì)的手，搶先一步握住了香燭。
“師傅，祈愿條可以幫忙掛到最高處嗎？”
甜膩的聲音十分耳熟，她回過頭，就看見了林雅萱略帶得意的笑容。
“呀，念微姐是你啊，好巧哦?！?/p>
林雅萱朝著她眨了眨無辜的小鹿眼，手卻沒有半點松開的意思。
蘇念微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淡淡地開口。
“請你排隊，是我先來的，你如果想掛祈愿條，下個月稍微來早一點?！?/p>
僧人愣了一秒，歉意地對著林雅萱念了一聲佛號。
“這位施主，確實是蘇施主先來的，實在是抱歉，下次麻煩您請早。”
這面的小爭執(zhí)吸引了周圍的其他上香人們的目光，看得林雅萱渾身不自在，被僧人拒絕的她笑容僵在臉上。
“通融一下嘛，師傅，我可以給寺廟捐一百萬的香油錢?！?/p>
她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來了一張黑金卡，遞給了僧人。
蘇念微的目光掃過那張卡，啞然失笑。
那張卡是她給顧星嶼的，用來讓他日常消費的，沒想到竟然成了林雅萱的炫耀工具。
僧人淡然地推開眼前的黑金卡，雙手合十朝林雅萱鞠了一躬。
“對不起這位施主，本寺有本寺的規(guī)矩，不能因為您捐了香油錢，就破了先來后到的次序?！?/p>
周圍香客自發(fā)鼓起掌來。
“這才對嘛，真心祈福就早點來，哪有這樣想靠著錢來插隊的?！?/p>
“大家都是排隊來求上香的，我凌晨三點就排在門口了，要是讓她就這樣插了隊，對我們都不公平?！?/p>
林雅萱的臉上掛不住，一陣青一陣白的，她咬著嘴唇，眼中滿是羞憤，不甘心地瞪了蘇念微一眼。
就在蘇念微想拿過她手里的香時，顧星嶼的聲音忽然從身后傳了過來。
“怎么了？雅萱？”
眼見他來了，林雅萱立刻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神色，委屈地拽住他的袖口。
“星嶼哥，我和念微姐明明一起趕到這里的，念微姐非說她才是第十名的香客，我跟她商量能不能讓我先掛祈愿條，哪怕我捐一百萬的香油錢也行，她卻突然指責(zé)我插隊……”
她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顧星嶼的眸子瞬間深沉了幾分。
他看著蘇念微的臉，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不過是一張祈愿條，你讓讓雅萱一次又能怎樣？她身體不好，昨天晚上又發(fā)了燒，聽說萬福寺的祈愿條很靈驗，才特意來這一趟的?！?/p>
“你每個月都來，這次就別和雅萱爭了?！?/p>
他的話不容置疑地幫她做了決定，蘇念微還沒來得及阻攔，林雅萱已經(jīng)雀躍著點燃了手中的香。
她興沖沖地從蘇念微旁邊經(jīng)過，不小心絆了一下，撞倒了供桌上的香爐。
未燃盡的香灰騰起，裹著火星撲向蘇念微胳膊上。
她本能地縮手，卻見腕間手鏈的繩結(jié)在熱浪中驟然崩斷，打著旋兒墜入香灰堆里，火焰瞬間包裹了上去。
眼見手鏈被燒到，蘇念微的心揪成了一團(tuán)，她根本顧不得燙傷，直接把手伸進(jìn)了滾燙的香灰里。
“蘇念微，你瘋了嗎？”
顧星嶼的怒吼里蘊(yùn)藏著罕見的顫抖，他沖過來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往后拽了一步。
“你松開我！”
蘇念微腕間的燙傷與他的指尖相觸，疼得她倒吸冷氣，卻毫不猶豫地掙扎著又撲過去。
可一切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手鏈燃燒殆盡，和香灰融為一體。
她怔怔地看著，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手上的血泡鉆心的疼，但遠(yuǎn)不及她心里的撕心裂肺的痛。
這條手鏈?zhǔn)巧蜚尻栕詈笠淮谓o她過生日時送她的生日禮物，是他親手編制的，里面還有他為她求的一枚平安符。
當(dāng)時他單膝跪地將手鏈系在她腕間，陽光穿過樹葉，在他發(fā)頂鍍了層金邊，他眼底的光燦若星辰。
“戴上這個，無論我在不在你身邊，都會保你歲歲平安?！?/p>
這條手鏈她當(dāng)作寶貝一樣，一直戴在手腕上，從來沒有摘下來過。
可就這樣變成了一灘灰燼，消失不見。
“不過是一條手鏈而已，雅萱她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喜歡，再買就是了，你何必……”
顧星嶼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蘇念微蹲下身，用著血肉模糊的指尖輕輕攏起那片香灰，小心翼翼地收集在掌心里。
她的指甲縫里滲著血，混著香灰結(jié)成暗紅的痂，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念微……”
他呼喊著她的名字想拉住她，卻被她空洞的眼神震住。
“那個香和祈愿條送你了，顧星嶼。”
蘇念微丟下這句話，面無表情地往外面走去。
她臉上的神色讓顧星嶼有些心悸。
那不是憤怒，不是悲傷，而是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他想追上去，可身后的林雅萱卻抱住了他的胳膊。
“啊，好痛?！?/p>
他回過頭，看見林雅萱捂著腳踝處，睫毛上掛著淚珠，眼底一片霧氣朦朧。
“星嶼哥，我剛才好像躲香爐的時候扭到了腳?！?/p>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
等他安慰好林雅萱之后，再回過頭想找蘇念微的時候，寺廟里早就不見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