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終于顯露出一絲疲態(tài)。雖然積雪未化,山林依舊銀裝素裹,但正午的陽光已帶上些許暖意,雪層下開始傳來細微的、冰晶融化的滴答聲。食物變得相對容易獲取,一些耐寒的動物開始出來活動。
雷電國崩的“育嬰”生活也似乎進入了一個相對平穩(wěn)的階段。宿儺的傷徹底好了,疤痕依舊猙獰,但活動無礙。四條手臂的協(xié)調(diào)性在國崩刻薄的“訓練”和宿儺自己不懈的“搗亂”下,有了顯著提升。他能在凹穴里爬得飛快,甚至能嘗試用三條手臂支撐,笨拙地抬起身體,短暫地“站立”一下。語言方面,詞匯量穩(wěn)步增長,能說簡單的句子,比如“國崩,餓”,“水,喝”,“外面,亮”。
然而,遠離人群帶來的平靜下,是物資的極度匱乏。宿儺長得很快,那件破麻袋衣早已捉襟見肘,四條手臂勉強塞在窟窿里,下擺更是短得可憐,露出兩條光溜溜的小腿和凍得發(fā)紅的腳丫。國崩自己的華服也破損嚴重,袖口和下擺被樹枝刮破,沾滿了難以洗凈的污漬。他需要布料,需要鹽,甚至需要一些基本的工具。
他不得不再次將目光投向人類聚集地的邊緣。這一次,他選擇了一個更遠、看起來也更破敗的村落。他不敢?guī)е迌半U,只能在宿儺熟睡時,將他藏在凹穴深處,用干草和雜物小心掩蓋,留下風元素警戒,然后獨自前往。
村落坐落在山坳里,只有十幾戶低矮的茅草屋,顯得貧窮而封閉。國崩沒有進村,而是在村外一處廢棄的、半塌的獵人小屋附近徘徊。這里堆著一些廢棄的農(nóng)具和破舊的筐簍。他希望能找到些有用的東西。
他運氣不錯,在一個破爛的竹筐里,發(fā)現(xiàn)了幾塊顏色灰暗但還算厚實的粗布,以及一小捆真正的麻線!甚至還有一個邊緣破損的陶罐,可以用來燒水煮東西!他心中微喜,迅速將這些“寶貝”收攏。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一陣孩童的嬉鬧聲由遠及近。三個穿著臃腫破舊棉襖、臉蛋凍得通紅的男孩追逐打鬧著跑到了廢棄小屋附近。
國崩立刻隱入小屋的陰影中,屏息凝神。他不想惹麻煩。
“看!快看那邊!” 一個眼尖的男孩突然指著國崩藏身的陰影方向大喊。
“?。∮腥?!” 另一個男孩也看到了國崩露出的紫色衣角。
“他穿得好奇怪!紫色的!” 第三個男孩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三個男孩停下了打鬧,好奇又帶著一絲警惕地圍攏過來。他們看到了國崩懷里抱著的粗布和陶罐。
“喂!你是誰?為什么拿我們村的東西?” 為首一個稍大點的男孩叉著腰,語氣帶著孩子氣的質(zhì)問。
“就是!那些是沒人要的破爛!” 另一個男孩附和道。
“你的衣服好漂亮……但是好臟……” 第三個男孩則盯著國崩破損的華服。
雷電國崩不想與孩童糾纏,只想盡快脫身。他壓低聲音透著拒人千里的冷漠:“路過,撿些無主之物。這就走?!?說完,他抱著東西,轉(zhuǎn)身就要從另一側(cè)離開。
“站?。 ?那為首的男孩似乎覺得被輕視了,有些惱羞成怒,竟撿起一塊小石頭朝國崩扔了過來!“裝神弄鬼!把東西放下!”
石頭當然砸不中國崩,被他輕易避開。但這挑釁的行為讓他心中升起一股戾氣。他停下腳步,緩緩轉(zhuǎn)過身。陰影中,紫色頭紗下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抬起,冰冷地掃向那三個男孩。
那眼神,帶著非人的漠然和一絲被螻蟻挑釁的不悅。三個男孩接觸到那目光,嬉笑的表情瞬間僵在臉上,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仿佛被什么危險的野獸盯上了!
“你……你想干什么?” 為首的男孩聲音開始發(fā)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他……他的眼神……好可怕……” 另一個男孩嚇得躲到了同伴身后。
“怪……怪物……” 最小的那個男孩直接哭了出來。
就在這時,村落方向傳來一個婦女焦急的呼喚聲:“大郎!二郎!你們在哪?快回來!”
三個男孩如同聽到了救星,尖叫一聲“有怪物!”,連滾爬爬地朝著村落方向逃去,邊跑邊喊:“娘!有穿紫衣服的怪物!眼睛會發(fā)光的怪物!”
婦女的呼喚變成了驚恐的尖叫,很快,村落里響起了嘈雜的人聲和狗吠。
雷電國崩眼神更冷了。麻煩。他不再停留,抱著東西,身影如風般迅速消失在密林深處。身后,村落方向的喧囂和狗吠聲持續(xù)了很久,充滿了恐懼和敵意。
他回到凹穴時,宿儺已經(jīng)醒了,正扒開干草,眼巴巴地望著洞口。看到國崩回來,他立刻高興地揮舞著四條手臂:“國崩!回來!”
國崩將東西丟在地上,臉色陰沉。這次遭遇雖然沒起沖突,但再次印證了人類對他們的排斥和恐懼。他看著宿儺天真的笑臉,想到那些男孩驚恐的“怪物”喊叫,一股莫名的煩躁涌上心頭。
他指著地上的粗布,冷冷地對宿儺說:“看,這就是我們需要的。但外面那些人,他們只會叫我們‘怪物’,想用石頭砸我們?!?/p>
宿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聽不懂全部,但“怪物”這個詞他記得,國崩以前用這個詞罵過那些“壞東西”。他四只眼睛里充滿了困惑:“國崩……不是壞東西……他們……壞?”
國崩看著宿儺眼中的困惑,再想到村落里那些充滿敵意的目光,心中那股戾氣更盛。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冰冷而諷刺的笑:“對,他們壞。所以,記住,外面的人,除了想搶我們的東西,就是想傷害我們。別指望他們有任何善意,懂嗎?”
宿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看著國崩陰沉的臉,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快,慢慢地縮回了草窩里,不再像剛才那樣興奮。他拿起一塊粗布,用小手笨拙地摸了摸,又看了看國崩身上破舊的華服,眼中第一次,對“外面”的世界,蒙上了一層和國崩相似的、冰冷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