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雨說來就來,悶熱的空氣瞬間被裹挾著涼意的水汽浸透。烏云翻涌如墨,將天際壓得極低,仿佛老天爺打翻了水盆,豆大的雨點砸在青石板路上,濺起一朵朵白色的水花,又很快被后續(xù)的雨幕吞噬。七歲的蘇晚緊緊攥著媽媽給她新買的水彩筆盒,盒子邊角還帶著未撕掉的卡通貼紙,踮著腳尖躲在巷口的屋檐下。小皮鞋早就濕透了,襪子泡得發(fā)脹,可她還是舍不得離開。今天是她纏著爸爸答應要來買新畫筆的日子,好不容易等到放學,卻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困住了。
雨簾中,街道變得朦朧而寂靜,偶爾有撐著傘的行人匆匆跑過,濺起的水花在昏黃的路燈下泛著細碎的光。蘇晚百無聊賴地用腳尖踢著地上的水洼,突然,一聲微弱的嗚咽聲從巷子深處傳來。她好奇地探出頭,雨幕中,幾只流浪狗正圍著一個小男孩狂吠。那男孩蜷縮在墻角,手臂上、腿上都是被抓撓的血痕,白色的襯衫沾滿了泥污,頭發(fā)也亂糟糟地貼在額頭上。領頭的大黑狗齜著牙,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吼聲,作勢要撲上去,男孩嚇得閉上了眼睛,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就在這時,蘇晚注意到男孩脖子上隱約露出的銀色吊墜,刻著奇怪的圖騰,在雨幕中一閃而過。
“不許欺負人!” 蘇晚不知從哪來的勇氣,抓起水彩筆就沖進了雨里。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衣服,可她顧不上這些,揮舞著畫筆,朝著惡犬們大喊大叫,還把顏料擠出來潑向它們。藍色、紅色、黃色的顏料在空中飛濺,在雨水中暈染開,形成詭異又絢麗的色彩。幾只流浪狗被這突如其來的 “攻擊” 嚇住了,嗚咽著夾起尾巴退開。
但大黑狗卻不肯罷休,它低吼一聲,猛地撲向蘇晚。蘇晚嚇得閉上了眼睛,心想這下完蛋了??深A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她睜開眼,看到那個男孩不知什么時候擋在了她面前,手臂上又多了幾道血痕,原本就凌亂的襯衫又被撕開了幾道口子?!翱熳?!” 男孩咬著牙,沖著她喊道,聲音因為恐懼和疼痛而微微發(fā)顫。在他轉頭的剎那,蘇晚又瞥見他后頸處有一塊暗紅色的胎記,形狀竟與水彩筆盒上卡通貼紙的一角圖案有些相似。
蘇晚回過神來,拽著男孩的手就跑。兩人跌跌撞撞地跑到一處廢棄的屋檐下,靠著墻大口喘著氣。雨水順著蘇晚的發(fā)梢往下滴,她抹了把臉,這才看清男孩的模樣。他比自己高不了多少,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被凍得發(fā)紫,可眼睛卻亮晶晶的,像藏著兩顆小星星,里面閃爍著劫后余生的慶幸。男孩喘息間,蘇晚聽到他小聲嘟囔著 “不能讓吊墜被搶走”,聲音雖小,卻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警惕。
“你受傷了。” 蘇晚心疼地看著男孩手臂上的傷口,那些抓痕還在滲著血珠,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格外猙獰。她想起媽媽常說,受傷了要及時處理,不然會發(fā)炎。于是,她從口袋里掏出媽媽給她準備的手帕,那是一塊印著小雛菊的白色手帕,平時她都舍不得用,此刻卻毫不猶豫地展開。她小心翼翼地幫男孩擦拭傷口,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我叫蘇晚,你叫什么名字?”
“顧沉舟?!?男孩輕聲回答,眼睛一直盯著蘇晚認真包扎的樣子。自從媽媽去世后,他就一直被爸爸忽視,住在空蕩蕩的大房子里,連家里的傭人都對他愛答不理。今天要不是被流浪狗追著跑,他也不會躲到這條小巷里來。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關心他,他能感覺到,蘇晚擦拭傷口的力度里帶著溫暖,那是他許久未曾體會過的。包扎時,蘇晚發(fā)現(xiàn)顧沉舟手腕內側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像是被繩子長時間勒出的印記,可當她想問時,顧沉舟卻不自然地別過了手。
“沉舟……” 蘇晚重復了一遍,歪著頭想了想,“很好聽的名字。明天是周末,等雨停了,我?guī)闳ビ螛穲@玩吧!那里有旋轉木馬、摩天輪,還有好多好吃的棉花糖!” 她興奮地說著,眼睛里閃爍著期待的光芒,手還在空中比劃著旋轉木馬的樣子。她想起上次去游樂園,爸爸給她買了超大的棉花糖,甜絲絲的味道好像還留在舌尖。說話間,蘇晚沒注意到顧沉舟聽到 “游樂園” 時,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似乎回憶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顧沉舟愣住了。游樂園,那是他只在電視里見過的地方,五顏六色的設施,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孩子們手里拿著氣球和冰淇淋。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能去那種充滿歡樂的地方?!罢娴目梢詥幔俊?他有些不敢相信,聲音里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仿佛大聲一點,這個美夢就會破碎。
“當然可以!我保證!” 蘇晚拍著胸脯,從水彩筆盒里拿出一支紅色的筆,在顧沉舟的手背上畫了一個小小的愛心,“這是我們的約定,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她的臉上帶著鄭重其事的表情,仿佛在進行一場神圣的儀式。顧沉舟看著蘇晚認真的模樣,突然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小巧的金屬徽章,上面刻著 “星辰” 二字,遞給蘇晚:“這個給你,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顧沉舟看著手背上鮮艷的愛心,嘴角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那笑容像是寒冬里的第一縷陽光,雖然微弱,卻格外溫暖。他伸出小拇指,和蘇晚的勾在一起:“一百年不許變?!?這一刻,雨水似乎都變得溫柔起來,輕輕敲打著屋檐,為這個小小的約定伴奏。
然而,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當晚,蘇晚剛回到家,就看到一群陌生人闖進了別墅。她躲在樓梯拐角,大氣都不敢出,聽到爸爸在書房里大聲爭吵,媽媽在一旁哭泣。家具碰撞的聲音、瓷器碎裂的聲音不斷傳來,她害怕地抱住自己的膝蓋。爭吵聲中,她隱約聽到 “顧氏集團”“商業(yè)機密” 等字眼,后來,她才知道,爸爸因為商業(yè)欺詐,不僅公司破產(chǎn),還欠下了巨額債務。
半夜,媽媽紅著眼睛,抱著她上了一輛出租車。車窗外,雨水模糊了城市的燈光,街道上的霓虹燈在雨幕中暈染成一片彩色的光斑。蘇晚突然想起和顧沉舟的約定,她掙扎著要下車,眼淚不停地流下來:“媽媽,我不能走,我和沉舟還有約定!” 卻被媽媽緊緊抱?。骸巴硗恚覀儽仨氹x開這里,等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再回來?!?媽媽的聲音里帶著哽咽,蘇晚能感覺到媽媽的身體在顫抖。臨走前,蘇晚慌亂中把顧沉舟給的徽章塞進了水彩筆盒夾層,卻沒發(fā)現(xiàn)徽章邊角勾住了夾層里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一角。
淚水混著雨水,從蘇晚的臉頰滑落。她看著窗外快速后退的街道,心里想著:沉舟,對不起,我食言了…… 出租車的尾燈在雨夜里越來越小,最后消失不見,只留下一串長長的車轍,很快又被雨水填滿。
另一邊,顧沉舟在家中焦急地等待著。雨停了,天也亮了,他早早地來到了和蘇晚約定的地方,手里還攥著用零花錢買的糖果,那是蘇晚最喜歡的草莓味。他穿著昨天那件被撕破的襯衫,特意讓傭人簡單縫補了一下,站在那里,不時踮起腳尖張望。可是,從日出等到日落,他都沒有等到那個扎著馬尾辮、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女孩?;丶液螅櫝林鄣母赣H看到他失落的樣子,臉色陰沉地警告他:“別和蘇家的人扯上關系,他們不是什么好人?!?/p>
日子一天天過去,顧沉舟沒有放棄尋找。他從那個破舊的小巷開始,走遍了整個城市的游樂園、畫廊,甚至還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啟事。他拿著那塊泛黃的手帕,逢人就問有沒有見過一個叫蘇晚的女孩。可蘇晚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尋找過程中,顧沉舟發(fā)現(xiàn)自己家族企業(yè)的一些機密文件開始出現(xiàn)奇怪的缺失,而這些文件似乎都與多年前的一場商業(yè)糾紛有關。
十年后,顧沉舟已經(jīng)成為了商界最年輕的傳奇。他創(chuàng)立的星辰集團短短幾年就登上了全國首富的寶座,他的名字和照片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財經(jīng)雜志的封面。西裝革履的他,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令人敬畏的氣場。然而,在他豪華的辦公室里,最顯眼的位置卻放著一塊泛黃的手帕,上面還依稀能看到小雛菊的圖案,玻璃相框下,壓著一張褪色的便簽,上面歪歪扭扭寫著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辦公桌抽屜深處,藏著一本破舊的日記本,里面貼滿了從各處搜集來的關于蘇晚的零星線索,最新一頁寫著:“蘇氏舊宅拆遷,發(fā)現(xiàn)神秘圖紙碎片,疑似與家族機密有關”。
而此時的蘇晚,正在城市的街頭擺攤畫畫。曾經(jīng)的富家千金,如今為了生計不得不四處奔波。她租住的是一間狹小的地下室,墻壁上貼滿了她的畫作,那是她在困境中唯一的慰藉。每天清晨,她都要背著畫具,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尋找合適的擺攤地點。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蘇晚都會想起那個暴雨中的約定,想起那個叫顧沉舟的男孩。她常常想,他現(xiàn)在在哪里?過得好不好?是不是早就忘了那個幼稚的約定?在整理畫具時,她偶爾會摸到水彩筆盒夾層里的硬物,卻因忙碌一直沒來得及查看。
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夜風輕輕吹過街道。她不知道,命運的齒輪已經(jīng)開始轉動,一場跨越十年的重逢,即將在這座繁華的都市中上演,而那些隱藏在童年回憶里的秘密,也將隨著重逢被逐漸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