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死寂,只剩下許墨染壓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聲,像瀕死小獸的哀鳴,一聲聲砸在唐遠早已血肉模糊的心上。那句“一點都不知道”的回音還在冰冷的墻壁間震蕩,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反復(fù)刺穿著他的神經(jīng)。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她蜷縮著身體,肩膀劇烈地顫抖,淚水混合著絕望在她蒼白的臉上肆意橫流,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自己傾瀉而出的痛苦徹底撕裂、溶解在空氣中。她不再是記憶中那個帶著羞澀笑容的女孩,而是被七年苦難磨礪得支離破碎、又被剛才的爆發(fā)掏空了所有力氣的軀殼。
唐遠眼中那片巨大的、空洞的震驚,瞬間被一種更洶涌、更灼熱的情緒取代——那是排山倒海的心疼,是噬骨的自責(zé),是恨不得以身代之卻無能為力的狂怒!他猛地從倚靠的墻壁上彈起,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那堵冰冷的墻仿佛成了他無法容忍的依靠,他必須靠近她!
他一步跨到許墨染面前,動作快得甚至帶起一陣風(fēng)。沒有任何猶豫,沒有絲毫間隙,他伸出雙臂,不是溫柔的攬入,而是帶著一種近乎失控的力量,狠狠地將那個顫抖不止、搖搖欲墜的身體,用盡全身力氣鎖進了自己的懷里!力道之大,讓許墨染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悶哼,仿佛骨頭都要被勒斷。
他的手臂像鋼鐵的鎖鏈,緊緊纏繞著她,肌肉賁張,手背上青筋畢露。這不是擁抱,是禁錮,是錨定,是害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會碎裂的絕望挽留。他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身體去填補她這些年被掏空的空洞。
唐遠自己也在劇烈地顫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巨大的情感沖擊下身體的失控反應(yīng)。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像拉動破舊的風(fēng)箱,滾燙的氣息灼燒著許墨染的頭頂。
他將臉深深埋進她散發(fā)著淚水和脆弱氣息的發(fā)頂,滾燙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溢出緊閉的眼眶,灼燙著她的發(fā)絲。他的下頜繃緊,抵著她的頭頂,仿佛在用全身的力氣去感受她的存在,去確認這不是一場絕望的夢。
喉嚨里像是堵著滾燙的烙鐵,他艱難地吞咽,試圖開口,發(fā)出的第一個音節(jié)卻是破碎的哽咽?!皩Α?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仿佛吸入了滿肺的玻璃渣。再開口時,聲音依舊是破碎的,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仿佛從靈魂深處擠壓出來的重量:
“對…不起…”
“…染染…”
“…對不起…”重復(fù),更沉重
“是…是我瞎了…是我聾了…”
“讓你…一個人…”
“…扛了這么多…”
“…走了這么久…”
“…受了這么多苦…”
每吐出一個詞,他的手臂就收得更緊一分,仿佛要把這些遲到的歉意和沉痛,通過緊密的接觸,強行刻進她的身體里。他的聲音不是連貫的句子,而是一個個沉重的、帶著血淚的砝碼,砸在兩人之間狹窄的縫隙里。
在斷斷續(xù)續(xù)的道歉之后,唐遠不再說話。他只是更緊、更緊地抱著她,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力量、溫度、還有那份遲到了七年、此刻卻洶涌到幾乎將他淹沒的決心傳遞給她。
他的手掌不再僅僅是禁錮,開始帶著一種笨拙卻無比堅定的安撫,在她瘦削的、因為哭泣而起伏劇烈的脊背上,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緩慢地拍撫。這個動作不再是戀人間的親昵,更像是一個迷途歸來的守護者,在對失而復(fù)得的珍寶進行最虔誠的安撫和立誓。
他埋在她發(fā)間的臉,有滾燙的濕意不斷滲出,那是無聲的男兒淚,混合著他的悔恨、心痛和一種近乎毀滅后重生的決心。他緊閉著眼,身體依舊在顫抖,但那份擁抱的力量,卻傳遞出一種磐石般的、不容置疑的承諾:從今以后,我在。風(fēng)雨由我擋。你再也不會是一個人。
在被唐遠狠狠抱住的一瞬間,許墨染的身體是極度僵硬和抗拒的,像一只受驚炸毛的貓。那巨大的力道讓她窒息,也讓她恐慌。
但隨著他破碎的道歉、滾燙的淚水、沉重而笨拙的拍撫,她緊繃的神經(jīng)和身體,像一根被拉到極限的弦,終于…“嘣”地一聲,斷了。
積蓄了七年的委屈、孤獨、恐懼,仿佛找到了一個泄洪的閘口。她不再掙扎,任由自己癱軟在那個幾乎令她窒息的懷抱里。壓抑的抽泣變成了無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哭出來。
她攥緊的拳頭無力地松開,抵在他劇烈起伏的胸膛上。她的眼淚浸透了他胸前的衣料,灼熱的溫度仿佛要將他一起點燃。她不再說話,只是哭,用盡全身力氣地哭,仿佛要將靈魂里所有的苦楚都哭喊出來。在這個遲來的、幾乎要將她勒碎的懷抱里,她第一次感覺到,那沉重的、冰冷的、壓得她喘不過氣的黑暗,似乎被這滾燙的、帶著痛楚的溫度,撕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