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田雪琴的話說，能培養(yǎng)出北大生，意味著李云濤已經(jīng)有了站穩(wěn)腳跟的資本，可以理直氣壯地當他的教研組長。李云濤自己也認可這樣的說法，即便有這樣的成績不完全是他一個人的功勞，但他的作用確實無可取代的。他是高三六班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高潔的語文成績差點取得滿分，誰敢說他浪得虛名？
“真行，有兩下子！”田雪琴等其他人不在的時候，拍了下李云濤的肩頭說。
“我行什么呀？不過是瞎貓碰了個死耗子?！崩钤茲f。
“下午下班干什么？過來我給你做飯吃。”田雪琴的眼睛水水的。
“好的，到時候你先走，我后面過來。”李云濤說。
吃完飯，李云濤跟田雪琴說了會兒話，起身要走，田雪琴戀戀不舍，但也沒有強留，走過來爬在懷里抱抱李云濤，讓他走了。李云濤不是沒有沖動的感覺，只是王小娟留給他的傷痛還在，讓他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捆在身上，無法放松。也許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可以讓他無所顧忌地適應(yīng)眼前的一切，但時間要經(jīng)過每一分每一秒才能過去。
王校長終于退休了，暫時由任副校長主持工作。不過很多人都不怎么看好任副校長，他原來是當鄉(xiāng)長的，提副縣的時候沒地方安置，只好到三中來當副校長。剛來的時候管理后勤財務(wù)，后來不知道怎么卻管起了教學(xué)。由政府官員到副校長，對任副校長來說并不是華麗的蛻變，而且趕著鴨子上架。沒有人會把一個沒有任何從教經(jīng)驗的副校長當回事。
接下來由誰來當校長還是一個未知的謎，有可能上面會從外邊調(diào)一個人來，也有可能在現(xiàn)有的副校長中選擇一個。不管怎么說，誰當校長跟大多數(shù)人沒有關(guān)系，所以很多人只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在茶余飯后說上幾句。
副主任找到了李云濤，開門見山，要求李云濤給任副校長寫兩篇高質(zhì)量的學(xué)術(shù)論文或者政策性的文章，如果有辦法發(fā)表在省城師大的學(xué)報或者省城的日報上那就更完美了。寫文章李云濤倒不犯怵，難的是怎么發(fā)表。他急速運轉(zhuǎn)大腦，想從記憶深處找到有用的信息來，結(jié)果一下子想到了王朝陽。王朝陽是李云濤的大學(xué)同學(xué)，現(xiàn)在是省教育廳人事處副處長。當年，李云濤跟他的關(guān)系相當不錯，無論是晚上逃出宿舍到外面看A片，還是干一些其他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事，兩人都是最好的搭檔。畢業(yè)后，王朝陽直接進了省教育廳，因為他老爸是省上一個品級不低的領(lǐng)導(dǎo)，李云濤自然沒法跟他比，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了老家?？撮_始的是兩人還偶爾通通電話，后來聽說王朝陽當了副處長以后，李云濤就再也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他。
接下田副主任說的這事就意味著自己必須去找王朝陽，李云濤不愿意在昔日的同學(xué)面前表現(xiàn)出自己的卑微和渺小?？墒侨绻唤酉逻@件事，萬一任副校長突然咸魚翻身了呢？很顯然，田副主任校長已經(jīng)站在了任副校長一邊，能把這樣的事情委托給他，沒有幾分信任是做不到的。
“我試試，盡力辦好?！崩钤茲f。
“不是試試，是一定加必須?！碧锔敝魅涡θ莺吞@，但口氣不容置疑。
李云濤自己本來就有兩篇論文，質(zhì)量說不上好壞，因為怕別人笑話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就沒敢拿出來發(fā)表。后來一看很多人連這樣的東西也寫不出來，心里便坦然了許多。既然任副校長需要，就先給他吧。
給王朝陽打了電話，比自己想象的要好的多。王朝陽既然熱情洋溢，極力邀請李云濤到省城來。李云濤寒暄了一陣，說明了自己即將到省城的目的，王朝陽沒有任何推辭，拍著胸脯表示絕對讓他滿意。
李云濤跟任副校長說父親有病要到省城看看，需要請假三天，任副校長一句話沒說，很寬容地批了五天。有些東西就是這么奇妙，看似什么話都沒說，卻比說一萬句更有意味。
悄悄走反而不好，尤其在這個敏感時期，說不定就有人說你干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去了。為了營造置身事外的氣氛，李云濤提前兩天將自己要給父親看病的消息透露了出去，除了田雪琴、劉璐幾個女老師問了幾句之外，沒見別人有什么特別反應(yīng)，李云濤才放下心來。
在臥鋪車上美美睡了一覺就到了省城，上大學(xué)的時候李云濤在這條路線上往返了近百次，所以一點都沒有旅途勞頓之感。王朝陽親自開著車在車站接李云濤，兩人見面后又是握手又是擁抱，李云濤沒有感覺到任何虛偽和做作，既而對自己拿點可憐的自卑感感到可笑。既然還是睡在上鋪的那個兄弟，那么所有藏在心里的小九九都是卑劣的。
王朝陽安排李云濤在省教育廳招待所住下，又天上地下的聊了半天才離開。想著王朝陽滔滔不絕地樣子，李云濤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睡不著。王朝陽說像自己這么年輕的副處長在省教育廳一抓一大把，將來不一定人人都能當上廳長，當總會有個不錯的歸宿?？h城跟省城的區(qū)別不僅僅是面積大小不同，二者之間有很多東西永遠都沒有交集。
關(guān)于發(fā)表論文的事情王朝陽用了不到半天都擺平了，一篇發(fā)在省師大學(xué)報，一篇發(fā)在省日報理論版。原來覺得比登天還難的事情突然間就弄好了，李云濤覺得輕松得渾身不自然。
晚上，王朝陽分別約了學(xué)報和日報的兩位編輯吃飯，李云濤作陪?？粗鴥晌痪庉嬀兄?shù)臉幼?，李云濤有同病相憐的感覺，再看看他們一口一個王處長地叫著，李云濤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王朝陽很能喝，直到把兩位編輯喝得差點出溜到桌子底下才鳴金收兵。
司機把李云濤送達招待所后要送王朝陽回去，可王朝陽死活要跟李云濤上去，司機只好把他架進了李云濤的房間。盡管喝了不少酒，可兩人的腦子都是清楚的。
“大哥，如……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兄弟，就別跟我客氣，我知……知道你為啥不給我打電話，是因為我當……當了這個副處長，對吧？”王朝陽硬著舌頭說，“茍富貴，勿相忘，這個我……我懂！”
李云濤也想借著酒勁盡情地發(fā)泄一通，可想了想不知道說什么好，便不做聲，跟王朝陽一起鼾聲雷動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吃過早餐，李云濤就要起身回去，王朝陽說什么也不讓走，說等下班了要帶他到師大去轉(zhuǎn)轉(zhuǎn)，李云濤忽然心動了一下，想去看看王小娟，可轉(zhuǎn)念又放棄了這樣的想法。王朝陽見拗不過他，只好嘆著氣把他送到車站。
“大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沒關(guān)系，世界是我的，也是你的！”王朝陽笑著說。
“對，是你的，也是我的?！崩钤茲残β曀实卣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