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無痕頷首應(yīng)下，唐文軒眼眶發(fā)熱，他也顧不上其他，倒頭拜拜。
要知道他已經(jīng)四十二歲了，而墨無痕才三十不到，但唐文軒卻沒有任何猶豫的要拜師。
墨無痕袖擺輕拂，虛托住他的肘彎，指尖在他的麻筋上輕輕一按，唐文軒別覺得雙膝發(fā)沉，竟然，再也跪不下去。
“記名弟子，心意到了便好。”
墨無痕轉(zhuǎn)身時袖口中逸出一縷沉水香氣。
“去沏壺茶吧，明前的龍井便好?！?/p>
“哎！哎哎！”唐文軒連忙跑去泡茶，茶葉他的辦公室就有，開水醫(yī)院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雖然不那么正規(guī)，但只要有這份心在就成，墨無痕也不會計較這些。
他手抖著燙壺溫杯，水沸聲在寂靜的辦公室里格外的清晰。
“老師，請喝茶！”
茶盞遞出時，還冒著裊裊白煙，唐文軒垂眼不敢直視墨無痕，只覺得掌心的溫度透過薄瓷傳了過來。
墨無痕指尖在杯沿輕點三下，淡青茶湯蕩開細微波瀾，小酌一口。
“行醫(yī)之人，最忌因果糾纏，你我今日結(jié)緣，便如著茶香，淺嘗即可，不必深耽?！?/p>
“今天你們看到的，聽到的，不許外傳，也告誡一下那幾個護士，要不然會給我?guī)砺闊?！?/p>
墨無痕鄭重的說道，雖然他明白著幾乎不太可能，墨小蕊這么快恢復(fù)的消息肯定會讓人知道，但他還是關(guān)照了一聲，最起碼心理上有了一些安慰。
“我們明白，您放心！不過老師，你有如此醫(yī)術(shù)，就不想來醫(yī)院工作嗎？”
“哦，我有自己的小醫(yī)館，平時也看一些疑難雜癥。”
唐文軒后頭動了動，終究沒敢多問。
他忽然想起街角那一間被爬山虎掩了半扇窗的“無憂巫醫(yī)館”。
半個月前他曾經(jīng)路過時還對那斑駁的木牌嗤之以鼻，此刻卻覺得牌角那抹朱砂畫的太極圖，竟似藏著萬千玄機。
“哎呀，我想起來了，在青年路的拐角地方有一個叫無憂巫醫(yī)館，是不是就是老師的醫(yī)館？”
墨無痕點了點頭，然后站了起來，開口說道：“沒事的話，我去看看小蕊，她一定等急了?！?/p>
“好好，老師你放心，就讓小蕊在醫(yī)院靜養(yǎng)一段時間，我會照顧好她的?！?/p>
......
墨無痕輕輕的走進病房，小蕊正攥著陳蓉的手，數(shù)著吊瓶里的氣泡，聽到聲響，立刻轉(zhuǎn)頭，發(fā)梢掃過枕頭是帶起淡淡的藥香：
“大哥！”
墨無痕在床邊坐下，輕輕的摸了摸墨小蕊的頭，溫和的一笑：“還疼嗎？”
看到墨小蕊臉上的喜色，墨無痕也由衷的感到高興。
“不疼了，哥哥，我們什么時候回家？”
她的指尖還帶著滯留針的涼意，去執(zhí)意要勾住墨無痕的小拇指。
墨無痕任由她拉進坐下，掌心貼在她的額頭上細細的摩挲——體溫正常，脈搏沉穩(wěn)，唯有眉梢的那點青痕還未褪去，像朵倔強的小花開在雪白的皮膚上。
“疼嗎？”
他的拇指擦過手背上的針眼，語氣很輕，像怕驚飛了什么。
墨小蕊搖搖頭，忽然，把頭埋在他的西服內(nèi)。
消毒水混合著若有若無的藥草香氣涌進了她的鼻腔，她聽見胸腔內(nèi)咚咚的心跳聲，比監(jiān)護儀的節(jié)奏更讓她心安。她的眼角眼淚無聲的滑落，但她的嘴角微微上揚，此刻的她感覺最為安全。
當(dāng)墨無痕提到學(xué)校時，她的指尖驟然收緊，指甲在墨無痕的手背上掐出淺紅印子。
墨無痕的指腹輕輕揉著她的發(fā)頂，那里層被人揪得整塊頭皮發(fā)青。
“別怕，咱不去了。明天我就聯(lián)系新校，你想去櫻花樹的還是大草坪的？”
小丫頭的眼睛悠然亮了起來，指尖無意識地絞著他的袖口。
“要...要能看見星星的。”
次日出院時，晨光剛爬上住院部的白墻。
唐文軒特意找了一輛后勤科的舊車，車窗上海沾著沒擦干凈的碘伏痕跡。
墨小蕊蜷縮在后座，像剛出窩的小獸般盯著窗外掠過的香樟樹影，直到看到小區(qū)門口的那盞銹跡斑斑的路燈，才終于露出了笑渦。
他們在唐文軒的掩護下，偷偷的出院，就連出院證明也是后面唐文軒補辦的。
“到家了?！蹦珶o痕抱她下車，聞到了她發(fā)間有醫(yī)院淡淡的消毒水混合著陽光的味道。
墨小蕊突然摟住他的脖子，把整張臉埋進他的肩窩。
她能感覺到哥哥手掌托住她的膝彎，手掌傳來的溫度。
“餓了嗎？”
墨無痕踢上門，廚房里飄來煨了一夜的排骨香。
“今天給你做山藥蓮子粥，再加一個琥珀核桃?！?/p>
小丫頭嗯嗯點頭，指尖悄悄勾住他的皮帶扣。
陽光從防盜窗的縫隙中漏進來，在他們的腳邊，編織出金色的網(wǎng)。
墨無痕望著懷里睡的香甜的小人兒，想起十八歲那年的冬夜，雪地里凍的發(fā)紫的襁褓，還有襁褓中那細若游絲的啼哭。
他們的家很一般，三居室，并不是墨無痕買不起別墅豪宅，而是他并不想張揚，只是一個住的地方，沒有必要太過講究，如果等孩子們都大了，再考慮買一個大別墅也為時不晚，現(xiàn)在的小家反而更加的溫馨。
而且平時家中就墨無痕和墨小蕊倆人，墨小芯周末會放假也會回家，但墨無名在京城上大學(xué)，只有放寒暑假才會回來。
她不知道他們這樣的感情是不是會永遠，但自己絕對不會放棄，她想永遠的陪在大哥身邊，直到和老爺爺老奶奶那樣的年齡。
孩子的心都是天真的，但很無瑕，他們并不知道以后會發(fā)生什么，他們在乎的是眼前的一切美好。
此時的墨小蕊睡的很香甜，臉上洋溢著甜甜的笑容，兩個小酒窩也顯得她特別可愛，墨無痕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輕輕的搖了搖頭。
他喜歡這種感覺，因為這也是他從小渴望擁有的，但是他卻沒有得到過，他小時候很凄苦，所以他非常寵溺他的弟弟妹妹，他不想讓自己的悲劇再次在他們身上上演。
窗外，有麻雀在晾衣架上蹦跳。
墨無痕轉(zhuǎn)身走進廚房，晨光里，他的圍裙一角輕輕揚起，像一只收起羽翼的鶴。
這人間煙火，終究比江湖恩怨更值得他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