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館的沉香混著血腥氣鉆進鼻腔時，陸云箏的指甲正一片片被剝落在錦被上。南疆五皇子葉玄漓捏著她下巴逼她看銅鏡——鏡中少女雪膚上蜿蜒著燭淚燙出的紅痕，像極了她及笄那日偷點的胭脂。
"你們大梁貴女，骨頭倒是比軍妓還軟。"玄漓的彎刀挑開她最后一層小衣，“本殿也不是非要你不可，是你那大姐姐和好父親，非要把你送來，你又非處子之身，本殿怎會娶一個二手貨？”
劇痛中她忽然想起去年春分，賀蘭城在丞相府后墻遞來的那枝垂絲海棠。少年將軍指尖擦過她掌心："三姑娘的《廣陵散》，比教坊司的大家彈得還好。"
后來她才懂，那日琴案下燃的暖情香，是九千歲慕千雪最愛的"醉仙顏"。所以那夜究竟是賀蘭城還是慕千雪？連她自己都分不清了，當真是可笑！
"箏兒莫怪父親。"丞相用她繡的帕子擦拭劍上血，"南疆要的是嫡女，可你長姐要當太子妃的。如今只能送你去拖延一段時間，待你嫡姐與太子殿下的婚事定下來，想來那五皇子一表人才，想必也不會欺負你…"嫡姐陸明月將合歡散灌進她喉嚨時，腕間金鑲玉鐲叮當響——那是用她生母的嫁妝熔的。
五更梆子響時，葉玄漓終于膩了這場游戲。陸云箏奄奄一息地望著梁上懸的青銅鸞鳥燈，想起昨夜被挖眼的侍女說，這是用戰(zhàn)俘頭骨做的。
"賀蘭..."她蠕動著破裂的唇，突然笑出聲來。染血的銀釵狠狠扎進胸口時，窗外正飄起今冬第一場雪，像極了她偷看賀蘭城練劍那日，落在少年銀甲上的楊花。
陸云箏被送回丞相府的棲雪閣，整個人如同破布娃娃般躺在榻上，侍女小禾見到她這副模樣，眼淚瞬間掉了下來。
棲雪閣的紗帳被寒風掀起時，小禾正用沾了藥汁的帕子擦拭陸云箏肩頭潰爛的傷口。藥汁混著膿血滴在錦被上，綻開一朵朵褐色的花。
"小姐別動..."小禾哽咽著按住她枯瘦的手腕——那腕上還留著南疆玄鐵鐐銬的淤青。
陸云箏空洞地望著帳頂懸掛的鎏金熏球，那是及笄時賀蘭城送的"浮生夢"。如今香丸早已燃盡，只剩個空殼在風里晃蕩，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三妹妹這屋子，怎么一股子腐臭味？"
陸明月的聲音像把刀劈開滿室藥苦。她捏著繡金絲牡丹的帕子掩鼻，腰間禁步隨著夸張的退步動作叮當作響——那是用陸云箏生母的嫁妝玉鐲改的。
賀蘭城就站在她身后。
玄色錦袍上銀線繡的云雁紋刺得陸云箏眼底生疼，那是她熬了三個通宵為他設計的圖樣。如今這衣裳貼著陸明月的石榴裙，袍角還沾著棲雪閣外的雪泥。
"賀蘭...城..."
她嘶啞的嗓音驚飛了窗外寒鴉。
賀蘭城忽然低笑出聲，指尖撫過陸明月鬢邊的金累絲步搖："明月你看，我就說三姑娘記性極好。"那步搖墜著的東珠，是陸云箏去年在冬宴上贏的彩頭。
"所以那首《鳳求凰》..."陸云箏染血的指甲摳進床板，"你說要譜成我倆的聘禮..."
"三妹妹當真了？"陸明月突然嬌笑著倚進賀蘭城懷里，"賀蘭哥哥的《鳳求凰》，可是在我的定親宴上彈的。"她故意晃了晃手腕上的翡翠鐲子，那是賀蘭家傳給嫡媳的信物。
賀蘭城忽然俯身，帶著松墨香氣的指尖捏住陸云箏下巴："陸三小姐不會以為..."他拇指碾過她干裂的唇，"本公子真會娶個庶女吧？而且還是被太監(jiān)和南疆蠻子玩爛的貨色？"
陸明月銀鈴般的笑聲里，陸云箏看見熏球映出自己扭曲的臉。
"小姐！"小禾突然撲上來擋住飛濺的唾沫，卻被賀蘭城一腳踹中心口。裝著她們最后積蓄的荷包從侍女袖中滾出，碎銀撒了滿地。
陸明月似乎還未解氣，她抬手揮了一下，幾個猥瑣的家丁迅速沖了進來。陸云箏掙扎著想去阻止，卻從床上跌落，“小禾……大姐姐，求你…不要傷害小禾…”
"大姐姐，求你——"
陸云箏的指尖在青石地上刮出五道血痕，卻只抓住小禾半截斷裂的素色發(fā)帶。陸明月繡著金鳳的裙裾從她眼前掠過，家丁們獰笑著將小禾拖出院子，雪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像一條猩紅的蛇，鉆進夜色里。
"三妹妹與其擔心一個賤婢，不如想想自己這副身子，還能撐幾日？"陸明月回眸一笑，朱唇輕啟，"哦，忘了告訴你，父親已經(jīng)將你的名字從族譜上劃去了。
子時的更漏聲響起時，棲雪閣的門被猛地踹開。
小禾的尸體像破敗的麻袋般被扔進來，重重砸在陸云箏腳邊。
少女的衣衫早已被撕成碎片，裸露的肌膚上布滿鞭痕與燙傷，十指指甲盡數(shù)被拔，血肉模糊的指尖還保持著抓撓的姿勢。最觸目驚心的是她的嘴角——被人用粗針線縫出一個詭異的"笑"，線頭還沾著干涸的血沫。
陸云箏顫抖著去解那些黑線，卻發(fā)現(xiàn)小禾的舌頭被齊根剪斷，空蕩蕩的口腔里，含著一枚染血的銅錢——是她們藏在榻下的最后一文救命錢。
"啊——！"
凄厲的哀嚎劃破雪夜，陸云箏將小禾冰冷的軀體緊緊摟在懷中。少女的眼淚混著血，滴在小禾青紫的臉上。她忽然想起去年元宵，小禾偷了廚房的糯米粉，笨手笨腳地給她捏了盞兔子燈。燈燒了一半，小禾急得直哭，她卻笑著說："傻丫頭，這樣更好看，像月宮里的玉兔下了凡。"
如今她的玉兔，再也不會哭了。
"陸明月...賀蘭城...陸向陽...葉玄漓…"
陸云箏染血的指尖在地上劃出一道道血符。窗外忽然狂風大作，吹滅了最后一盞殘燈。黑暗中，她咬破手指，在小禾額頭畫下詭譎的紋路。
"我以陸氏血脈起誓，以棲雪閣百年怨氣為引——"她揚起梳妝臺上的長命鎖砸向銅鏡，鏡面瞬間裂開，"我要你們嘗盡剝皮抽筋之痛，受盡挖心掏肺之苦，生生世世，永墮阿鼻！"
當夜棲雪閣走了水。
仆婦們說看見三小姐穿著大婚時的嫁衣站在火里，懷里抱著個鎏金熏球。最詭異的是那火燒了整整一夜，卻半片雪花都沒融化。
翌日清晨，灑掃丫鬟在棲雪閣外發(fā)現(xiàn)一攤黑血。血泊中躺著半枚融化的長命鎖，鎖上"平安喜樂"四個字已被腐蝕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