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沒等寧昭應(yīng)允,謝聞舟便走了。也不想再多生什么變故,寧昭簡單梳洗后,猶豫一番還是穿了那件寶藍(lán)盤錦鑲花錦裙,那是初入府時(shí),謝聞舟為她買的。
本不想穿的,奈何沒有別的體面些的衣服。銅鏡前的寧昭雖未著粉黛,卻是天然清麗。
而那支木簪還靜靜地躺在木盒上。
暮色將至,謝府的家宴也要開始。院中掛滿了燈籠,擺滿了席面。
謝聞舟領(lǐng)她前去赴宴,大步往前絲毫沒有回頭看。寧昭微微冒汗,腳踝處不時(shí)有隱痛傳來,昨日走了很多路,又在雨里摔了,今日還沒休息。
可是眼下她只能沉默地跟在謝聞舟身后,不敢叫痛。
剛進(jìn)前院,寧昭就看見林晚棠,身旁圍著謝母謝父,聊得好不開懷。
今晚的林晚棠頭戴珍珠八寶鈿,插著綠松石的步搖,身上穿的是京中五珍坊做的珊瑚珠繡牡丹衣,儼然一副世子夫人的模樣。
“聞舟來了?!敝x母笑盈盈起身就拉著謝聞舟往里走,完全忽視了身后的寧昭,“晚棠都等你好一會(huì)兒了?!?/p>
謝聞舟這才回頭看了寧昭一眼。
他怕看見寧昭露出委屈、傷心的神情,他也不想在這種場(chǎng)合處理這些兒女情長,可是他什么也沒看見,寧昭的臉上很平靜,沒有喜怒。
謝聞舟才注意到寧昭穿的衣服,心里有股不安,可是那份不安很快就消散在了杯酒交錯(cuò)里。
“昭姐姐也來了呀?!绷滞硖恼酒饋?,故作驚訝,又莞爾一笑道,“我要和昭姐姐坐一起?!?/p>
謝母這才拉過,或者說是拽過寧昭的胳膊,低聲地說,“安分點(diǎn),別忘了你答應(yīng)的,”
寧昭微笑點(diǎn)頭,內(nèi)心卻是寂寥無聲。
她恨不得立刻就縱馬離開這上京,離開謝府,離開謝聞舟,再也不回來。
家宴開席,好不熱鬧。
圍繞著林晚棠和謝聞舟兒時(shí)的事展開,再聊上一輩的交集,四人其樂融融,只有寧昭是多余的。
“你啊,小時(shí)候最不讓人省心,成天帶著晚棠是東跑西跑,七歲那年把你爹最喜歡的琉璃花瓶打碎了,要不是晚棠給你求情,可要挨打一頓。”
“我和晚棠爹也是熟識(shí)了,十歲晚棠生辰時(shí),你這個(gè)渾小子當(dāng)眾抱著晚棠,說非她不娶,我和你林伯伯才定下這門親事。”
“如今你們也都長大了,真好,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p>
這些話寧昭不是第一次聽。但愿是最后一次聽。
謝聞舟最開始也會(huì)皺眉打斷母親,但是次數(shù)多了,時(shí)間久了,他便再也沒有說什么。
寧昭知道,他應(yīng)下了這親事,她沉默地喝湯,湯熱本該暖胃,卻比不過心寒。
家宴結(jié)束后,謝母做主讓謝聞舟送林晚棠回府。
“現(xiàn)下坐車定是顛得人不舒服,不如聞舟哥哥陪我走一走吧?!绷滞硖男σ饕鞯赝熳≈x聞舟的胳膊,如此親切可人,謝聞舟自然是微笑應(yīng)允。
“天黑了,帶些丫頭小廝跟著,去吧?!敝x母擺擺手,上一秒還在和藹笑著的臉對(duì)上寧昭的下一秒就變得陰冷,“你,跟著?!?/p>
空曠的街上只有寥寥幾位行人,白日叫賣的商販現(xiàn)下都已歸家。
寧昭正若有所思,不知從哪兒竄出一匹瘋馬,直直地朝著他們一行人的方向沖過來。
“??!”
劇烈的撞擊迎面撲來,寧昭看見謝聞舟想也沒想就拉起林晚棠的手閃到一邊,而那畜生的馬蹄狠狠地踏在了寧昭的胸口。
她毫無防備地倒下,猛吐出一大口鮮紅的血,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
直到完全合眼前,她都未曾看到謝聞舟看過來一眼,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林晚棠身上。
原來,就連生死關(guān)頭,現(xiàn)在的他,選擇也不再是她。
……
再次醒來時(shí),寧昭躺在飲雪齋的床上。
身體只微微一動(dòng),鉆心的疼痛便四處傳來,她咬著牙坐起來,靠在床頭,口干想喝口水,卻連茶盞都?jí)虿坏健?/p>
房門“吱呀”打開,走進(jìn)來的人不是謝聞舟,而是謝母。
謝夫人一身暗紅色金線繡珠芙蓉裙,頭上插滿了各式金器和以珠寶的釵式,不愧是京中最富貴人家的當(dāng)家主母。
“寧昭,我讓你滾出上京,你既收了我的錢,為何還一直賴在我兒身邊,莫非……”
謝母瞇著眼,捏住寧昭的下巴,狠戾地看著她,“你可不要癡心妄想,還想著嫁進(jìn)謝府!”
“不是,主母手下的人還未把通行文牒送來,我暫時(shí)還出不了城。”
寧昭撇開謝母的手,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您放心,等文牒一到,我便立刻出城,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這輩子都不會(huì)再回上京?!?/p>
謝母得意地笑道,“那就希望寧小姐說到做到。”
她故意將“寧小姐”三個(gè)字咬得很重,聽起來格外諷刺。
話音剛落,謝聞舟忽然走了進(jìn)來,臉色陰沉。
“走?誰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