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嗎？
不怕。
其實對于死亡，尤其是死在盛焱手里這件事，楚玉洹向來都可以坦然接受。
他穿書而來，穿成推動劇情的炮灰男配，負責屠滅男主攻盛焱的全家時，就早已注定了死亡的結局。
楚玉洹在盛焱手上的掙扎力道逐漸減小，或許說，他從沒有想過要掙扎，一切的動作，都是生命即將終結時，身體的本能反應。
如果能這樣死了也好。楚玉洹想，活著也挺累人的。
盛焱小臂上青筋暴起，楚玉洹感覺，灌入自己體內(nèi)的空氣越來越少，越來越少，直至逐漸平息時……
“咚”的一聲！
“咳……咳咳咳咳咳……嘔！”
楚玉洹被盛焱甩手扔到了地上，喉管被松，大量的新鮮空氣一股腦地往肺里鉆，嗆得楚玉洹雙手撐地，指節(jié)顫抖著一連咳嗽了好幾聲。
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楚玉洹抬眸，唇角依舊彎彎，悠然地看向盛焱。
他沒有死，那樣的眼波太過平靜，像是早有預料一般，讓盛焱產(chǎn)生了一種久違的，明明兵力很足卻還是吃了敗仗的挫敗感。
盛焱一肚子窩火，可這樂坊是楚玉洹的地界，如今房間里只有他和楚玉洹兩個人，倘若楚玉洹在今夜里出事，他說不清。
哼。盛焱暗罵，皇室的人真麻煩！
換做旁人，他早就在方才就扭斷脖子了。
“哈哈。”楚玉洹倒在地上，細嫩的頸子上冷汗涔涔，像是被方才那一陣劇烈的窒息奪走了所有力氣，卻依舊那樣平靜又明艷地看著他。
“轟隆?。 ?/p>
閃電驟起，將楚玉洹常年懸于左耳上的那一枚淡粉色玉蘭耳墜，映得異樣妖冶。
盛焱不喜歡下雨天，他不適地皺了皺眉。
楚玉洹給他中了蠱，又用了大量的迷香，若不是戰(zhàn)場上多年練出來的天生警覺，若不是他咬緊牙關強行運轉起了全身的內(nèi)力，如今，怕是還醒不過來。
他聽見楚玉洹啞著嗓子道：“盛小將軍，我認得你，我知你改名換姓拼盡全力來到京城是為了什么，我替你保密。但也請你，不要再彈劾太子?！?/p>
“我們交換，如何……咳咳！”
許是身子太弱，說話時，楚玉洹雙頰浮上一層虛浮的紅。
他的指節(jié)輕輕顫著，這個條件，看起來是他被逼到絕境，最后的殺手锏。
但……，“呵。”
盛焱的笑聲自頭頂落下，不符合年齡的陰鷙與少年人獨有的傲氣復雜摻揉，輕飄飄的，凌冽而好聽：“威脅我？”
“七殿下以為，我會怕？”
楚玉洹睫毛輕顫，低垂下眼睛，不說話，看上去有種說不清的可憐。
盛焱道：“這京城，我既然敢來，就一定有辦法站得住腳，這點子秘密，殿下盡管往外傳，我若是在外面聽見一點風聲……”
盛焱的語氣又森然幾分：“你看看你和你的太子皇兄，還有沒有命看見第二天的太陽?！?/p>
楚玉洹不言，指尖再次顫了顫，看上去不僅惹怒了一頭雄獅，還用盡了所有的手段。
話罷，盛焱便沒了再跟他糾纏下去的心思，低頭撿起自己的官袍穿上，冷冷“哼”出一聲，大步朝門口走去。
空氣清冷，盛焱沒管癱倒在地的楚玉洹，“嘩啦”一聲拉開房門時，門口守著的楚玉洹的貼身侍從差點一個站不穩(wěn)，直接撲進屋子里！
盛焱的眸光更冷了——他就知道外面還守著人！
于是門也不關，便轉身大步朝臺階下走去。
差點撲進門的侍從陳辭這才著急忙慌地沖著楚玉洹奔過去。
看見自家主子的模樣，脖頸上的掐痕鮮紅，眼淚差點直接掉下來。
他紅著眼眶，三步并作兩步撲到楚玉洹身前，聲音都染了哭腔：“殿下，京城都傳盛小將軍脾氣不好，您這又是何苦？”
“咳……咳咳！”楚玉洹又咳兩聲，被陳辭攙扶著站起來，望向門外，正好能看到樓下，盛焱離開樂坊大門的背影，唇角緩緩牽起一抹欣然的弧度，“他明日的彈劾奏折上，不會再有太子了?！?/p>
陳辭的眼圈紅著：“太子殿下最在意殿下，若是知曉您……”
“所以，千萬要保密啊。”楚玉洹的聲音好聽，春風臨溪水似的繞指柔，“莫要讓他知道了，惹他煩心?！?/p>
“我在一日，便護他在太子的位子上，多留一日。”
陳辭紅著鼻尖，心緒翻涌，咬牙忍淚。
“好了?！背皲√嵝阉皞錈崴?，我想沐浴。”
“一直備著的，殿下?！?/p>
.
樂坊的湯池中白煙裊裊，四四方方的湯池邊緣四只精雕細琢的石獅子往池中源源不斷地輸送著活水。
楚玉洹屏退了所有人，自己靠在湯池邊緣，濕漉漉的墨發(fā)垂至纖細的腰。
楚玉洹病得瘦，白皙的腰上沒有一絲贅肉，幾乎能拎起一層皮，兩條過分分明的人魚線處墜著水珠，那里也有方才盛焱*狠了時掐出來的指痕，紅艷艷的，分外曖昧。
瞧不清是關于情色，還是殺欲。
楚玉洹簡單瞟了一眼，緩緩合上眸，剛準備閉目養(yǎng)神，就聽“叮咚”一聲。
【穿書系統(tǒng)溫馨提示：男主攻仇恨值69％】
【警報！警報！男主攻盛焱仇恨值過高，當仇恨值達到100％，宿主楚玉洹將迎來最凄慘的結局。】
【請迅速想辦法降低仇恨值?！?/p>
【重復！請迅速想辦法降低……】
“好了?！背皲〕雎暎d綿地打斷系統(tǒng)，“慌什么？等盛焱回去找郎中查一查我對他用了什么蠱，仇恨值會更高的。”
系統(tǒng)：【……】
系統(tǒng)：【宿主，我不明白，太子在這本書里就是個NPC，您實在沒有必要……】
“不?！背皲⊙鲱^靠在不斷流水的石獅子上，桃目輕合，“我七歲出車禍，穿書被你帶到這里，作為冷宮皇子受盡白眼?；蕦m是個什么吃人的鬼地方？若不是被太子皇兄養(yǎng)著，我怎么能活到現(xiàn)在……？”
“系統(tǒng)?！背皲〉穆曇粢琅f動聽，“我已經(jīng)在這里，整整十六年了?！?/p>
“太子不是NPC?！?/p>
楚玉洹說：“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反正我是個遲早要死的人，我懶于自救，也不想降低什么仇恨值，就用我這條命，為太子擋一擋吧?！?/p>
系統(tǒng)語塞，作為機器，它向來不理解楚玉洹的任何情緒。
“咳……咳咳咳咳！”
楚玉洹早年中過毒，毒入心肺，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剛沐浴好準備出湯池時胸口驟然一悶，又低下頭劇烈地咳嗽起來。
不過片刻，一口血竟是直直落入了湯池，艷麗麗地染紅一大片清水。
楚玉洹慌忙洗了洗手，這才意識到今天的參湯還沒有喝。
又是中蠱，又是聞迷香，又是被盛焱在床上……
身子損耗又過度了。
為了防止陳辭發(fā)現(xiàn)后又大呼小叫，楚玉洹干脆打開石頭機關，自己放干了湯池中的水。
出門時，陳辭果然端著一碗?yún)谕饷媸刂?/p>
楚玉洹伸手接過，一飲而盡，被那一碗混了藥的參湯苦的舌尖發(fā)麻。
但好在陳辭早有準備，楚玉洹拿起托盤上去了核的蜜餞咬在口中，這才稍有緩解。
喝完藥后，楚玉洹回屋休息，陳辭依舊按照他不敢黑著燈睡覺的習慣，慢慢在他床頭點上兩支蠟燭。
“咳咳！”
許是今日聽他咳得太多了，陳辭終于還是沒忍住，落眸道：“殿下，當年抄司家的人不是您。您只是恰好就在那附近，陛下需要一個人背鍋，強行讓人將您帶了去，您這才背了這污名?！?/p>
“盛小將軍如此待您，您方才為何不同他講，那些事明明不是您……”
“夠了！”楚玉洹翻了個身，望向陳辭時，一向溫和的眼睛倏而變得凌厲，他的語氣難得的兇：“這些事對我說說也便罷了，莫要再與旁人提起，父皇他是天子，天子不會有錯！”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他想讓我做什么，我就得去做什么?！?/p>
一個朝代，倘若皇帝想給你安一個什么名頭，你便是不要也得要。
楚玉洹根本張不開嘴去解釋，因為帝王的意志便是全天下人的意志，帝王要這天下人以為他是什么，他便得是什么。
這些年來，楚玉洹被他的皇帝父親指使著，背的鍋大大小小，也不差這一件了。
解釋嗎？
沒有人會信他的。
從沒有人信過……
“可是殿下！”陳辭的話還在繼續(xù)，聲音有些激動，“您的腿，您的毒，明明是他們把您害成這樣……”
“我說夠了！”楚玉洹聲音拔高，陳辭身軀一震。
臥榻上，楚玉洹俏麗的眼睫輕動兩下，對陳辭道，“我困了，你去外面守著吧?！?/p>
“是。”陳辭低下頭，擦擦眼淚聽話遠去。
楚玉洹無力地輕嘆一口氣，慢慢合上眼。
·
另一邊，盛焱果真一回府邸就找了自己麾下的軍醫(yī)過來診脈。
這軍醫(yī)他用了許多年，是他父親曾經(jīng)留給他的，陪著他一起南征北戰(zhàn)絕對值得信任，故而，看到軍醫(yī)連連搖頭時，盛焱的眉心擰得更深了。
他問：“我中的是什么蠱？”
軍醫(yī)抬起眼睛看向盛焱：“小將軍，這蠱是何人所種？”
盛焱聲音壓沉：“重要嗎？”
軍醫(yī)不言。
盛焱又道：“不重要就殺了?！?/p>
軍醫(yī)一驚，這才埋頭跪地道：“重要，那人不可殺！”
“小將軍中的乃是百蠱之王‘情人蠱’，還是‘情人蠱’里的至毒蠱王，如今蠱已入心，無藥可解?！?/p>
“您需得……需得……”
軍醫(yī)的話幾分磕巴，聽得盛焱壓抑一夜的窩火翻騰愈盛：“需得什么？”
軍醫(yī)肩膀一抖，徹底將頭埋在地上，道：“需得讓那人活著，每半月找那人云雨一番，與他交合，否則必將全身經(jīng)脈逆行，爆體而亡……”
“咚”地一聲，盛焱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
官袍的袖口輕動，猝不及防間落出一張紙條。
盛焱垂眸拿起，上面寫著：你敢彈劾太子，我明日便死。
沒有署名，但單看這幾個字就知道是誰的手筆。
被算計了啊……
盛焱的眸色越來越深——楚，玉，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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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解釋一下bb們，受楚玉洹七歲穿書，意思是，他本體的靈魂七歲就死了！他自己七歲穿了過來，書里的楚玉洹正好也是七歲，他在這里一直生活了十六年！
楚玉洹的喜怒哀樂都留在了這里，他救太子，是因為他快把自己活成一個書里的人了！
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