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一開學，學校就變的熱鬧起來，楊大葉和同學們都看到了學校里墻面上貼著一張張的海報。
“知識青年到農(nóng)村去，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到農(nóng)村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上山下鄉(xiāng)，改天換地，建設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
“安家落戶新農(nóng)村，改造山河抒豪情！”
“與資產(chǎn)階級思想決裂，做貧下中農(nóng)忠實朋友！”
“當社會主義新農(nóng)民，做貧下中農(nóng)好朋友！”
同學們的心思早已經(jīng)不在學習文化課上了，都在積極熱烈的討論著上山下鄉(xiāng)的政策。
李慧拉著大葉的手，小聲說：“我跟我爸說了，我想跟你去一個青年點，最好離金家村近些的，我爸說咱們在一個街道，很容易分到一起?！?/p>
高慶美看見她倆在那小聲說話，也走過來問：“大葉，李慧，你倆知道嗎，下鄉(xiāng)可苦了，我真不想下鄉(xiāng)啊，可是按政策我不去好像也不行啊?！备邞c美一臉愁容的他們說著。
同時也引來了幾個男生湊過來，先湊過來的張濤嘿嘿笑著說：“你們都去過農(nóng)村嗎？你們會種地嗎？你們女生能拿動鋤頭嗎”說完自己笑的更大聲了。
楊二葉聽見張濤的聲音，也湊過來。接著湊過來的趙軍問了一句：“大葉，二葉，你們姐妹倆是不是有一個下鄉(xiāng)就行啊？你們倆誰去啊？”
大葉看也沒看二葉一眼說到：“政府讓誰去誰就去唄”。說完也笑著。
二葉卻沒回話，她則是看向張濤，有點不好意思的問：“張濤你想下鄉(xiāng)嗎？你以前去過農(nóng)村嗎？”
張濤調(diào)侃地說道：“我沒去過農(nóng)村，不過我挺想去的，去農(nóng)村多好，你看墻上的標語不是說，與資產(chǎn)階級思想決裂，做貧下中農(nóng)忠實朋友，當社會主義新農(nóng)民，做貧下中農(nóng)好朋友。我想去交朋友啊！”說完大家都是哈哈笑了起來。
張濤接著又壞壞地說：“高慶美，你長的這么好看，下鄉(xiāng)后你嫁個村長，以后你就說村官太太呀！”
高慶美氣呼呼舉起拳頭向張濤比劃著。大家起哄一樣，笑著他倆。一群少年就這樣笑著，鬧著，暢想著。氣氛十分熱鬧。
楊二葉看見張濤和高慶美開玩笑，心里有點酸，就默默在一旁聽，自己不發(fā)一言。
張濤見高慶美那個拳頭沒有落下來，接著逗她：“高慶美，你當了村官太太，可要罩著點我們這些老同學呀？”他話音剛落，同學們笑的更歡了。
高慶美也笑著說道：“行啊，到時候給你找個輕松的活干，你看挑大糞咋樣？”
李慧和大葉已經(jīng)在那里笑出眼淚了。一旁的趙軍幾個人就在那里拍著巴掌起哄：“挑大糞這活挺適合張濤?！惫?。。大家又是哄笑。
高慶美還在那不依不饒跟張濤說道：“到時候你就跟人民做決裂，做大糞的好朋友。”
一群少年已經(jīng)笑的前仰后合了。只有二葉，她不覺得好笑，她心里早就暗戀張濤，現(xiàn)在看著他跟高慶美說笑著，她實在是笑不出來，一個人默默地走開了。
整整這一年，同學們早沒了學文化課的心思。他們的心思都在那：“胸懷壯志走四方，知青下鄉(xiāng)譜新章”的標語里。
青春歡笑的日子總過的很快，大部分同學們都接到了下鄉(xiāng)的通知，只有極少數(shù)，家里有哥哥姐姐已經(jīng)下鄉(xiāng)了的同學申請了不下鄉(xiāng)。二葉見張濤跟大葉他們能一起下鄉(xiāng)，心里既羨慕又妒忌。天天和楊貴福吵著說她也要下鄉(xiāng)。楊貴福生氣地說道：“你傻不傻啊，下鄉(xiāng)多苦啊，要是一輩子生活在農(nóng)村，你能種一輩子的地嗎？我是找了街道好幾回呢，才沒給你發(fā)下鄉(xiāng)通知，你咋不知道好歹呢，大葉不是說愿意下鄉(xiāng)嗎？”
二葉聽著楊貴福的數(shù)落，氣呼呼地不說話。
大葉接到下鄉(xiāng)的通知后，葛玉蘭一邊幫著大葉收拾行李，一邊跟大葉說：“農(nóng)村生活辛苦，以后你要照顧好自己，記得給家里寫信?！?/p>
大葉的鼻子一酸，也有點難過，她：“嗯，嗯”了幾聲應和著。
1969年9月1日，下鄉(xiāng)出發(fā)這天，街道前面的廣場上，軍綠色的大卡車一輛接一輛停在那里，很是亮眼。二葉跟著葛玉蘭一起來送大葉。已經(jīng)有很多人陸陸續(xù)續(xù)的過來，廣場上瞬間熱鬧起來，滿眼都是戴著大紅花的青年，有的高采烈的張望著，也有的眼淚汪汪的，低頭不語，家長們都在叮囑各自的孩子。
沒過一會兒，李慧和高慶美一前一后的向大葉這里走過來，后面跟著李慧的爸爸，再后面是高慶美的媽媽。幾個家長都認識李慧的爸爸，跟他點頭問好。
李慧的爸爸開口說道：“你們到的都挺早，東西都帶整齊了吧”。大家都應和著。
他又接著說道：“你們幾個以后要好好相處，到了青年點跟其他人也要好好相處，大家要相互幫忙”。
他話沒有說完就被李慧撒嬌的打斷：“行了爸，你都跟我說一路了，我們幾個好著呢，你就放心吧”。李慧爸爸笑了笑沒在說話。
廣場上的人越聚越多，不一會，趙軍也過來和他們湊到一起。趙軍念叨著：“怎么還沒看見張濤呢？你們看見他了嗎？”大家向周圍望了望，都搖頭表示沒看到。
眼看大家都上了大卡車。工作人員也開始清點人數(shù)，大家都為張濤著急，大卡車，突突突地，已經(jīng)發(fā)動起來的時候，張濤背著一個書包，氣喘吁吁朝著卡車上的大葉他們幾個邊跑邊喊：“我來了，我來了?！?/p>
他向車上的趙軍喊著：“趙軍，拉一把。”趙軍一把拉起張濤上了卡車。
楊二葉看著張濤跑過來直接跳上大卡車，自己連一句話都沒有說上，失望的看著卡車上的張濤和大葉他們說笑著。心里一陣酸楚。
清點了完了人數(shù)，卡車開始慢慢向前駛?cè)?，車上的人和車下的人不斷的互相揮著手，喊叫著，再見，保重，照顧好自己，要寫信。。。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ㄜ嚌u漸地駛出大家的視線，大家才不情愿的擦了擦眼里的濕潤，人群慢慢散去。葛玉蘭原地站了很久，直到二葉拽了拽她，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拉著二葉往回走去。
長虹接到下鄉(xiāng)通知這天，剛好柳芳芳也在家。長虹期待她能跟自己說點什么，可他看看母親。還是決定自己先開口:“媽，我的下鄉(xiāng)通知到了?！?/p>
“嗯，我瞧見了。需要我?guī)湍銣蕚湫┦裁矗俊绷挤嫉脑捄軠厝帷?/p>
長虹被意外到了，他不記得，母親有多少年，沒這么溫柔的跟自己說話了。
他的聲音有點顫抖:“媽，東西我都準備的差不多了，我想說，我下鄉(xiāng)以后，您能多點時間管管彩霞嗎？她馬上要上中學了，可是她學會逃學了，成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我怕她學壞了?！?/p>
聽見長虹說這些話，柳芳芳一點也沒有意外和驚訝，她心里清楚，這些年，她根本就沒有管過兩個孩子。
她長嘆了一口氣，依舊溫柔地說道:“彩霞這性子也是隨了我！”
長虹難得見到母親這么溫柔，他想多跟母親說些話。他接著說:“媽，我去看過我爸了?！?/p>
他見母親沒有意外的表情，繼續(xù)說道:“我爸說，他給你寫過很多信，你都收到了嗎？你為什么沒給我爸回過信呢？”
長虹一臉期待的樣子看著母親。母親還是柔聲說道:“信我收到了，確實從來都沒有回信，長虹、你長大了，媽沒有對你們盡到責任，但，還是希望你做一個優(yōu)秀有光芒的人”。
長虹點頭：“嗯”了一聲答應。
他覺得今天的母親不會跟他發(fā)脾氣，又大著膽子問道:“媽你為什么這樣恨我爸？我爸跟我說，我還有一個哥哥，這是怎么回事？”
柳芳芳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又回到床邊坐下，她緩緩的開口道：“我恨的是我自己，我跟你爸在一起時，你爸有家室，有孩子，后來我懷孕有了你，為了得到你爸，我不肯打掉肚子里的你，跟我的家人斷絕了來往，活活氣死了我的爸爸?！遍L虹眼神露出驚訝的目光。
柳芳芳喝了一口水，繼續(xù)道：“你的姥爺，他非常嬌慣我，他是個特別優(yōu)秀的爸爸，他曾是糧庫的書記，他曾讓我感到無比的自豪。卻讓我以死相逼，直到把他氣進醫(yī)院，一直到死，我都沒有去看他最后一面，甚至當時，沒有掉下一滴眼淚?！?/p>
說到這，她用手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角，又繼續(xù)：“你爸放棄了他的家庭，選擇跟我在一起”。她的話停了停。
“那是因為他更愛你對嗎？”長虹小聲問道。
柳芳芳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我曾經(jīng)是這么認為，后來才知道，他怎么選擇都有愧疚，他只是選擇了對他工作和前途影響最小的吧？他認真工作的樣子像極了我爸，所以我才會愛上他?！?/p>
“你的爺爺奶奶，始終不肯接受我們，你爸從來也沒有帶我們回過金家村，所以，你爸當年的選擇，更是他的無奈?！?/p>
她喝了一口水，沒有順序的講著。
“你爸犯的錯，只是三年勞動教養(yǎng)，是他為自己感到不公，兩次上訴加刑到十七年，他葬送了他的一生?！绷挤佳劢堑臏I控制不住的流下來。
母親的話，讓他震驚，這些真像讓他更難過，他不能完全明白成年人的愛恨。但對于，母親、父親、金家村的爺爺奶奶，還有那個哥哥，這些情感在他的內(nèi)心，混亂，糾纏。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承擔著他難以言說的痛。
柳芳芳無聲息的流著眼淚，為他的父親，為了金國中，也可能只為了她自己。
她又接著對長虹說道：“我不知道該怎樣給你爸寫回信，只有恨他，才能活下去，失去的這一切，都是上天在懲罰我?！?/p>
長虹見到母親的情緒變了，哽咽著對母親說道：“可是你還有我和妹妹呀?！彼鹕肀ё×碎L虹，一個少年已經(jīng)泣不成聲。
長虹出發(fā)這天，柳芳芳不在家，長虹孤獨的坐在卡車的角落里，母親的那些話，那些成年人的情感，還有眼前這些送別的人群，交織纏繞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飛奔的大卡車，載著一群青年的夢想，向前行駛著。楊大葉坐在卡車的最后面，她的眼睛好像在看向遠方，可眼前卻交替浮現(xiàn)出了母親，還有楊貴福，楊貴福的媽，及二葉他們每個人的臉龐。成長的一幕幕就像馬路兩旁的大樹，一棵棵的近了，又一棵棵的遠了。她就這樣任由思緒飄著，飄的遠了又遠，好像遠方又浮現(xiàn)著長明哥哥的臉，遠遠的，又好像近近的。。。。。。
不知不覺卡車的速度慢下來，馬路兩旁多了很多向他們揮手的村民。他們也都回應著揮手歡呼。卡車把他們帶到邊羅村大隊里的小廣場上，公社主任和一些大隊干部，已經(jīng)在那里等待，張濤和趙軍拉著大葉她們幾個女生跳下卡車就往隊伍的前面沖，他們幾個形成了第一排后，三十幾個青年陸續(xù)就排好了隊伍，大隊干部就用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
主任就扯著嗓子開始了：“大家好！今天，我們懷著無比喜悅和激動的心情，熱烈歡迎你們來到咱們公社！你們響應國家的號召，告別了城市的舒適生活，來到農(nóng)村這片廣闊天地，這種勇氣和擔當，值得我們每一個人欽佩。農(nóng)村，雖然條件可能比不上城市，但這里有著無限的潛力和希望，是你們施展才華、鍛煉自己的好地方?！?/p>
“咱們公社是一個團結(jié)友愛的大家庭，這里的鄉(xiāng)親們勤勞善良、樸實熱情。過去，我們在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收獲了不少成果。如今，你們的到來，為我們注入了新鮮的血液和活力。我相信，有了你們的知識和智慧，加上鄉(xiāng)親們的經(jīng)驗和技能，我們一定能把公社建設得更加美好。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你們可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和挑戰(zhàn)。勞動的艱辛、生活的不習慣，都可能讓你們感到迷茫。但請記住，困難是暫時的，只要你們有堅定的信念和不屈的精神，就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關(guān)。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你們解決生活和工作中的問題，讓你們能夠安心地在這里生活和勞動。
同時，也希望你們能夠尊重當?shù)氐娘L俗習慣，虛心向鄉(xiāng)親們學習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知識和技能。積極參與到公社的各項建設中來，把你們的想法和創(chuàng)意融入到我們的工作中。相信通過大家的共同努力，我們一定能實現(xiàn)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新突破，讓鄉(xiāng)親們的生活越來越好。
最后，再次歡迎你們的到來！希望你們在這片土地上度過一段充實而有意義的時光，收獲成長和友誼，為自己的人生留下一段難忘的回憶?！?/p>
人群中，一片片掌聲響起，主任激動的看著這些青年，他又關(guān)切的問道：“大家有什么想說的嗎？”
張濤把手舉的高高的，主任說到：“請這位小伙子發(fā)言”。張濤也不打怯，他大聲說道：“大家好，我叫張濤，我有個請求，能不能把我們幾個同學，安排在一個青年點，這樣更有利于我們互相幫助”。
說完，張濤自己笑了，主任也笑了，底下很多人都跟著笑了。主任見他自報家門，還大膽提了要求。心里生出一份喜歡，笑回答道：“這是你個人的想法，還是大家的想法呀，我們不能只聽你一個人的，我們要聽聽群眾的想法對不對呀，你們幾個都有誰呀，要是同意的話舉舉手”。
大葉他們幾個趕緊都把手舉起來，趙軍也跟著說：“這也是我們幾個群眾的想法”。說完撓撓頭，嘿嘿地笑。
主任點了點他們的名字，接著又說道：“就你們五個人，還有誰愿意跟他們分到一起的？”
又有三個女生和三個男生，覺得張濤是個積極的人，舉起手想跟他們一起。主任也點了名字，給他們安排在大隊后院的兩排房子里。
又大笑著宣布道：“任命張濤為這個青年點的點長，希望他能跟大家互相幫助?！?/p>
其他人看見還可以這么分組，就紛紛提出跟熟悉的分到一起。主任也就按著他們的想法分好。隊伍很快散去，大家都奔向自己的青年點。
張濤很熱情的和其他人打著招呼，向他們介紹趙軍，楊大葉幾個人。大家很快熟絡起來，幾個男生主動幫著女生拿行李和個人物品。
張濤笑著跟女生說：“你們幾個住后面那排房間，我們男生住前面，遇到敵人利于保護。”說完嘿嘿地笑著，其他人也跟著笑。氣氛一下子就變的活躍起來。
高慶美逗他說：“不光要保護我們的安全，干活也要多出力才行”。
張濤笑著說：“放心吧，肯定聽指揮，多挑大糞”。大葉，李慧，趙軍，哈哈笑的直彎腰。其他人也跟著大笑。
接下來的幾天里，生產(chǎn)隊的蘇隊長帶領張濤一組參觀公社的農(nóng)田、果園、養(yǎng)豬場等地。
大家對待這一切是那么的新奇。七嘴八舌的問著蘇隊長各種問題，蘇隊長也不厭其煩的給他們講解。
當大家來到養(yǎng)豬場時，張濤拉著蘇隊長問到：“蘇隊長，生產(chǎn)隊里養(yǎng)豬是不是最容易的？”
蘇隊長笑呵呵的回答道：“你可別小瞧這養(yǎng)豬的活，養(yǎng)豬的門道可多著呢，首先得學會做豬食，還要做的好吃，豬愛吃食，長肉才快，養(yǎng)豬還有防病毒，豬瘟可不是小事，就連豬糞發(fā)酵都有很多講究，這些，都夠你們學上一陣呢?！?/p>
大家聽蘇隊長講解，都點頭應和。張濤又來了一句：“看來 只有吃豬肉是最容易的”。他話音剛落，大家都笑出聲來。
蘇隊長也跟著笑著說：“那你得把豬多喂些五花肉出來，那吃的時候才夠香，回頭給你們抓幾個豬崽子，看看年底你們能不能喂出五花肉?！?/p>
大家笑的更歡了。趙軍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說道：“五花肉不敢肯定喂出來，但是豬糞肯定能挑干凈。張濤就等著干這活呢?！?/p>
蘇隊長不懂他們話里的深意，但看見他們幾個笑，也跟著笑。
經(jīng)過半個月的融入學習，大家已經(jīng)跟村民們打成了一片。
通知收苞米的前一天晚上，張濤這個點長給組里開了小會，他像模像樣的跟大家說道：“明天，就正式當農(nóng)民了，大家今天早點休息，爭取明天早點起來，你們幾個女生要把手套帶好，做好防護，盡力干就行，不要逞強，這日子長著呢，男生干好自己的活，對他們幾個女生，能搭一把手就搭一把手，我們組一定要好好的團結(jié)在一起，不能讓村民看笑話?！?/p>
大家都笑著鼓掌。雖然張濤平時說話有點沒正行的樣子，關(guān)鍵的時候一點不含糊，有責任，有擔當。
第二天，他們早早的到生產(chǎn)隊報到，跟著村民，坐著馬車，來到生產(chǎn)隊的苞米地。蘇隊長給他們分配好各自的壟溝，講些安全知識，大家就一頭鉆進苞米地里。
大家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苞米地，一棒一棒的把苞米從棵上掰下來，扔成一堆，這看似簡單的動作，一掰一扭都耗費著力氣。
很快大家都從打了雞血的狀態(tài)里蔫下來，幾個男生，還算能跟上村民的速度，幾個女生被遠遠甩在后面。
李慧，和高慶美齜牙咧嘴的喊著累死了，大葉在旁邊心里也叫著苦，另幾個女生也都是喊手疼的，喊腳疼的，一堆可憐相。
一個上午幾個女生的戰(zhàn)果有點可憐。好不容易，熬到吃午飯時間，張濤見幾個女生艱難的爬上馬車，逗趣地說：“看你們現(xiàn)在的樣子，掰苞米時，一定是忘記喊口號了”。
幾個男生和村民都被逗笑了，幾個女生，一個靠著一個，連笑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對張濤翻著白眼。
中午飯是生產(chǎn)隊的大鍋菜，貼餅子，村民們邊吃邊討論上午的情況，幾個女生只顧埋頭吃飯，一言不發(fā)。下午，重復著上午的狀態(tài)，幾個女生連喊累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時聽見高慶美有氣無力地說：“這太陽咋還不落山呢?！崩罨垡矐椭f：“可不是嘛?！?/p>
大葉說道：“我這屁股實在不聽話了，它就想坐下來?！闭f完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他幾個女生竟然也一起說道：“我的屁股也不聽話了?！闭f完，幾個人東倒西歪的坐到地上。
吃過晚飯，張濤看著幾個女生說道：“農(nóng)活就是紙老虎，咱們知青可不能被嚇倒?！?/p>
趙軍調(diào)侃說道：“紙老虎，真是猛，舉起手，打不動?！闭f完，他站起來跟大家擺手說道：“我要去做夢打老虎了?！贝蠹乙捕夹χ奚嶙呷ィ裉斓臅?，散場。
長虹的知青點在解放村最后面，三排房子圍成一個大院，菜地里大白菜長的正好，豬圈里兩個半大的豬崽子嗷嗷地叫著，十幾只母雞滿院子跑，雞糞更是隨處可見。
知青剛從城里來，哪見過這場景，有人興奮的歡呼，有人皺著眉頭，女生多是一臉嫌棄。有幾個人還用手捂著鼻子。
帶隊的王隊長用手勢招呼大家圍過來，他對大家說道：“歡迎你們來到解放村！從今天起，這村子就是你們的第二故鄉(xiāng)，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們帶著知識和朝氣而來，給村里帶來了新的希望和活力。在這廣闊天地里，希望你們能盡情施展才華，大家一起揮灑汗水，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生活上有啥困難盡管開口?！?/p>
王隊長就簡單的講了這幾句，開始幫大家分宿舍，女生住正房，男生住廂房，都是大炕，大家一個挨著一個就是。
大家安頓好個人行李和物品，王隊長又說道：“生產(chǎn)隊給大家燉了豬肉，晚上都去生產(chǎn)隊吃飯。
下午時間大家自行休息，熟悉一下環(huán)境?！闭f完王隊長趕著馬車，出了院子。
知青們有的收拾自己的東西，有的相互介紹著自己，長虹放好行李，就獨自躺在炕上，望著屋頂發(fā)呆。
這時，一個青年走到長虹旁邊，一邊鋪著行李一邊跟長虹問候道：“你好，我們認識一下，我叫孫有志，睡你旁邊，以后我們也算是鄰居了?！闭f完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
長虹馬上起身回答道：“你好，我叫金長虹”。
長虹介紹完名字，顯的有點小尷尬。長虹自小到大，沒什么朋友。不知道還要說些什么。孫有志看出長虹的語塞，接著說道：“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我們一起去院子里看看吧。”長虹點頭回應，跟著孫有志來到院子里。院子里，說話聲，嬉笑聲，混雜著豬叫聲，雞叫聲，很是熱鬧。
孫有志拉著長虹奔著豬圈前的幾個人走過去，參與他們的聊天，孫有志主動和大家說道：“我叫孫有志，他叫金長虹”。
孫有志幫長虹也說了名字，幾個青年人也相互報著自己的名字，大家圍著豬圈，也是相當有話題，長虹見孫有志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心里有幾分羨慕，孫有志和大家聊著，同時還能照顧上不愛說話的長虹，讓長虹沒有一點尷尬，也能跟著參與話題。一個下午，孫有志就記下了所有人的名字。
到了晚飯時間，王隊長和兩個村民趕著三輛馬車，接大家去吃飯。
生產(chǎn)隊的大食堂里，大白菜燉豬肉的香氣，鉆入每個人的鼻腔，大家歡叫著落座，大口大口的吃著。王隊長看著大家吃的正香時，跟大家說道：“吃完飯，大家把分配的糧食帶回去，從明天起，你們開始伙食獨立。定期來生產(chǎn)隊領糧食，你們自己排班做飯，不會做的要相互學習。院子里的豬，雞，你們要好好喂，才有雞蛋吃，年底才會有豬肉吃?！?/p>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相互問著會不會做飯，孫有志問坐在身旁的長虹：“長虹，你會做飯嗎？”
長虹點頭說道：“我只會做簡單的飯菜，我妹妹還總說不好吃。”說完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咱倆一組吧，簡單的我都不會做，正好你教教我?！睂O有志很誠心的說道。長虹點著頭答應。
大家討論過后，王隊長說：“你們男生女生各推薦一個負責人，方便跟大隊溝通?！?/p>
男生一致推薦孫有志，孫有志真誠的表態(tài)道：“既然大家信任我，那我很樂意為大家服務。”大家給他一片熱烈的掌聲。
王隊長繼續(xù)說道：“今后你們吃住都在一起，大家要互相幫助，互相學習，讓青年點在村里發(fā)光發(fā)熱?！贝蠹矣质且黄瑹崃业恼坡?。
晚上回到宿舍，大家還在小聲交流著。只有長虹安靜的躺在炕上，母親臨行前的話，還在他的腦海里難以揮散。
第二天早上，孫有志和長虹為大家做第一頓早飯，其實這早飯極其簡單，長虹給大家熬了一鍋玉米面粥，配著昨晚從生產(chǎn)隊食堂帶回來的玉米餅著，長虹給大家切了點醬瓜頭咸菜絲。
孫有志在旁邊打著下手說道：“長虹，你可真行，玉米面粥熬的可真好，我太笨了，連個咸菜都切不好。我要好好向你學習。”
長虹被孫有志夸的有點不好意思了。笑著回答到：“做熟練就好了，我從小就給我妹妹做飯?！?/p>
話到這里，他突然覺得自己說的有點多，他不想說家里的事，轉(zhuǎn)開話題和孫有志說道：“做飯簡單，以后我教你，你把這個咸菜端過去就行了，可以開飯了。”
孫有志聽話地把切好的咸菜端走，招呼著大家過來吃飯。
孫有志一邊喝著粥，一邊對大家夸贊說：“長虹這粥熬的真好，咸菜絲都切的那么勻溜。跟他一組太幸福了，我打下手的水平，需要提高了?！?/p>
大家喝著粥，也連連稱贊長虹。讓長虹心里美滋滋的。在孫有志的帶動下，長明也很快的融入到這個大家庭里。他很想忘掉母親說的那些話。
接下來的日子，長虹跟大家一樣，新奇又手忙腳亂的，面對陌生的農(nóng)具，像鋤頭、鐮刀，他們眼神中都透著好奇。先是學習除草時，分不清雜草和莊稼幼苗，常常把幼苗誤拔掉，心里滿是懊惱和自責。
在烈日下，他們皮膚被曬得通紅，汗水順著額頭不斷滾落，衣衫也被汗水濕透，貼在身上很不舒服。但即便如此，大家的眼神中依然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大家相互鼓勵、互相幫助，努力適應著這艱苦的農(nóng)活，在一次次的失敗中慢慢摸索著正確的方法，不斷成長進步。
掰完了苞米，打完了豆子，割完了水稻，囤好了大白菜。酸菜在缸里也開始發(fā)酵了。
從秋天到冬天，又過了新年元旦。知青們終于能緩一緩，大葉和李慧她們，從拿不動的鋤頭開始，到現(xiàn)在能將一捆捆的稻穗扛到肩頭，他們發(fā)生著巨大的變化，他們已經(jīng)完全融入到生產(chǎn)隊里。
這幾天降溫，昨天又下了場大雪，大家難得的圍著爐子一起聊天，大葉用爐鉤子扒拉著爐子圈蓋上的苞米粒子，和一旁的李慧和高慶美說道：“農(nóng)村的活真是干不完呀，我的手都磨出老繭了，我們這是要一輩子待在這里嗎？”
李慧看了看自己的手：“是呀，我手也是，可粗糙了?！?/p>
高慶美說道：“要過年了，我有點想家，你們想家嗎？”李慧回答高慶美說：“想家啊，我給我爸寫信說我想回家過年，我爸回信說，讓我服從安排，看來我們要在這里過年了?！?/p>
大葉沒說話，手上繼續(xù)扒拉著那些苞米粒子，她想找個機會去金家村，看看長明哥。
高慶美的話題，讓其他幾個女生，也跟著聊了起來。大家聊著這半年的變化，聊著想家，也聊著以后。
這時，聽見趙軍在外面喊著：“大家出來掃雪啦”。青年點里瞬間又熱鬧起來，大家連掃帶挫，還時不時的打鬧著。
高慶美提議說：“我們堆一個雪人吧”。
大家開心地響應，很快就堆出個雪人，這時又聽見誰問到：“今天怎么沒看見張濤點長呢？”
趙軍回答道：“張濤去找隊長了，想給大家搞個聯(lián)誼會?！贝蠹衣犞寂氖纸泻?，滿是期待。
蘇隊長聽了張濤的想法，點頭說道：“你的想法很不錯，解放村的隊長我熟悉，我?guī)湍銌枂査麄?，是不是愿意一起?！?/p>
沒過幾天，蘇隊長就給張濤回了話，讓他去解放村，找一個叫孫有志的負責人。
轉(zhuǎn)天，張濤叫上趙軍趕著馬車，前往解放村青年點。張濤找到孫有志并說了想法，兩個青年人，很快就達成了一致。
孫有志對張濤說：“我們隊長一說你的想法，我就感覺很好，我們應該有這樣的活動，讓大家多交流，多學習”。
張濤說道：“我們點里有十一個人，你們能參與多少人？”
孫有志接著說道：“我們點里二十幾個人呢，應該都能參與，我們這里地方大，伙食獨立，可以自己做飯，來我們這里更合適些?！?/p>
說到這時，看到旁邊的長虹，又補充道：“我們長虹炒菜可是最好吃了?！币慌缘拈L虹尷尬的笑笑。
張濤和趙軍對視一下，說道：“我們張羅的，到你們這里有那多不好意思啊?！?/p>
孫有志開玩笑地又說道：“大家不要分你們，我們的，大家都是為社會主義做貢獻的?！彼f完在場的幾個人都笑起來。
最后，聯(lián)誼會定在了臘月二十七，地點就在解放村青年點。
張濤和趙軍回到青年點，向大家宣布道：“臘月二十七我們和解放村的知青一起搞聯(lián)誼會，希望大家多交流。多學習。不要產(chǎn)生矛盾?！贝蠹衣牶蠖荚跉g呼也充滿著期待。
大葉想利用聯(lián)誼會這天去金家村，她打聽過，金家村的位置，過了解放村，還有十里路。她想，這天到解放村后，就去金家村看長明哥。
大葉偷偷的和李慧說了想法，李慧理解大葉的心思，她說道：“我陪你找張濤請假吧?！?/p>
大葉點頭，她倆神神秘秘的喊來張濤，大葉對張濤說道：“張濤，聯(lián)誼會那天我想請個假，我要去辦點私事?！?/p>
張濤想了一下問道：“很重要的私事嗎？”
李慧替大葉回答道：“很重要的事情，你就給她一天假好嗎？”
張濤見李慧也跟著講情，點頭說道：“你不參加聯(lián)誼會，晚上天黑前趕到解放村跟我們匯合沒問題吧？你自己注意安全?！?/p>
大葉趕忙說：“可以，可以，謝謝點長。”
臘月二十七這天一早，張濤他們帶些花生，瓜子，還有蘇隊長給的幾斤豬肉，分坐兩輛馬車，趕往解放村青年點。
去往金家村路上，雪很厚，踩在腳下咯吱咯吱響，楊大葉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入冬以后，長明就把做柜子的戰(zhàn)場挪到屋子里，家里每天都是叮叮當當?shù)捻懼?。長明的柜子已經(jīng)初見成型，阿麗的肚子也已經(jīng)足月，最近幾天感覺隨時都要生。
這天，阿麗明顯感覺不一樣，肚子疼的很厲害。天還沒大亮，長明就把村里專門接生的吳嬸請到家里，吳嬸看阿麗的情形，跟長明說道：“趕緊把炕在燒熱點，在燒些開水，準備點紅糖和雞蛋?！?/p>
長明聽后，馬上又抱來一捆苞米桿，填進灶坑里，大鍋里也填滿水。
從廂房喊來奶奶跟著吳嬸忙乎，自己趕去供銷社買紅糖，他從供銷社剛出門，就看見幾十米外一個女孩向他招手喊道：“請等一下，我想問個路”。
長明見有人招呼問路，稍做停頓，看向女孩，突然發(fā)現(xiàn)女孩怎么像大葉呢。
“請問一下”大葉向前小跑幾步接著問道。
這時長明已經(jīng)看出來是大葉了，他喊道：“大葉，是你嗎？”
“哥，是我，我是大葉”。大葉也已經(jīng)聽出長明的聲音，趕忙答應。
長明迎向大葉一步，他看著大葉又驚又喜，大葉也是緊緊的拉住長明的胳膊差點流出眼淚說道：“哥，我可見到你了。”
長明看著手里的紅糖，拉起大葉說道：“趕緊跟我回家，到家再說，你嫂子要生了。”大葉聽完也加快腳步跟著長明往回走。
剛進院子，就聽見屋子里喊：“快了，快了，用力啊，再用點力氣，孩子都落頭了?！?/p>
長明快走幾步，開門，拉著大葉進了外屋，奶奶正搓著手，在地上轉(zhuǎn)圈。
“奶，你看是誰來了。”長明看向奶奶問。奶奶也看向長明這邊，揉了揉眼睛。
大葉喊了一聲：“奶奶，我是大葉”。
奶奶趕緊拉住大葉的手，有點顫抖的說道：“是大葉，是大葉來了”。
奶奶激動地掉下幾滴眼淚。緊緊的攥著大葉的手，不知道說些什么，祖孫三人都緊張的站在那里。
里屋傳出阿麗用力的喘息，吳嬸一聲接一聲地給阿麗加油：“在用力點，在用力一點，馬上出來了，你再繼續(xù)用力些?！?/p>
大葉看著長明，緊張地問道：“哥，我是要當姑姑了嗎？”
長明回答她說：“是呀，是呀，你要當姑姑了?！?/p>
“哇”地一聲，里屋傳出一聲孩子清脆的哭聲，“生了，生了，是個女孩。”吳嬸在里屋大聲的叫。
奶奶，長明，大葉先后進了屋子，吳嬸把手里的孩子，用小毯子包上，轉(zhuǎn)身要遞給長明，長明有點不敢接，大葉見狀一把接過孩子抱在懷里。
大葉抱著孩子，向阿麗喊了一聲：“嫂子?！?/p>
虛弱的阿麗看向大葉，用眼神回應，沒有力氣打招呼。奶奶在后面開心地說：“這孩子的長相將來肯定像姑姑?！?/p>
大葉很是疑惑地看向奶奶:“不是應該像嫂子嗎？怎么會像我？”
奶奶笑著回答道：“都說剛生的孩子，誰先抱著，長相就像誰?！贝笕~聽完看著懷里的孩子咧嘴傻笑著。
長明對阿麗說:“阿麗，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大葉，是我親妹?！?/p>
阿麗有些虛弱的說：“我知道，這是大葉。大葉跟孩子也是有緣，剛到家里，就做了姑姑?！?/p>
今天也是好事都撞到一起，長明這才緩過神來，還沒和大葉說說話呢。
他轉(zhuǎn)身看向大葉問道:“是從城里來嗎？”
大葉回答道：“哥，我初中畢業(yè)就到邊羅村下鄉(xiāng)了，今天是從青年點請假來的，好幾年都沒看見你了，想你了，媽也時常念叨你呢?！?/p>
長明接著說道：“這幾年忙，也沒時間去看媽，等過完年我就去。你在邊羅村的青年點嗎？離咱家不算遠呀，怎么下鄉(xiāng)半年才來家里?！?/p>
大葉一一回答道：“下鄉(xiāng)就開始掰苞米，打豆子，收水稻，天天都有農(nóng)活?！?/p>
長明聽到這些，看著大葉，有點心疼地說：“是難為你了，你在城里長大，也沒干過這些，是不是累壞了，青年點條件苦不苦?！?/p>
大葉回答說：“不苦，都能適應，我就是想你和奶奶，想看看你們?！闭f著說著，委屈的眼淚在眼圈里打轉(zhuǎn)。
大葉本想問問自己的身世，可是今天趕上這大喜事，她沒張開口。長明又說：“還有兩天過年了，留下來在家里一起過年吧?！?/p>
大葉說：“哥，不行啊，今天都是請假出來的，晚上還要趕回解放村和大家匯合呢。過年可能要在青年點里過?！?/p>
長明心疼的看著大葉，不知道該說點啥。虛弱的阿麗開口說道：“青年點離家也近，大葉有時間就回來看看，你哥家就是你家?！彼岄L明把那塊花布拿出來給大葉。
大葉不好意思的拒絕。阿麗繼續(xù)說道：“拿著吧，就當嫂子給你的見面禮。”
長明看向阿麗，有點感動，他在心里感謝阿麗，能接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妹妹。他把布料放到大葉手里說道：“拿著吧，這是你嫂子的心意，你是我的妹妹。”
大葉的眼淚有些控制不住，她對嫂子說道：“嫂子，你真好，你們對我真好?！?/p>
阿麗笑著安慰她說：“都是一家人，等你侄女長大你給她買糖吃?！?/p>
大葉低頭看著孩子問：“我大侄女有名字嗎？她叫什么呀？”
長明說道：“生她的時候外面太陽正紅，就叫金顏紅好不好?！?/p>
阿麗點頭，大葉抱著孩子嘴里叫著：“小顏紅，我是你姑姑，等你長大點，姑姑給你買糖吃?！遍L明和阿麗一起笑。
晚飯后，長明去送大葉。大葉還是沒忍住，她緩緩的開口問道：“哥，你能和我說說咱倆的爸爸嗎？”
長明看向大葉說道：“你都長這么大了，爸爸是誰還那么重要嗎？”
大葉想知道真相的心，是那么急迫，從知道自己不是楊貴福親生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盼望著自己能快點長大，長大就可以到金家村來尋找真相。
她回答道：“哥，我很想知道些我的身世?！?/p>
長明又說道：“大葉，我不想你心里有恨的種子，我希望你今后能快樂的生活?！?/p>
大葉聽了長明的話，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你恨他，對嗎？是他不要媽和我們了對嗎？
長明微微點了一下頭說道：“大葉，我第一回見到你的時候，我很羨慕你，因為你可以天天和媽在一起?！?/p>
大葉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有些疼。是呀，盡管楊貴福對自己沒那么疼愛，可是從小到大也是在媽媽身邊長大的。而長明哥呢，放假時只有兩天能看見媽媽。長明哥比自己只大五歲，那時候他也是個孩子呀。
大葉心疼的看向長明說：“我一直以為你是在爸爸身邊長大的。”
長明表情苦澀，他搖著頭。語氣堅定的說道：“你在媽肚子里的時候，他外面有了別的女人，不要我們了，我被送到奶奶這里，后來媽帶著你改嫁給了楊貴福，當時，媽懷的是龍鳳胎，和你一起出生的還有一個弟弟被媽送人了?！?/p>
聽到這些，大葉的眼睛里滿是震驚。長明接著說：“后來，他犯了錯，現(xiàn)在是個勞教犯?！?/p>
大葉的眼睛快要瞪出來一樣。
長明沒有停下來，繼續(xù)說道：“他不但扔下我們，還讓我們成了勞改犯的孩子。”
最后，長明有力地說道：“這就是真相，這就是你的身世?！?/p>
大葉徹底的聽傻了。
長明看著大葉，他把雙手放在大葉的肩膀上說：“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可以選擇什么樣的人做朋友，可以選擇什么樣的人做愛人，可以選擇很多很多，唯獨、我們不能選擇什么樣的人來做我們的父母，或許、這就是我們的命吧。我們沒有一點辦法，我們必須接受這一切。但是，我不希望你困擾在這無法改變的事實里。我希望你能快樂的生活?！?/p>
張濤一行人的馬車還沒進到院子里，孫有志就帶著一群人在大門口等候了。
孫有志一邊向張濤招手一邊說道：“真是熱烈歡迎呀，歡迎你們的到來?！?/p>
張濤和眾人也都紛紛跳下馬車，和對方招手，相互介紹，突然間傳出：“啊，原來你在這個青年點呀?！?/p>
看來是有熟人相見了，三十幾個年輕人，一起歡笑，歡叫，場面是何等的熱鬧。
長虹跟在孫有志的后面，每次，孫有志和對方介紹完名字時，長虹也向?qū)Ψ浇榻B著名字，大家轉(zhuǎn)著圈的互相介紹。“我叫李慧。”
長虹突然被這聲音觸動了一下，這聲音很特別，特別的好聽。這是長虹聽見過的最好聽的聲音。
他轉(zhuǎn)身，抬眼，一個女孩正和孫有志互相介紹著。
李慧！長虹在心里記下了這個名字。
一陣亂轟轟的場面后，孫有志和張濤各自安排著一部分人到食堂坐下來。一部分人負責做些準備工作。他們兩個人確實都很有能力，場面很快就得到了有序的控制。
趙軍帶著幾個人和對方的一些人在食堂坐下來聊天。
高慶美也帶著幾個女生和對方的幾個女生在宿舍里聊天。
張濤帶李慧把馬車上的物品拿進屋子，李慧拎著那一塊豬肉拿到灶臺邊說道：“我們帶了幾斤豬肉，菜刀在哪？我來切肉？”
長虹在灶臺邊正忙著，聽見這聲音，突然感到心跳加速，甚至感到到自己的臉都有些漲紅，他轉(zhuǎn)過身，努力讓自己平靜些說道：“放在這里就行，我來弄吧?！遍L虹聽出是剛才那個叫李慧的女孩子的聲音，他有點羞澀的看向李慧。
李慧也抬眼看過去，一雙略帶憂郁的眼神正看向自己。李慧稍微怔了一下說道：“剛才好像沒介紹到你呢，我叫李慧。”
長虹見李慧主動介紹自己也馬上說道：“我叫金長虹”。長虹介紹完名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手里拿起東西又忙起來。
李慧見他這一笑，突然感到有些熟悉，那嘴角感覺像個熟悉的人，一時又想不起來。李慧見灶臺這里就他一個人在忙。就接著說道：“就你一個人忙做飯，我留下來幫你吧?！?/p>
長虹太喜歡聽她說話的聲音了，有點走神，卻不知道怎么回答。
李慧緊接著問道：“菜刀在哪？我來切肉。”
長虹回了回神兒：“還是我來切肉吧。要不，你來洗蘋果吧。”他指了指角落里那幾個有點干吧的蘋果說道。
李慧忙說：“也好，也好，我來洗蘋果?！?/p>
就在這時，孫有志拉過來幾個男生說：“你們和長虹一起做火頭軍吧?！?/p>
孫有志看見李慧在這里又說道：“你是叫李慧吧，去和大家聊天吧，這些粗糙的工作交給他們幾個男生就行了。
李慧見進來的都是男生，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她退了出去。
孫有志帶領大家動手把食堂里，和宿舍里的幾張大桌子搬到一起，分坐四面，圍成長方形，凳子本來沒那么多，孫有志提前從生產(chǎn)隊和村民家借了一些，湊夠了數(shù)量。
整整忙了一個上午的時間，空氣里已經(jīng)飄出了燉雞肉的香氣。
沒一會，就端上來兩盆大白菜燉粉條，上面還有好多的豬肉片。兩盆老母雞燉土豆和蘑菇，一大碗燉豆腐，一盤炒干豆角。一盤有點康了的大紅蘿卜片，配大醬。一盤子炒黃豆。帶皮的花生也散滿桌子。還有幾瓶散白酒。
孫有志和張濤安排大家都坐下來，孫有志用手示意著大家安靜。
他站起來，激動地說道：“各位知青朋友們，今天我們兩個知青點的朋友能坐到一起，互相學習，互相交流，實屬難得，這第一杯酒，敬我們每一個嶄新的自己。”
說完，大家一片叫好聲，都舉起各自的搪瓷茶缸，互相碰撞，大家一起仰頭喝下第一杯酒。
緊接著張濤也站起來，端起倒?jié)M酒的茶缸說道：“我代表邊羅村的知青向你們感謝，感謝你們?yōu)檫@個聯(lián)誼會的辛苦付出，希望以后我們能更多交流。這第二杯酒，敬明天更拼搏的我們”。
又是一片叫好聲，大家接著喝下第二杯酒。
孫有志又接著說道：“今天這盆里的兩只老母雞，有一只是我們青年點喂大的，有一只是我從生產(chǎn)隊要來的，現(xiàn)在兩只雞已經(jīng)融合到一起了，這第三杯酒，就敬我們都能更好的融入到建設新農(nóng)村的隊伍里?！?/p>
叫好的聲音更響亮了。大家又喝了第三杯酒。
放下酒杯，大家大口的吃著雞肉，夸贊著，是誰的好廚藝。孫有志向大家介紹，坐在身旁的長虹：“這是我們這里做菜最好吃的大廚金長虹，讓我們敬大廚一杯好不好？”。
大家歡聲叫好，向長虹舉起杯。長虹也端起酒，略帶緊張地說道：“今天的菜都是大家一起做的，咱們大家一起喝一杯。”
長虹喝完酒，放下茶缸，就看見坐在對面的李慧，也正向他看過來，一瞬間的目光交匯，長虹感到臉有點發(fā)燙。不知道是因為李慧的目光，還是因為剛才那一杯酒的作用，很快，這種緊張的狀態(tài)，就被大家的歡聲笑語淹沒了。
相聚的時光總是很短暫，完美又愉快的一天結(jié)束了，大家揮手說著再見。白雪鋪滿的鄉(xiāng)間路上，馬車上傳出張濤熱情的嘶吼聲：“把青春獻給農(nóng)村，用汗水澆灌希望?！?/p>
這天的深夜，長虹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李慧美麗的臉龐，他在心里問著，我們還會再見嗎？
自從長明和阿麗結(jié)婚以后，長明奶奶也極少再和他提到父親。長明也把這份難以言說的情感埋進內(nèi)心的深處，不想再去觸碰。不想再去恨，但是，他也不想去原諒，他只想把這份破碎的親情深埋，再深埋。
他對自己發(fā)過誓言，他要讓自己的妻兒更幸福。
女兒的出生，還沒等他完全沉浸在歡喜中。大葉對身世的渴望，讓他又一次揪起內(nèi)心的痛。
他在父母角色都缺失的環(huán)境里成長，對父愛和母愛的那些渴望，早已變成內(nèi)心里永久的一道疤。
他回憶起去看母親的那些短暫時光，也正是在那些短暫的時光里，有著幾分對大葉的羨慕，有著幾分對大葉奶奶的畏懼，有著幾分對楊貴福討好，可能也只有一分，來讓他感受母愛。也就是對這一分的母愛，那種渴望的痛，都足以讓他痛一生。
所以，他曾對自己發(fā)過誓言，他要讓他妻子和孩子更幸福。
長明看向抱著女兒的阿麗，這畫面如同一幅灑滿陽光的圖畫。他在圖畫里幸福的向前奔跑。
“長明，你來抱抱顏紅呀？”
長明聽到阿麗在叫他。他緩緩地伸出手臂，他以為，他的手臂會顫抖，他以為，他的心臟會狂跳。他接過女兒，他是那樣的平靜，他看著睡在懷里的女兒，這一刻，他看見了那幅圖畫里的自己，幸福是這么真實，這么美好。
奶奶走過來打破了這份安靜，奶奶一邊伸手去接長明手里的孩子，一邊說道：“你去勸勸你爺吧，他又不肯吃藥了，他咳嗽的特別厲害?！遍L明把女兒遞到奶奶手里。
長明拉開廂房的門，一股濃濃的煙油味嗆的他咳了幾聲?？匆姞敔斒掷镎罩禑熷?，他一把奪過來，生氣的說道：“爺，你能少抽點煙嗎，咳嗽的這么厲害，給你拿了藥你又不按時吃，越是讓你少抽些你越是不聽，今天我就把你這老煙袋鍋扔掉。”
爺爺聽了孫子的話，不在意地說道：“你要是把它扔了，我這老命也交代了，我呀，還想留著這條老命等你爸回來呢?！?/p>
長明聽了爺爺?shù)倪@句話，更是生氣，他氣呼呼地又說道：“你就這么抽，死的更快。更等不到他回來孝敬你?！?/p>
爺爺聽到長明的氣話，并沒動怒。他繼續(xù)說道：“沒想到啊，我還能活著看見大葉這孩子，這是我們老金家的苗啊，你以后呀，要跟她好好的，那可是你親妹啊?！?/p>
說完，從長明手里拿回煙鍋，又抽上了一大口。
爺爺這一大口煙在嘴里，一邊吐著煙一邊又繼續(xù)說道：“大葉都這么大了，柳芳芳生的孩子應該也有這么大了，那也是老金家的根吶?！?/p>
長明聽完爺爺?shù)倪@一句，腦袋像炸了一樣，嗡嗡響。他又驚又氣的問道：“你是說他跟那個女人還生了孩子嗎？我怎么從來都沒聽你們提過？”
爺爺又續(xù)一口煙說道：“那些年呀，我們也恨你爸走的這一步，你奶也不肯接受柳芳芳，所以，你爸從來不帶他們回來，跟大葉同歲的是男孩，一個小些的是女孩?！?/p>
“什么？兩個孩子？”長明徹底被驚到。
爺爺卻很是平靜，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繼續(xù)說道：“跟大葉雙生的男孩，被你媽送人了。當年我跟你奶，也實在是沒能力養(yǎng)活。也不知道那個孩子是死是活。要是活著也都這么大了，這都是老金家的根吶！”
爺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屋子里的煙更濃，更嗆了。
長明本來已經(jīng)把這些，壓在心底了。今天爺爺這番話，又一次的揪起他的疼痛，這次好像更疼。
他的生命中，又出現(xiàn)了兩個跟他有血緣的人。這些畫面，在他的內(nèi)心糾纏，撕扯，讓他一疼在疼。
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長明又一次被這些情感困擾著。
阿麗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她想幫著長明去分散掉這些，阿麗抱著女兒和長明說：“長明，女兒這都滿月了，你有多久沒聽到吱吱扭扭，叮當歌曲了，你打算這禮物什么時候送給我們呢？”
是呀，柜子還沒完工，長明聽到阿麗這么問他，他心里明白，阿麗是想讓自己做些什么。
他看著阿麗和女兒，重新奏起吱吱扭扭，叮叮當當?shù)囊魳贰?/p>
年復一年的春耕時節(jié)，長明的柜子已經(jīng)完成了。這幾天生產(chǎn)隊不忙，他想要進城去看看母親葛玉蘭。
長明有幾年沒來了，葛玉蘭見到長明又驚又喜，眼前的長明多了幾分成熟和穩(wěn)重。她眼里微微有些濕潤，她拉住兒子的手，不知道從哪一句開始問。
長明看到母親的頭上添了很多白發(fā)，他被觸動著，母親有些變老了，他感嘆著時間的催促。自己的身份不是也在發(fā)生著變化嗎？從那個曾經(jīng)被父母親拋棄的孩童，到吵著要找母親的少年，再到今天為人父的更變。這細細流淌的日子，就是母親頭上的白發(fā)。
他輕聲對母親說道：“媽，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一年多了，也有了女兒，你當了奶奶了。”
葛玉蘭聽到長明說到這些，顯得有些激動。拉著長明的手，抓的更緊了。
長明繼續(xù)對她說：“大葉去過家里，她下鄉(xiāng)的村子離金家村很近，她也很好?！?/p>
葛玉蘭溫和地說道：“長明長大了，都當爸爸了，媽真為你高興。大葉能去找你，我也放心了?！?/p>
娘倆正說著話，楊貴福和二葉一起進了家門，長明看見一臉憔悴的楊貴福，低聲叫了一聲：“爸”。
楊貴?；貞骸伴L明來了，幾年沒來家里了，好好跟你媽說說話。你媽也想你?！?/p>
二葉也打著招呼說道：“長明哥來了。”
長明看著也是大姑娘的二葉說道：“二葉妹妹也長大了，這是上班了嗎？”
“是呀，長大了，就要上班，我爸非逼我去上班，非讓我跟他一樣，當個環(huán)衛(wèi)工人。還說什么，為人民服務是光榮的。實在是丟人。”二葉撅著嘴，話里帶著不悅的情緒。
葛玉蘭接著二葉的話茬跟長明說道：“這幾年，家里的事也多，大葉剛下鄉(xiāng)，二葉奶奶就去世了，二葉他爸又大病一場，感覺老了好幾歲?！?/p>
母親輕輕的嘆息著，接著說道：“二葉，天天念叨，當環(huán)衛(wèi)工人丟臉，天天跟他爸吵架。三葉，四葉上學倒是不操什么心，小柱是太不聽話了，被他奶奶慣的不成樣子?！?/p>
他靜靜的，聽母親絮叨著家長里短。他感嘆，歲月，無聲無息，打磨著每一個人，母親這半生，圍繞在她和楊貴福的這些孩子里，歲月給她的到底是幸福還是無奈。長明無從得知。他不知道，母親的每一聲嘆息里，是否有著對那個弟弟的牽掛。
他相信，一定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