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送鏢,遇見了死去的掌門。他臨終塞給我一封信,我被迫卷入江湖紛爭。
各路高手追殺,只為那封密信。但我天生過目不忘,早已記住內(nèi)容。于是燒掉信,
假裝投靠盟主府。盟主中毒昏迷,府內(nèi)暗流涌動。我靠著過目不忘的本領,
在賬冊中發(fā)現(xiàn)蹊蹺。原來下毒者竟是盟主最信任的義子。正當我猶豫是否揭穿時,
賬冊突然消失。而我桌上,卻多了一枚帶血的掌門令牌。---暴雨,像是天河決了口子,
兇狠地傾倒下來,砸得人睜不開眼,砸得大地一片混沌。風裹著冰冷的雨箭,嗚嗚咽咽,
抽打在臉上,生疼。官道早已成了泥河,渾濁的泥湯子裹著枯枝敗葉,打著旋兒,
沒過了腳踝。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粘稠的陷阱里,費力地拔出,又沉重地落下?!傲蛛[,
跟緊了!” 前面?zhèn)鱽砝乡S頭王震嘶啞的吼聲,瞬間被風雨撕扯得破碎。他佝僂著身子,
死死護著胸前一個油布裹緊的小包袱,那是這趟鏢唯一的活計——替鎮(zhèn)上濟世堂的孫老大夫,
送幾支年份足的老山參去鄰縣。雨水順著他斗笠邊緣流成線,沖刷著他溝壑縱橫的臉。我,
林隱,十七歲,長風鏢局最末等的趟子手,此刻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
肩上扛著幾件替換的蓑衣和一點干糧,像條被淹得半死的泥鰍。雨水順著脖頸灌進衣服里,
冷得刺骨,牙齒都在打顫。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這該死的雨,還有這該死的泥路,
什么時候才是個頭?“王頭兒,歇會兒吧!雨太大了,馬都要撐不住了!
” 后面一個年輕鏢師喘著粗氣喊道,聲音帶著哭腔。王震猛地回頭,
渾濁的眼睛在雨幕里射出刀子般的光:“放屁!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鬼地方,歇?
等著被水沖走還是等著喂了山里的豺狗?都給我打起精神!過了前面那個坡,
我記得有個破廟能避避!” 他狠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那眼神里的狠勁,
像是一頭被逼到絕境的老狼。沒人再敢吭聲,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馬蹄在泥濘里艱難跋涉的“噗嗤”聲。風雨聲更大,
仿佛無數(shù)鬼怪在耳邊咆哮。隊伍沉默地向前蠕動,每一步都耗盡了力氣。終于,
那個黑黢黢的土坡輪廓在密集的雨線里顯現(xiàn)出來。王震精神一振,催促著大家加快腳步。
繞過坡頂,借著天際一道慘白閃電撕裂夜幕的瞬間,坡下谷地邊緣,
一座破敗山神廟的輪廓赫然顯現(xiàn)。斷壁殘垣,黑黢黢的洞口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嘴?!翱?!
就到那兒!” 王震的聲音帶著絕處逢生的激動。就在大家松了口氣,
準備沖下坡奔向那點希望時,又一道刺目的閃電劈開黑暗,慘白的光瞬間照亮了坡下的景象!
電光火石的一剎那,我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就在離破廟大門不過十幾步遠的泥濘里,
赫然伏著一個人!那人一身青色勁裝,已被泥漿和雨水浸透得看不出本色,
背上斜插著一柄劍,劍柄的云紋在電光下異常清晰。他臉朝下埋在泥水里,一動不動。
閃電熄滅,黑暗重新吞噬一切,但那驚鴻一瞥的景象卻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巴?!” 王震也看到了,猛地勒住韁繩,聲音帶著驚疑。
老馬不安地噴著響鼻,在原地踏著蹄子。隊伍驟然停下,氣氛瞬間繃緊。雨聲、風聲,
還有每個人粗重的呼吸聲,在死寂的谷地里格外清晰?!巴酢躅^兒,那…那是個人?
” 年輕鏢師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王震沒說話,死死盯著坡下那片黑暗,
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他混跡江湖幾十年,深知在這荒郊野嶺,
一具尸體往往意味著更大的麻煩?!袄@開!都別靠近!” 他低吼著,聲音干澀,
“貼著坡邊走,直接進廟!”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住了每個人的心臟。
沒人敢出聲質疑,隊伍小心翼翼地調整方向,盡量遠離那泥濘中的不祥之物,
緊貼著陡峭的土坡邊緣,朝著破廟那個黑黢黢的洞口挪去。每一步都踩在濕滑的泥坡上,
稍有不慎就可能滑下去,掉進那片躺著死人的洼地。雨水冰冷地澆在頭上,
身體卻在恐懼中冒出一陣陣虛汗。就在我深一腳淺一腳,緊跟著前面鏢師的步伐,
即將繞過那片洼地邊緣時,腳下突然一滑!昨夜剛換的新草鞋,鞋底沾滿了濕滑的泥漿,
踩在一塊被雨水沖刷得圓溜溜的石頭上,整個人瞬間失去了平衡!“??!
” 一聲短促的驚呼卡在喉嚨里,我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坡下栽去!視野天旋地轉,
冰冷的泥水混合著腐爛草葉的氣息猛地灌入口鼻。身體重重地砸在泥濘里,
濺起大片污濁的水花。劇痛和窒息感同時襲來。我掙扎著抬起頭,吐掉嘴里的泥水,
眼前一片模糊。雨水瘋狂地打在臉上。然而,就在這混亂狼狽、意識模糊的一刻,
借著又一道劃破夜空的閃電慘白光芒,我看到了令我頭皮炸裂的一幕!
剛才那個伏在泥水里的青衣人,竟然抬起了頭!那張臉慘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
嘴角掛著一縷暗紅的血絲,正被雨水沖刷。他的眼睛半睜著,瞳孔渙散無光,
卻詭異地“望”著我摔倒的方向。那眼神,空洞得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
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瀕死前的執(zhí)念。更讓我魂飛魄散的是,
他那雙沾滿泥污、指節(jié)扭曲變形的手,正以一種極其緩慢卻又異常堅定的姿態(tài),
在身側的泥水里摸索著!閃電的光亮轉瞬即逝,但就在那光芒消失前的最后一瞬,
我看到他的手似乎攥住了什么東西,一個埋在泥水里的、小小的、深色的硬物!
黑暗再次降臨。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心臟瘋狂擂鼓,幾乎要撞碎胸膛。我腦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個念頭:跑!遠離這個死人!我手腳并用地在冰冷的泥水里撲騰,想要撐起身子,
逃離這個噩夢般的地方。泥濘像無數(shù)雙冰冷的手,死死拖拽著我的腿腳。
就在我掙扎著剛剛支起上半身,試圖爬起來的瞬間——一只冰冷刺骨、如同鐵鉗般的手,
猛地抓住了我的腳踝!“啊——!” 我再也控制不住,凄厲的慘叫聲沖破了喉嚨,
卻被無邊的風雨瞬間吞沒大半。那力量大得驚人,冰冷的感覺順著腳踝直沖頭頂,
帶著一種死寂的僵硬感。我瘋狂地蹬踹著那只手,泥水四濺,
卻絲毫無法撼動那鐵箍般的鉗制!
“嗬…嗬…” 泥水中傳來極其微弱、如同破風箱拉動般的氣音。是那個青衣人!
他竟然還沒死透!我的掙扎猛地僵住,巨大的恐懼瞬間凍結了四肢。
借著偶爾劃破天際的閃電余光,我看到他沾滿泥漿和血污的頭顱微微側轉,
那渙散的瞳孔似乎艱難地聚焦了一下,死死地、空洞地“釘”在我臉上。
他的嘴唇極其微弱地翕動著,喉嚨里發(fā)出斷續(xù)的、意義不明的“嗬嗬”聲。下一秒,
那只冰冷的手爆發(fā)出生命最后一絲驚人的力量,猛地將我的腿往他身邊一拽!
我整個人被拖得再次撲倒在冰冷的泥水里,臉幾乎要貼上他那張毫無生氣的死人臉!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近距離接觸中,那只冰冷僵硬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將一樣小而堅硬、邊緣硌人的東西,狠狠塞進了我緊握成拳、沾滿泥巴的手心里!入手冰涼,
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泥水的濕滑。
“給…青……” 一個極其微弱、幾乎被風雨完全撕碎的氣音,
從他翕動的嘴唇里艱難地擠出。緊接著,他那雙死死盯著我的眼睛,
最后一絲微弱的光亮徹底熄滅,瞳孔徹底散開,變成一片空洞的、毫無生氣的灰暗。
那只鉗著我腳踝的手,也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軟軟地垂落下去,砸在泥水里,
濺起一小片渾濁的水花。他死了。徹徹底底地死了。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沖刷著他的臉,
帶走最后一絲溫度。而我,僵在泥濘中,渾身抖得像秋風里的最后一片枯葉。
手掌里那個硬物,如同燒紅的炭塊,燙得我靈魂都在尖叫。閃電!又是閃電!
慘白的光再次照亮這方寸之地。就在這瞬間的光明中,
我下意識地、死死地盯住了那張近在咫尺、毫無生氣的死人臉。臉上每一道沾泥的皺紋,
額角一道猙獰翻卷的新鮮傷口,嘴角凝固的血跡,
甚至是他散亂頭發(fā)間夾雜的一縷灰白……所有細節(jié),如同最精準的刻刀,
瞬間深深刻入了我的腦海深處。過目不忘。
這伴隨我十七年、有時帶來麻煩、有時又幫上小忙的天賦,
在這最恐怖、最不該發(fā)揮作用的時刻,以一種無法抗拒的方式,
將這張死亡的面孔和剛剛那驚悚絕倫的一幕,永久地烙印下來。每一個毛孔,每一道傷痕,
都清晰得令人作嘔?!傲蛛[!林隱!你小子死哪去了?!
” 坡上傳來王震焦急而暴躁的吼聲,聲音被風雨扭曲,帶著一種抓狂的意味。
“在…在下面!我…我滑下來了!” 我扯著嗓子喊,聲音嘶啞變形,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混賬東西!還不快滾上來!等著被狼叼走嗎?” 王震的怒吼如同鞭子抽打過來。
坡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舉著被雨水打得奄奄一息的火把探下來。
微弱搖曳的火光艱難地撕開一小片黑暗,映照出王震那張被雨水沖刷得更加陰沉的鐵青臉龐。
火光也照亮了我身下那片泥濘,以及泥濘中那個一動不動的青色身影。“死人?!
” 舉火把的年輕鏢師驚駭?shù)亟谐雎?,火把差點脫手掉下來。王震的眼神銳利如鷹隼,
瞬間掃過泥地里的尸體,又猛地釘在我身上,特別是那只沾滿泥巴、還保持著握拳姿勢的手。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刺我手心里那個滾燙的秘密?!霸趺椿厥??
” 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壓過了風雨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問。
“我…我滑下來…摔懵了…然后…然后就看到他…他好像…好像動了一下…” 我語無倫次,
心臟狂跳得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努力想把手藏到身后,卻感覺全身的關節(jié)都僵硬了,
“他…他好像…死了?”王震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我,又掃了一眼那具尸體,
眼神閃爍不定。坡上其他幾個鏢師也圍了過來,火把的光芒在風雨中明滅不定,
映著一張張驚疑不定、充滿恐懼的臉?!盎逇猓 ?王震猛地啐了一口,
雨水立刻沖掉了那點唾沫星子。他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眼神里閃過一絲決絕的狠厲。“管不了那么多了!此地不宜久留!把他拖上來!快!別磨蹭!
”他口中的“他”,指的是我。兩個鏢師忍著恐懼滑下坡,
七手八腳地把我從冰冷的泥水里架起來。我的腿軟得如同面條,幾乎是被他們拖著走。
起身的瞬間,我下意識地用另一只沾滿泥的手,死死捂住了那只攥著硬物的拳頭,
把它緊緊壓在濕透的衣襟下。冰涼的觸感隔著薄薄的濕布傳來,像是一塊無法擺脫的寒冰。
沒人再去看那具尸體一眼。它像一堆被遺棄的垃圾,重新被無邊的黑暗和冰冷的雨水吞沒。
我被連拖帶拽地弄上坡,踉蹌著被推進破廟那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濃烈的霉味混合著塵土和鳥獸糞便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窒息。廟里殘破不堪,
神像倒塌了大半,蛛網(wǎng)密布。屋頂破了好幾個大洞,雨水嘩啦啦地灌進來,
在地上積成一片片渾濁的水洼。只有廟角一小塊還算干燥的角落,
被鏢師們用破門板和石塊勉強圍擋了一下。“都給我聽著!” 王震的聲音在破廟里回蕩,
壓過了風雨和漏雨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今晚的事,
誰都不許往外說一個字!就當什么都沒看見!聽見沒有?誰敢多嘴,壞了長風鏢局的名聲,
老子第一個剁了他!”他兇狠的目光如同刀子,挨個掃過我們每一個人,
最后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復雜難辨,有警告,有審視,
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忌憚?“是!王頭兒!” 其他人噤若寒蟬,紛紛應聲,
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和后怕。王震不再說話,陰沉著臉走到那個相對干燥的角落,
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坐下,閉上了眼睛,手卻始終按在腰間的刀柄上。
其他鏢師也各自找地方坐下,沒人說話,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鉛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