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秀那日,所有妃嬪看我的眼神都帶著徹骨寒意。 甄嬛主動避開我伸出的手,
皇后賞賜的料子被華妃“無意”潑上熱茶。 連最天真的淳兒都躲著我跑:“姐姐別過來,
你會害死我的!” 直到我在冷宮發(fā)現(xiàn)一本批注“前世孽緣”的《心經(jīng)》。 滴血驗親那日,
我當(dāng)眾燒毀所有證據(jù)。 火焰映著眾人驚恐的臉:“重活一次,我要為自己活。”選秀那日,
紫禁城的天,藍得像是剛被水洗過,一絲云絮也無。陽光潑灑在殿前光滑如鏡的金磚地上,
晃得人眼暈??諝饫飶浡环N緊繃的、無聲的喧囂,
無數(shù)細小的塵埃在光柱里驚慌失措地飛舞。我,安陵容,站在隊列靠后的位置,
掌心一片濕冷的汗,幾乎要攥不住那塊薄薄的、寫著我名字和家世的木牌。每一次唱名,
每一次行禮,都像在刀尖上走過一遭。心跳擂鼓般撞擊著耳膜,震得指尖都在微微發(fā)麻。
終于,那尖細悠長的嗓音劃破了大殿的沉寂:“松陽縣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
年十六——”我深吸一口氣,竭力穩(wěn)住微微顫抖的雙腿,邁步上前。視線低垂,
只敢盯著自己繡鞋前的一小方光亮地磚,用盡全身的力氣,
將早已爛熟于心的禮儀一絲不茍地做出來。跪下,叩首,聲音努力擠出喉嚨,
卻細弱得連自己都幾乎聽不清:“臣女安陵容,參見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萬福金安。
”殿內(nèi)安靜得出奇。那是一種粘稠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死寂,沉甸甸地壓下來。
沒有慣常的低聲議論,沒有好奇的打量,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沉默。我維持著跪伏的姿態(tài),
額頭抵著冰涼的金磚,感覺那寒氣絲絲縷縷地鉆進骨頭縫里。時間仿佛被拉長了無數(shù)倍。
每一息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就在我以為自己將要在這片冰冷的死寂中凍結(jié)時,
一個略顯蒼老卻威儀不減的女聲終于響了起來:“嗯,規(guī)矩倒是好的。
只是……”聲音頓了頓,那短暫的停頓里,我似乎能捕捉到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
絕非單純的審視,“罷了。留牌子吧。”“留牌子,賜香囊!”太監(jiān)尖利的嗓音緊隨其后,
刺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安靜。巨大的狂喜如同滾燙的潮水,瞬間沖垮了所有的緊張和恐懼。
我?guī)缀跻c軟下去,一股熱意猛地沖上眼眶。成了!真的成了!爹娘……女兒沒辜負你們!
我強撐著發(fā)軟的身體,再次深深叩首:“臣女謝皇上太后恩典!”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哽咽。
然而,當(dāng)我撐著幾乎脫力的膝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下意識地想要朝旁邊站定的幾位入選秀女靠攏時——她們站得離我很近,
本該是未來共同命運的起點——一股無形的、極其冰冷的洪流驟然席卷了我。
離我最近的那位秀女,我記得她叫甄嬛,眉目如畫,氣質(zhì)沉靜。方才在偏殿等候時,
我還曾暗自羨慕過她那份從容。可此刻,就在我本能地伸出手,
想扶一下她身邊的花盆底站穩(wěn)身形,指尖幾乎要觸到她袖口的云紋時,
她卻像被滾燙的烙鐵灼傷一般,猛地往后一縮!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微風(fēng),衣袖從我指尖滑過,
留下空蕩蕩的冰涼。她甚至沒有看我,目光直直地投向殿門方向,側(cè)臉線條繃得死緊,
下頜微微抬起,透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那瞬間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是厭惡?
還是……恐懼?這突如其來的排斥像一盆冰水,將我剛剛升騰起的喜悅澆得透心涼。
我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指尖微微顫抖。
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恥和茫然瞬間攫住了我?!鞍泊饝?yīng),請這邊來。
”引路的太監(jiān)似乎并未察覺這細微的暗涌,尖著嗓子催促。我慌忙收回手,指尖蜷縮進掌心,
試圖藏起那份無處安放的狼狽,低著頭,匆匆跟上太監(jiān)的腳步,站到了入選秀女的末尾。
所過之處,那些錦繡堆中的身影,無論是已入選的秀女,還是高高在上的妃嬪,
目光都若有若無地掃過我。那不是好奇,不是審視,而是一種……淬了毒的冰寒,
帶著深切的戒備與排斥,沉甸甸地壓在我單薄的肩背上。她們無聲地交換著眼色,
那目光織成一張無形的、帶著倒刺的網(wǎng),將我牢牢困在中央,動彈不得。這深宮的第一日,
陽光依舊燦爛得刺眼,可我心底卻已結(jié)滿了冰霜。承寵的旨意,
是在一個陰沉的午后傳到我暫居的鐘粹宮西偏殿的。
宣旨太監(jiān)尖利的聲音在狹小的房間里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勢。我跪在冰冷的地磚上,
聽著那宣召的言辭,心頭卻是一片空茫的冰涼,沒有半分新寵該有的雀躍。
那日選秀大殿上無數(shù)道冰錐般的目光,早已在我心底刻下了難以磨滅的寒意。梳洗,更衣。
宮女們手腳麻利,動作卻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疏離,眼神低垂,絕不與我對視。
鏡中映出一張精心描繪過的臉,柳眉細長,唇點朱紅,
發(fā)髻上簪著內(nèi)務(wù)府新送來的、不算頂貴重卻也精致小巧的珠花。這張臉,熟悉又陌生。
我扯了扯嘴角,鏡中人影也生硬地彎起一個弧度,眼底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荒涼。
鳳鸞春恩車的車輪碾過宮道,發(fā)出單調(diào)而沉悶的聲響。車簾緊閉,隔絕了外面沉沉的天色,
也隔絕了這宮墻內(nèi)的一切窺探。我的心,也隨著那單調(diào)的聲響,一點點沉下去。
養(yǎng)心殿的寢殿內(nèi),燭火通明。龍涎香的氣息濃郁得有些發(fā)悶?;实圩陂竭?,
明黃的寢衣襯得他面色有些疲憊。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幾分審視,幾分興味,
似乎想從我低垂的眉眼里看出些什么?!疤痤^來?!彼穆曇舨桓?,
卻帶著帝王特有的威壓。我依言緩緩抬頭,目光卻只敢落在他寢衣領(lǐng)口精致的盤龍紋樣上。
心跳如擂鼓,在空曠的殿內(nèi)顯得格外清晰。我該說點什么?請安?謝恩?
還是……像嬤嬤教導(dǎo)的那樣,溫順婉轉(zhuǎn)?喉頭干澀得發(fā)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巨大的恐懼和那無處不在的冰冷目光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我吞噬。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雕,
連指尖都難以動彈分毫?;实鄣拿碱^似乎微微蹙了一下。殿內(nèi)的空氣凝滯得讓人窒息。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太監(jiān)小心翼翼的通報聲:“啟稟皇上,
華妃娘娘……遣人送來了新得的雨前龍井,說……說請皇上嘗嘗鮮,解解乏。
”通報聲頓了頓,帶著一種刻意的、小心翼翼的試探?;实鄣哪抗鈴奈疑砩弦崎_,轉(zhuǎn)向門口,
那審視的意味淡了些,似乎被這不合時宜的打擾引開了一絲注意。他沉默了片刻,
才淡淡道:“擱著吧?!甭曇衾锫牪怀鱿才?。門外傳來極輕的器物落地聲,
接著是退下的腳步聲。寢殿內(nèi)又恢復(fù)了令人窒息的寂靜?;实鄣哪抗庵匦侣浠匚疑砩?,
那里面方才一閃而過的探究似乎被這小小的插曲徹底打散了,
只剩下純粹的、審視一件物品般的淡漠。他看著我,那目光沉甸甸的,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我依舊僵直地站著,仿佛靈魂已經(jīng)抽離了這具精心裝扮過的軀殼。
時間在難堪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燭火爆出一個輕微的“噼啪”聲,都顯得格外驚心。
終于,皇帝似乎失去了耐心,略顯疲憊地揮了揮手,
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罷了。退下吧。蘇培盛——”門無聲地開了,
蘇培盛那張圓滑世故的臉出現(xiàn)在門口,弓著腰:“奴才在。”“送安答應(yīng)回去。
”皇帝的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威嚴(yán),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他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一陣不小心闖入又被打發(fā)走的穿堂風(fēng)?!皢??!碧K培盛應(yīng)得干脆利落,側(cè)身讓開。
我?guī)缀跏翘右菜频?,被蘇培盛引著,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那間金碧輝煌卻如同冰窖的寢殿。
承恩車再次將我載回鐘粹宮。車輪碾過宮道,這一次,那單調(diào)的聲音像是鈍刀子,
一下下割在我心上。鳳鸞春恩車,承的是恩寵,載回的,卻是徹骨的羞恥和鋪天蓋地的寒意。
宮里的日子,就在這無處不在的冰冷中艱難地捱著。每一次請安,都像是一場無聲的刑罰。
皇后端坐鳳座之上,笑容依舊端莊溫婉,如同慈悲的菩薩俯瞰眾生??僧?dāng)她的目光掃過我時,
那笑容里便摻進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深重的疲憊,仿佛我是什么極其沉重的負擔(dān),
連看一眼都耗費心力。賜下的料子,往往是最不起眼的顏色和花樣,有時干脆就“忘了”。
華妃的刁難則如同疾風(fēng)驟雨,赤裸裸不加掩飾。一次在御花園狹路相逢,我依禮退避一旁。
她卻勒停了步輦,艷麗的眉眼斜睨著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淬毒般的笑意。“喲,
這不是安答應(yīng)嗎?新得的料子,怎么也不見穿出來?皇后娘娘賞的,必定是好的。
”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話音未落,她身邊一個端著滾燙熱茶的心腹宮女,
像是腳下被什么絆了一下,整個人踉蹌著朝我撞來!我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只覺得手臂猛地一痛,滾燙的茶水潑了我半邊衣袖,黏膩的茶葉粘在濕透的衣料上,
狼狽不堪。那宮女跪倒在地,連聲告罪。華妃卻只是用帕子掩著口鼻,
嫌惡地揮了揮手:“笨手笨腳的東西,驚了安答應(yīng),還不快滾開!安答應(yīng),燙著沒有?
本宮這宮女也是不小心,你……不會介意吧?”那眼神里的惡意,比滾燙的茶水更灼人。
四周路過的宮人紛紛低下頭,加快腳步,生怕沾染上分毫。我站在原地,
濕透的衣袖緊貼著皮膚,那灼痛感一直蔓延到心底。最讓我心頭發(fā)冷的,是淳常在方淳意。
她年紀(jì)最小,生得圓潤可愛,性子也最是活潑爛漫,像只不知愁為何物的小雀兒。初入宮時,
她曾對我流露出些許善意,甜甜地叫過幾聲“陵容姐姐”??刹恢獜暮螘r起,
這份天真也消失無蹤了。一次在御花園的假山石后,我見她獨自一人蹲在池邊看魚,
小小的背影顯得格外孤單。心中一動,想著或許能說上幾句話,
便輕輕喚了一聲:“淳兒妹妹?”她聞聲猛地回頭,那張總是帶著甜甜笑意的圓臉,
在看到我的瞬間,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凈!圓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淚水,
充滿了純粹的、孩童般的恐懼。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東西,
小小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猛地后退一步,聲音帶著哭腔,尖利地劃破寂靜:“別過來!
姐姐別過來!你會害死我的!你會害死我的!”她一邊喊著,一邊轉(zhuǎn)身,
像只受驚過度的小兔子,頭也不回地跑遠了,小小的身影踉蹌著消失在假山叢中,
只留下那帶著哭腔的、充滿恐懼的喊聲,在我耳邊嗡嗡作響。我僵在原地,
如同被一桶冰水從頭澆下,連指尖都凍得發(fā)麻。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像是在嘲笑著我的茫然和狼狽。手臂上被茶水燙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而淳兒那恐懼的眼神和哭喊,像一把更鋒利的刀子,狠狠扎進了心窩。我究竟做錯了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這重重宮闕,每一雙眼睛都帶著恨意與恐懼?偌大的紫禁城,
竟無一處容我安陵容立錐之地?無邊的寒冷和孤絕,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將我吞沒。
日子像浸在冰水里的鈍刀子,緩慢地切割著。我如同一抹無聲的游魂,
在鐘粹宮西偏殿這方狹小的天地里飄蕩。窗外的花開了又謝,
夏日的蟬鳴聒噪得令人心煩意亂。貼身宮女寶鵑,是內(nèi)務(wù)府分派來的,手腳還算麻利,
卻沉默寡言,眼神總是低垂著,帶著一種刻意的、近乎戒備的疏離。
她能把我交代的每一件事都做得妥帖,卻從不多說一句話,更不會像其他宮女伺候主子那樣,
帶著點熱絡(luò)和親近。這深宮里,連唯一能近身的人,都像隔著一堵無形的、冰冷的墻。
我越來越沉默。請安時,只求將自己縮到最不起眼的角落,最好無人注意。御花園,
更是能不去就不去,那處處潛藏的、冰冷的視線,比毒蛇的信子更讓人遍體生寒。
更多的時候,我只是枯坐在窗前,看著庭院里那棵日漸繁茂的石榴樹發(fā)呆。
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跳躍著,變幻著,如同我無法捉摸的命運。
心里那巨大的空洞,被日復(fù)一日的寒冷和孤寂填滿,沉甸甸地墜著,幾乎要喘不過氣。
我像被困在蛛網(wǎng)中央的飛蟲,每一次掙扎,都只會引來更深的纏繞。無人可訴,無人可信。
這深宮,就是一個巨大而華麗的墳?zāi)?,而我,是被提前活埋的那一個。
直到那個異常悶熱的午后。空氣粘稠得仿佛凝固了,一絲風(fēng)也沒有。蟬鳴聲嘶力竭,
吵得人頭昏腦脹。寶鵑端了碗冰鎮(zhèn)酸梅湯進來,擱在桌上,依舊垂著眼:“小主,
用些湯解解暑吧?!?聲音平板無波。我點點頭,目光卻落在她沾了些灰塵的裙角上。
鐘粹宮東側(cè)靠近宮墻根的地方,有一排廢棄已久的庫房,平日里堆著些用不上的舊物,
少有人去,積滿了灰塵?!澳恪讲湃チ藮|邊庫房?”我隨口問了一句。
寶鵑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迅速恢復(fù)如常,語氣依舊平淡:“回小主,
奴婢去取些去年存的艾草,驅(qū)驅(qū)蚊蟲。那邊……灰大得很?!彼w快地解釋完,
便垂手立在一旁,不再多言??伤菇钦慈镜?,并非普通的灰塵。
那是一種極其細膩、泛著陳舊黃色的粉末,混著些細碎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色碎屑。
那是……長年無人問津的舊書紙頁被蟲蛀風(fēng)蝕后留下的痕跡,
還混著些供奉用的、早已褪色陳舊的朱砂碎末。這種地方,絕不可能只是堆些普通雜物。
寶鵑在隱瞞什么?或者說,她在替誰遮掩什么?這念頭像一道細微的電流,
瞬間擊穿了我連日來被凍得麻木的心神。那深不見底的冰冷孤絕中,
似乎裂開了一道極細微的縫隙,一絲微弱卻執(zhí)拗的光,掙扎著透了進來。
那東邊庫房……藏著什么?與我有關(guān)?當(dāng)天夜里,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寶鵑裙角的粉末,
像某種神秘的符咒,在我眼前反復(fù)浮現(xiàn)。窗外月影西斜,萬籟俱寂。
一個念頭如同藤蔓般瘋狂滋生:去看看!必須去看看!那可能是我在這片冰冷汪洋中,
唯一能抓住的、不知是浮木還是漩渦的東西。幾乎是憑著本能,我悄無聲息地起身。
沒有驚動外間值夜的寶鵑。借著窗外朦朧的月光,摸索著穿上最素凈的舊衣,
連鞋也選了軟底的。心跳得又急又重,在寂靜的夜里如同擂鼓。我屏住呼吸,
躡手躡腳地推開門,像一抹真正的幽魂,融入鐘粹宮沉沉的夜色里。東邊的庫房區(qū)域,
果然荒僻。月光吝嗇地灑下,只能勉強勾勒出幾座低矮房舍的模糊輪廓。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木頭腐朽的氣息。我憑著白日的印象,
找到最靠里、看起來最破敗的那一間。門沒有上鎖,只是虛掩著,
門軸發(fā)出艱澀刺耳的“吱呀”聲,在這死寂的夜里顯得格外驚心。我側(cè)身閃了進去,
濃重的霉味和塵土味撲面而來,嗆得我?guī)缀跻人猿雎?,連忙死死捂住嘴。
借著從破窗欞透進來的微弱月光,
厚灰塵的雜物:破敗的桌椅、散架的屏風(fēng)、卷起的舊地毯……像個巨大的、被遺忘的垃圾場。
寶鵑裙角的粉末……那些書……會在哪里?我強忍著恐懼和不適,
小心翼翼地在一堆堆雜物間摸索著,指尖觸到的盡是冰冷粗糙的觸感和厚厚的浮塵。終于,
在一個幾乎被蛛網(wǎng)完全覆蓋的破舊木架最底層角落,我的手觸到了一個硬硬的棱角。
用力拖拽出來,是一個不大的、落滿灰塵的桐木箱子。箱子沒有鎖,只是扣著。我顫抖著手,
拂去箱蓋上的積塵,用力掀開。一股陳腐的紙張氣味混合著濃烈的樟腦味涌出。借著微光,
看清里面是幾本散亂的線裝書,一些卷起的、邊角破損的舊畫,
還有幾件早已褪色發(fā)脆的舊宮衣。我的心沉了一下,難道……猜錯了?
手指無意識地撥開那些舊衣和畫卷,指尖忽然觸到一本被壓在箱底最深處、格外厚實的東西。
我費力地將其抽了出來。入手沉重,書頁邊緣磨損得厲害,染著深褐色的污漬。
拂去封面厚厚的灰塵,借著月光,勉強辨認出幾個模糊的楷體字——《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
一本經(jīng)書?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誰會如此鄭重其事地將一本普通的經(jīng)書藏在這廢庫的最深處?
指尖帶著某種預(yù)感,不受控制地翻開那沉重的封面。書頁早已泛黃發(fā)脆,散發(fā)出濃烈的霉味。
然而,就在那經(jīng)文正文的空白處,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楷!
字跡因年深日久和潮濕而有些洇開模糊,卻依舊能看出書寫者當(dāng)時的激動與……怨毒?
我的目光急切地掃過那些批注。起初是一些尋常的誦經(jīng)感悟,
字里行間透著一股深沉的絕望和求而不得的怨憤。翻著翻著,指尖猛地頓住,
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安氏賤婢,心如蛇蝎!以舒痕膠害我龍?zhí)?,以暖情香惑亂宮闈,
更以鴆酒毒殺甄氏之父……此等深仇,刻骨銘心!然天道輪回,竟予我重來一次之機!
蒼天有眼!此世,定要這賤婢血債血償,挫骨揚灰!前世孽緣,今世必斷!
”“孽緣”兩個字,寫得力透紙背,幾乎要劃破脆弱的紙張,
帶著一股撲面而來的、幾乎要焚燒一切的怨毒!“重來一次之機”?“前世孽緣”?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徹骨的冰寒!那些冰冷的眼神,甄嬛的躲避,華妃的刁難,皇后眼底的疲憊,
淳兒那恐懼的哭喊……寶鵑裙角的粉末……所有零碎的、令人窒息的畫面,
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攥緊,狠狠砸向眼前這本發(fā)霉的《心經(jīng)》!前世?孽緣?
重來一次?難道……難道她們……都帶著前世的記憶?
記得一個我所不知道的、犯下滔天罪孽的安陵容?所以,那徹骨的寒意,并非無緣無故。
那是……討債的目光!巨大的眩暈感猛地襲來,眼前發(fā)黑,我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
重重跌坐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嗆人的塵埃。
那本沉重的、仿佛用無數(shù)怨恨寫就的《心經(jīng)》,也脫手滑落,“啪”地一聲掉在腳邊,
攤開的書頁在慘淡的月光下,像一張無聲獰笑的鬼臉。原來如此。
原來這深宮里無處不在的冰冷和排斥,那將我牢牢困死的巨大墳?zāi)梗⒎强昭▉盹L(fēng)。
它源于一個我毫無記憶、卻已被所有人宣判了的前世。她們帶著記憶重生,而我,
是那個唯一被蒙在鼓里、卻要承受所有仇恨的罪人。原來如此。那本如同詛咒般的《心經(jīng)》,
被我死死地壓在箱底最深處,連同那個破敗的桐木箱子,一起推回了滿是蛛網(wǎng)的角落。
仿佛只要看不見它,那些觸目驚心的字句就能被徹底抹去。然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