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
宿舍里另外三人的呼吸聲變得均勻而綿長。
沈瑤戴上降噪耳機，將自己與這個狹小的空間徹底隔絕開來。
重新打開電腦，幽暗的光線下，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繼續(xù)完善著那個名為“CZM”的分析文檔。
【陳志明，男，22歲，籍貫隴南農村。】
【清北經管學院大三，專業(yè)成績連續(xù)三年年級前三，國獎獲得者。】
【去年曾在中信建投實習，據說表現(xiàn)優(yōu)異，帶他的老師評價很高?！?/p>
【家庭背景：父早亡母務農，有一個正在讀高中的弟弟。】
【性格特點：極度自律、目標明確、功利心強、善于偽裝?！?/p>
公開信息和她的觀察拼接在一起，一個典型的“寒門貴子”形象躍然紙上！
聰明，勤奮，背負著整個家庭的希望，為了向上爬，可以不擇手段！
這樣的人，接近沈瑤的目的，絕對不可能是小男生單純的“喜歡”！
沈瑤在文檔下方，列出了幾種可能性，并用概率做了標注：
【核心訴求】通過我，獲取程氏集團的實習或工作內推名額。（可能性：85%）
【次級訴求】結識程昱，拓展其人脈圈層。（可能性：60%）
【低概率事件】對我本人確實產生好感。（可能性：＜5%）
【潛在風險】試圖從我這里套取程氏集團的商業(yè)信息，用于其他目的
（例如：賣給競爭對手或用于個人學術研究發(fā)表）。（可能性：30%）
針對每一種可能性，沈瑤都制定了初步的應對策略。
如果是第一種，可以考慮有限度的“資源互換”。
用他的學術能力，換取小組作業(yè)的高分；
同時，將他作為一個備用“人才”，或許未來在某些需要專業(yè)技能的場合能派上用場。
但是必須嚴格控制信息流，絕不讓他有機會直接接觸到程昱或者程衛(wèi)東！
沈瑤需要的是一枚可以隨時使用的棋子，而不是一個會反噬的狼！
寫完文檔，沈瑤看了一眼日程表，確認了一遍明天的安排。
上午兩節(jié)專業(yè)課，下午法語私教輔導，晚上之前，必須把計量作業(yè)的案例部分發(fā)給陳志明。
時間，永遠是她最稀缺的資源！
她早已習慣了這種繃緊發(fā)條的高強度節(jié)奏！
第二天清晨，天還蒙蒙亮，沈瑤比宿舍里所有人都早起了一個小時。
輕手輕腳地洗漱、換好衣服，她背上書包，走出了還在沉睡的宿舍樓。
清晨的校園空氣清新，帶著露水和青草的味道。
三三兩兩晨讀的學生散落在未名湖畔的草坪上，一切都顯得那么寧靜，充滿希望。
她喜歡這種感覺。
整個世界都還沒有被瑣碎的人際關系和利益糾紛所污染。
圖書館三樓，靠窗的老位置。
沈瑤攤開計量經濟學的參考資料。
案例分析部分她已經有了完整的構思，就用程氏集團去年在三亞海棠灣的一個豪華酒店項目作為標的，進行投資回報率與市場風險分析。
選題用這種“內部資料”級別的案例，可以牢牢拿捏住陳志明。
“這么早？”
一個溫和的男聲在頭頂響起。
沈瑤抬頭，看到陳志明站在桌前，手里還拿著兩杯咖啡。
今天他穿了一件干凈的深藍色襯衫，戴著一副無邊框眼鏡。
鏡片后的眼睛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又干練。
“早?！?/p>
沈瑤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案例快寫完了，趁上課前，再檢查一遍數(shù)據引用。”
陳志明很自然地在她對面坐下，將其中一杯咖啡推到她面前。
“給你帶的，美式，不加糖?！?/p>
“謝謝?！?/p>
沈瑤伸手接過，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看了一眼杯身上的綠色logo，是星巴克。
對普通學生來說，這算是一筆不小的日常開銷?！疤瀑M了?！?/p>
“之前實習的工資還剩了點?！?/p>
陳志明推了推眼鏡，目光落在她的電腦屏幕上，不經意地問道，“對了，昨天聽王曉涵說，你要去法國了？
跟程氏集團的項目？”
消息傳得可真快。
王曉涵果然是個移動的廣播站。
沈瑤不動聲色，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讓她的大腦瞬間清醒。
“嗯，一個短期的項目助理。”
“太厲害了。”
陳志明的語氣聽起來無比真誠，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羨慕，“這種跟著企業(yè)高層出國的實踐機會，簡直千載難逢。
我去年投了程氏的暑期實習，簡歷關都沒過。”
沈瑤用小勺輕輕攪動著咖啡，沒有接話。
“競爭確實很激烈?！?/p>
她只給出了一個官方且模糊的回答，她在等，等他自己亮出底牌！
果然，陳志明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營造出一種說私密話的氛圍。
“其實...
沈瑤，我最近在做一個關于亞太區(qū)高端酒店業(yè)投資回報率的研究。
你也知道，公開渠道的數(shù)據都很滯后，而且真實性存疑。
我想...
等你從法國回來，如果有時間的話，能不能...跟我聊聊你看到的真實情況？
當然，絕對不會讓你白幫忙的?！?/p>
來了！
沈瑤心中一聲冷笑，和他預判的劇本，一字不差！
臉上裝出認真思考的模樣，長長的睫毛垂下，她掩蓋住眼底的精光：“你具體需要哪方面的數(shù)據？”
“主要是關于酒店的運營成本結構、客房收益管理策略，還有最新的投資回報率模型?！?/p>
陳志明說得很快，顯然是早就打好了腹稿，“我準備用這個研究，申請MIT的金融學碩士，如果能有扎實的一手數(shù)據支撐，發(fā)表在核心期刊上的概率就大多了?！?/p>
理由聽起來天衣無縫。
誰知道是真是假？
程氏的核心運營數(shù)據，是商業(yè)機密，絕不是沈瑤一個“項目助理”能隨便泄露的。
但...誰說一定要給真實數(shù)據呢？
或許，可以利用他這個需求，建立一條長期的、由她主導的“情報”交換渠道？
“我可以幫你問問看?！?/p>
她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充滿想象空間的回答，“不過你也知道，大公司的數(shù)據都有嚴格的保密協(xié)議，可能...
最后也幫不上太多實質性的忙?！?/p>
要是傻乎乎的大學生，出于免費飲料的愧疚感還真就幫陳志明盜取數(shù)據了，可沈瑤不傻！
套話回復得了！
顧忌跟陳志明的情誼？
算個屁！
哪兒有自己上位重要？
“理解，完全理解！”
陳志明立刻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就算只是一些宏觀的行業(yè)見解，對我來說也極具價值了！
太謝謝你了，沈瑤！”
看他那副欣喜若狂的樣子，沈瑤知道，魚餌，已經下到位了。
幾句漂亮話就想把沈瑤騙的心甘情愿付出？
扯淡！
真當沈瑤是說幾乎話就能哄騙的小姑娘？
上課時間快到了，兩人一起收拾東西，并肩走向教學樓。
秋日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透過兩旁高大的梧桐樹葉，在鋪滿落葉的小路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陳志明走在沈瑤身側，刻意保持著一個精心計算過的距離。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沈瑤。”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很隨意地開口問道，“你和程昱...是那種關系嗎？”
沈瑤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臉上的表情也一如既往地平靜。
“哪種關系？”
“你知道的...”
陳志明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試探，“就是...男女朋友？”
沈瑤微微側過頭，看著他。
陽光恰好從她身后照來，為她柔順的長發(fā)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美得有些不真實！
“為什么這么問？”
陳志明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他聳了聳肩，試圖用一種輕松的語氣掩飾過去：“沒什么，就是好奇。
畢竟，不是誰都能和老板的兒子一起去法國出差的?！?/p>
陳志明的打算是，能套到話最好，套不到也沒啥損失！
沈瑤的唇角，終于勾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轉回頭，她看著前方的路，聲音清晰而堅定地飄入陳志明的耳朵。
“在程氏集團這樣的公司里，能力永遠比關系更重要。”
“它不是家族小作坊，所有高層的決策，都建立在最專業(yè)的商業(yè)判斷之上?！?/p>
好像啥都說了，又好像啥也沒說！
即使有被錄音的風險，也不怕陳志明拿去做什么壞事。
陳志明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下去。
沈瑤是個小狐貍，比他想象中那些女生難對付多了！
一番試探完全沒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