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騫和鄺薇新婚燕爾,婆婆葛美娟卻帶著行李不請自來?!澳銒寗游沂釆y臺了!
”鄺薇指著被挪動的香水瓶,“還有,她睡主臥?”厲騫揉著太陽穴:“媽守寡多年不容易,
你讓讓她?!碑敻鹈谰辍耙馔狻贝蚍瓭L湯時,鄺薇躲開了。
監(jiān)控錄像顯示婆婆故意傾斜了湯碗。“離婚吧。”鄺薇把孕檢單拍在桌上。
厲騫連夜換了門鎖:“媽,要么您回老宅,要么我走。
”葛美娟甩了兒子耳光:“娶了媳婦忘了娘!”第一章門鎖“咔噠”一聲輕響,
鄺薇推開了她和厲騫新家的門。暖黃的燈光灑下來,驅散了一點深秋傍晚的寒氣,
也照亮了地上那雙絕對不屬于她和厲騫的、深紫色的絨面拖鞋。鄺薇換鞋的動作頓住了,
像被按了暫停鍵??蛷d里傳來電視的聲音,音量不小,是那種字正腔圓的晚間新聞播報。
一股陌生的、混合著樟腦丸和某種濃郁熏香的味道,霸道地鉆進了她的鼻腔,
蓋過了她自己早上出門前特意噴在沙發(fā)靠墊上的那點柑橘香氛。她的包滑落到矮凳上,
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她沒理會,徑直穿過短短的走廊??蛷d的景象讓她定在原地。沙發(fā)上,
一個身影端坐著。厲騫的母親,葛美娟。她穿著件暗紅色的羊毛開衫,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挽在腦后。她面前的茶幾上,放著一只冒著熱氣的白瓷茶杯,
還有幾樣鄺薇從未見過的、包裝老式的點心。葛美娟的眼睛盯著電視屏幕,
仿佛沒聽見她進來的動靜。鄺薇的目光飛快地掃過整個空間。沙發(fā)旁,
立著一個半人高的深褐色舊皮箱,箱體上還貼著幾張褪色的航空托運標簽。
電視柜旁邊的小幾上,她精心挑選的玻璃花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粗糙的仿青花瓷瓶,
里面插著幾支蔫頭耷腦的塑料花。一股涼意順著脊椎爬上來。鄺薇吸了口氣,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媽?您什么時候到的?怎么沒提前說一聲?
厲騫知道您來嗎?”葛美娟這才像是剛發(fā)現(xiàn)家里多了個人,慢悠悠地轉過頭,
臉上堆起一個程式化的笑容,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薇薇下班啦?哎喲,瞧我這記性,
想著給你們小兩口一個驚喜嘛!老家那邊沒啥事,我一個人待著也悶得慌,
就想著過來看看你們。這不,下午剛到,自己就找過來了。厲騫那孩子工作忙,還沒到家呢。
”她的目光在鄺薇身上溜了一圈,帶著點審視的意味,“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晚飯我弄了點,熱在廚房鍋里呢?!斌@喜?鄺薇只覺得心口堵得慌。她沒接話,
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通往臥室的走廊。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沒再停留,
也顧不上葛美娟還在說什么,轉身快步走向主臥。主臥的門虛掩著。鄺薇一把推開。床上,
原本鋪著的淺灰色亞麻床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套大紅色的、繡著俗氣金色龍鳳圖案的緞面被褥,刺眼地鋪滿了整張床。床頭柜上,
她和厲騫的結婚照被挪到了角落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老式的、帶著玻璃罩的機械鬧鐘,
旁邊還放著一個針線笸籮。鄺薇的呼吸急促起來,她猛地扭頭沖向旁邊的梳妝臺。臺面上,
她那些瓶瓶罐罐的排列秩序完全被打亂了。常用的那瓶香水被擠到了最邊上,
蓋子甚至沒蓋嚴實,旁邊多出了一盒廉價的雪花膏和一瓶氣味濃烈的風油精。
她最喜歡的幾支口紅,原本是整齊插在筆筒里的,現(xiàn)在有幾支被抽了出來,
隨意地扔在臺面上,其中一支膏體甚至被蹭出了一道難看的劃痕。
一股火氣“噌”地竄上頭頂,燒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猛地轉身,沖出主臥,
幾乎是撞開了厲騫剛剛推開的大門。厲騫剛脫下外套,臉上還帶著下班后的疲憊,
被鄺薇煞白的臉色和渾身緊繃的氣息嚇了一跳:“薇薇?怎么了?”鄺薇沒看他,
手指直接戳向主臥的方向,聲音因為極力壓抑憤怒而微微發(fā)顫:“你媽!她動我梳妝臺了!
我所有的東西都被翻亂了!”她的手指又猛地指向沙發(fā)上那個若無其事看電視的身影,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還有!她睡主臥?!那是我們的婚床!她憑什么?
”厲騫被這劈頭蓋臉的質問弄得有些懵,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
葛美娟這時已經(jīng)站了起來,臉上那點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
換上了一副被冒犯、被傷害的表情,嘴唇抿得緊緊的,眼圈似乎也紅了?!稗鞭?,
你…你冷靜點?!眳栻q試圖去拉鄺薇的手,被她用力甩開。他只好擋在兩人中間,對著鄺薇,
聲音帶著疲憊的安撫,“媽剛來,可能是不太清楚,順手收拾了一下。
主臥…可能媽覺得那個房間大,采光好,她年紀大了,住著舒服點。這都不是什么大事,
你別急。”“不是大事?”鄺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尖銳,“厲騫!
這是我的家!不是她的!她憑什么不打招呼就闖進來,憑什么動我的東西,憑什么睡我的床?
這叫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她把房頂掀了才算大事嗎?”葛美娟終于忍不住了,
帶著哭腔開口:“騫兒,你看看她這說的什么話?我大老遠跑來,好心好意給你們收拾屋子,
想著給你們減輕點負擔,我這還沒老糊涂呢,就遭人嫌棄成這樣了?
我…我這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啊…”說著,她真的抬手抹起了眼角?!皨?!您別這樣!
”厲騫頭大如斗,夾在兩個情緒激動的女人中間,只覺得太陽穴一陣陣抽痛。他轉向鄺薇,
眉頭緊鎖,語氣加重了些,帶著一種試圖平息事態(tài)的理性,
卻又透出不容置疑的傾向:“薇薇!媽守寡這么多年,一個人把我拉扯大,她不容易!
現(xiàn)在年紀大了,想兒子,過來住幾天怎么了?你就不能體諒一下?讓讓她?家和萬事興,
懂不懂?”“讓讓她?”鄺薇重復著這三個字,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荒謬的笑話。
她看著厲騫那張寫滿“你應該懂事”的臉,
又看看葛美娟那副泫然欲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剛才的怒火。這個家,
這個她精心布置、滿心期待開始新生活的地方,在葛美娟踏入的瞬間,
在厲騫說出“讓讓她”的那一刻,就徹底變味了。它不再是她和厲騫的港灣,
它成了葛美娟的領地,而她鄺薇,成了一個需要被“體諒”、被“讓讓”的外人。
所有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爭吵的欲望熄滅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和心寒。
她最后看了一眼厲騫,那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失望。然后,她猛地轉身,
抓起玄關矮凳上自己的包,拉開門,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外面沉沉的夜色里?!稗鞭保?/p>
”厲騫的喊聲被厚重的防盜門隔絕,顯得遙遠而不真實?!芭椋 遍T被狠狠摔上。
巨大的聲響在樓道里回蕩,也重重地砸在厲騫的心上。他僵在原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
又回頭看看自己一臉“受傷”的母親,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扇門隔開的,
可能遠不止是門內門外。第二章防盜門摔上的巨響還在耳膜里嗡嗡震蕩,
厲騫的心臟像是被那聲音狠狠攥了一下,驟然緊縮。他猛地反應過來,拔腿就追了出去。
“薇薇!鄺薇!”他焦急的喊聲在空蕩的樓梯間里撞出回音。樓道里一片漆黑,
聲控燈因為他急促的腳步聲和喊聲才掙扎著亮起,昏黃的光線下,只有冰冷的臺階向下延伸,
哪里還有鄺薇的身影?厲騫一口氣沖到樓下單元門口,深秋的冷風猛地灌了他一脖子,
激得他打了個寒顫。小區(qū)里路燈昏暗,樹影幢幢,晚歸的車燈偶爾劃過路面,
寂靜中只有風聲嗚咽。她去哪了?這么大的城市,她能去哪?厲騫掏出手機,
手指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飛快地撥鄺薇的號碼?!班健健健?單調的忙音,
一遍又一遍,冰冷而固執(zhí)。無人接聽。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比剛才在屋里的煩躁和頭大更甚。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飛快地思考。她剛走不久,
穿著單薄的家居服和拖鞋,外面這么冷,她不可能走遠。她沒開車,
身上估計也沒帶多少錢…老地方!對,小區(qū)后面那個小公園!厲騫拔腿就往公園方向跑。
冷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他腦子里亂糟糟的,
一會兒是鄺薇最后那個冰冷的、失望透頂?shù)难凵?,一會兒是母親坐在沙發(fā)上抹眼淚的樣子。
他理解鄺薇的憤怒,主臥被占了,東西被動了,換誰都會生氣。可媽…媽確實不容易。
拉扯他長大,吃了多少苦?現(xiàn)在年紀大了,想跟兒子住近點,有錯嗎?
為什么就不能互相體諒一下?他夾在中間,只想把這個家維系住,怎么就這么難?
公園入口就在眼前。這里地方不大,只有一個小廣場,幾組健身器材,
幾條被梧桐樹蔭遮蔽的長椅。路燈的光線被茂密的枝葉切割得支離破碎,
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厲騫放慢腳步,目光急切地掃視著。終于,
在靠近公園最深處、光線最暗的一張長椅上,他看到了那個蜷縮的身影。鄺薇抱著膝蓋,
頭深深地埋在臂彎里,單薄的肩膀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聳動。夜風吹亂了她的頭發(fā),
幾縷發(fā)絲黏在潮濕的臉頰上。她腳上還穿著那雙居家拖鞋,一只鞋的帶子松垮地搭在腳背上,
整個人縮成一團,像一只被遺棄在寒風里的小動物。厲騫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刺了一下,
又酸又疼。他慢慢走過去,腳步很輕,生怕驚動了她。他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
隔著一個空位的距離。兩人之間,是沉默的、帶著寒意的空氣。過了好一會兒,
厲騫才低聲開口,聲音有些干澀:“薇薇…外面冷,跟我回去吧?”鄺薇沒有抬頭,
埋在臂彎里的腦袋輕微地晃動了一下,帶著濃重的鼻音,悶悶地吐出兩個字:“不回。
”厲騫嘆了口氣,雙手無意識地搓了搓被風吹得冰涼的臉:“我知道你生氣。
媽她…是做得不太妥當,沒打招呼就過來,動了你的東西,還占了主臥。這事,是她欠考慮,
我代她向你道歉?!遍L椅上的身影依舊一動不動,只有壓抑的抽泣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
厲騫看著那顫抖的肩膀,心里堵得難受。他往她那邊挪了一點,試圖讓聲音更柔和,
更帶著說服力:“但是薇薇,你也替媽想想。她守寡二十多年,就我一個兒子。
以前我在外地上學、工作,她一個人在老家,日子很孤單的。現(xiàn)在看我成家了,
她肯定是想離我近點,想融入這個新家。她可能方式不太對,但心是好的。她年紀大了,
觀念和我們不一樣,有時候會比較固執(zhí),比較…想當然。你就當是看在我的份上,
體諒她一下,行不行?”“體諒?”鄺薇猛地抬起頭,聲音嘶啞,臉上滿是淚痕,
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微光。她的眼睛紅腫,但眼神卻像淬了冰,直直地刺向厲騫,“厲騫,
你讓我怎么體諒?這是我的家!不是旅館!不是收容所!她想來就來,
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想睡哪里就睡哪里?她有沒有問過我一句?有沒有尊重過我一點點?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在寂靜的公園里顯得有些突兀:“她一來,
就徹底打亂了我的生活!我的空間,我的隱私,全都沒有了!你讓我體諒?那你呢?
你體諒過我嗎?你站在你媽那邊,一句‘她不容易’,就要我無條件退讓?厲騫,
我是嫁給你,不是賣身給你媽做丫鬟的!”厲騫被她質問得啞口無言。
鄺薇眼中的傷痛和憤怒是那么真實,像一盆冷水澆在他試圖講理的理智上。他張了張嘴,
想辯解“我不是那個意思”,想強調“我只是想讓你們和平相處”,可看著她的眼睛,
這些話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是在這個公園。
那時他們剛確定關系不久,鄺薇家里給她安排了相親,逼得很緊。她心情低落,
他帶她來這里散心。也是這樣的夜晚,她坐在長椅上,低著頭,肩膀垮著。
他當時就坐在她旁邊,笨拙地安慰她,最后鼓起勇氣抓住她的手說:“別管他們,跟我走!
” 他拉著她跑到公園最高的那個小土坡上,指著城市稀疏的夜空,
說以后要帶她去真正能看到星星的地方。雖然那天一顆星星也沒看到,但她破涕為笑,
靠在他肩膀上,說“有你在,哪里都行”。那時的風也是涼的,但吹在臉上,
帶著年輕無畏的甜味。和此刻刮骨的寒風,截然不同。回憶與現(xiàn)實重疊,
厲騫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揉搓。
他看著眼前這個哭得眼睛紅腫、渾身散發(fā)著抗拒和絕望的女人,
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會因為一句笨拙的情話就笑起來的女孩了。是他,把那個女孩弄丟了嗎?
一股強烈的愧疚和恐慌涌上來。他猛地伸出手,不顧鄺薇的躲閃,緊緊抓住了她冰涼的手腕,
力道很大,帶著一種近乎懇求的急切:“薇薇,對不起!是我沒處理好!是我錯了!
我不該只想著讓一方退讓,不該忽略你的感受!” 他的聲音有些發(fā)哽,“你跟我回去,
好不好?我保證,我一定會處理好!給我點時間,我會跟媽好好談,定下規(guī)矩。
主臥還是我們的,你的東西,誰也不能亂動!這個家,是我們兩個人的家!
”他的眼神在昏暗中顯得異常認真,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我發(fā)誓,薇薇,我會解決!
絕不會再讓你受這種委屈!”鄺薇被他抓著手腕,
能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滾燙溫度和微微的顫抖。她看著他急切的眼神,
聽著他信誓旦旦的保證,心里那堵冰冷的墻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委屈、憤怒、疲憊,
還有一絲微弱的、殘存的期待,在她胸腔里翻攪。也許…也許他真的能處理好?也許這次,
他能站在她這邊?就在她眼神閃爍,心防微微松動,
幾乎要被他眼中的懇求和保證說服的那一刻——“嗡…嗡…”她放在腿上的手機屏幕,
毫無預兆地亮了起來。幽藍的光映亮了她還帶著淚痕的臉。屏幕上清晰地跳動著一條新信息,
發(fā)送者的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剛剛升起的一絲暖意?!靖鹈谰辍浚骸稗鞭保?/p>
這么晚了,氣性也該消了吧?騫兒工作一天多累啊,你還鬧脾氣跑出去讓他擔心?
媽知道你心里有氣,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坐下好好說?趕緊回來吧,別讓騫兒再吹冷風了。
湯還在鍋里熱著,媽給你盛一碗,喝了暖暖身子,什么事兒都過去了?!毙畔⒑荛L,
字里行間透著“慈愛”和“關切”,卻像無數(shù)根細密的針,扎在鄺薇剛剛稍有緩和的神經(jīng)上。
“鬧脾氣”?“讓騫兒擔心”?“媽給你盛湯”?
每一句都精準地點燃了她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和委屈,仿佛在無聲地宣告:你看,
你所有的痛苦和憤怒,在她眼里,不過是“鬧脾氣”,而她,
永遠是那個寬容大度、等著不懂事的兒媳回家的“好婆婆”。鄺薇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
剛剛被厲騫握住的手腕,溫度一點點褪去,變得比夜風更冷。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力道之大讓厲騫都踉蹌了一下?!昂恰币宦暥檀俚?、充滿諷刺的冷笑從她喉嚨里擠出來。
她抬起頭,看向厲騫,眼中的那一點點松動徹底消失,只剩下比剛才更甚的冰冷和絕望。
她揚了揚手機屏幕,那幽藍的光映著她毫無血色的唇?!昂煤谜劊慷ㄒ?guī)矩?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厲騫,你告訴我,怎么談?跟你媽談?
還是跟這個發(fā)信息‘關心’我、認定是我在‘鬧脾氣’、等著我回去喝她‘暖心湯’的人談?
”她站起身,身體因為寒冷和情緒激動而微微發(fā)抖,但背脊挺得筆直。
她不再看厲騫瞬間變得慘白的臉,也不再看那刺眼的手機屏幕,轉身,一步一步,
無比堅定地朝著與“家”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厲騫僵在原地,
那句“媽發(fā)的什么?”卡在喉嚨里。他看著她決絕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樹影中,
夜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發(fā)出簌簌的聲響,像是在嘲笑他剛才那番蒼白無力的保證。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公園里唯一的光源只剩下遠處幾盞茍延殘喘的路燈,
將他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他剛剛燃起的那點解決矛盾的決心,
被母親那條“適時”的短信,輕易地碾成了粉末。第三章接下來的日子,
家成了一個無聲的戰(zhàn)場,彌漫著令人窒息的低氣壓。葛美娟依舊住在主臥,
那套刺眼的龍鳳被褥頑固地盤踞在鄺薇和厲騫的婚床上。梳妝臺上,
鄺薇的東西被擠到了角落,葛美娟的雪花膏和風油精占據(jù)了中心位置。厲騫確實“談”了,
結果是葛美娟勉強同意白天把主臥“讓”出來,但晚上依舊是她睡。鄺薇的東西,
葛美娟答應“盡量不動”,但鄺薇每天下班回來,
總能發(fā)現(xiàn)細微的挪動痕跡——香水瓶換了位置,口紅被碰倒了,抽屜里的內衣疊放方式變了。
每一次發(fā)現(xiàn),都像一根細小的刺,扎進鄺薇的心里。她和厲騫的話越來越少。
厲騫似乎更忙了,早出晚歸,回到家也總是滿臉疲憊,眼神躲閃,
盡量避免和鄺薇有長時間的眼神接觸,更避免談論任何關于他母親的話題。
他履行著丈夫的表面義務,會問鄺薇工作累不累,會給她倒杯水,
但兩人之間橫亙著那堵名為“葛美娟”的墻,冰冷而厚重。鄺薇也沉默著。她不再抗議,
不再質問。她把自己縮進客臥那小小的空間里,像一只豎起尖刺的刺猬。她按時上下班,
回家后直接進客臥,關上門,盡量減少和葛美娟的碰面。吃飯時,她端著碗沉默地扒拉幾口,
味同嚼蠟,然后迅速起身離開餐桌。客廳里葛美娟刻意調高的電視音量,
廚房里她叮叮當當弄出的聲響,都成了折磨鄺薇神經(jīng)的背景噪音。厲騫夾在中間,焦頭爛額。
他試過再和母親溝通,但葛美娟總有她的道理:“白天不是都讓給她了嗎?我一個老太婆,
晚上睡個安穩(wěn)覺都不行?”“我哪里動她東西了?我就是看她桌子亂,好心幫她歸置歸置!
”每次談話都以葛美娟的眼淚和“兒子大了,嫌棄媽了”的控訴結束,讓厲騫倍感無力,
只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仿佛那才是唯一能喘口氣的地方。這天傍晚,
天氣陰沉沉的,醞釀著一場秋雨。鄺薇比平時稍晚一點到家,剛換好鞋走進客廳,
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雞湯香味,是從廚房飄出來的。葛美娟系著圍裙,
正背對著她在灶臺前忙碌,鍋里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盎貋砝??”葛美娟聽到動靜,轉過身,
臉上居然帶著一點難得的、堪稱溫和的笑意,“今天燉了老母雞湯,放了你喜歡的竹蓀,
可鮮了。上了一天班累壞了吧?快洗洗手,馬上就能開飯了。
” 她的語氣聽起來甚至有點慈祥。這反常的“熱情”讓鄺薇心頭警鈴大作。
她警惕地看著葛美娟,含糊地“嗯”了一聲,沒接話,轉身想快速穿過客廳回客臥?!鞍ィ?/p>
薇薇!”葛美娟卻叫住了她,手里拿著一個長柄的大湯勺,勺子邊緣還滴著金黃的湯汁,
“你幫媽個忙,把這碗湯先端出去晾著,小心燙啊。
”她指了指旁邊流理臺上一個盛得滿滿當當、冒著滾滾熱氣的青花大湯碗。湯碗很滿,
雞湯表面浮著一層厚厚的油花,熱氣蒸騰。鄺薇的腳步頓住。她看著那碗滾燙的湯,
又看看葛美娟“殷切”的眼神,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她不想靠近,更不想碰那碗湯。
“我…我先去放包?!彼伊藗€借口,試圖繞開?!鞍パ?,就順手的事,幾步路!
”葛美娟臉上的笑容淡了點,語氣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催促,“湯涼了不好喝。
媽這鍋里還看著火呢?!彼f著,竟然端著那碗熱氣騰騰的湯,朝著鄺薇的方向走了過來,
似乎要直接遞給她。廚房空間不大,流理臺到門口的距離很短。葛美娟端著湯碗,
走得并不快,但目標明確地靠近鄺薇。那濃郁的雞湯味混合著滾燙的水汽撲面而來。
就在葛美娟距離鄺薇還有一步之遙,手臂微微前伸,
似乎要把湯碗遞出的瞬間——意外發(fā)生了。葛美娟腳下似乎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
也許是拖鞋,也許是廚房地板上濺落的一點水漬。她身體猛地一個趔趄,整個人向前撲倒!
與此同時,她手中那碗滾燙的、盛得滿滿的雞湯,隨著她身體的失衡,
直直地朝著正前方的鄺薇潑了過去!碗口傾斜,金黃色的湯汁裹挾著大塊的雞肉和竹蓀,
像一道灼熱的小瀑布,帶著致命的溫度,潑向鄺薇的胸口和小腹!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被拉長了。“??!”葛美娟發(fā)出短促驚恐的尖叫。鄺薇的瞳孔驟然收縮!
大腦一片空白,身體的本能反應快于一切思考!恐懼!
對那足以燙掉一層皮的開水的恐懼壓倒了一切!她幾乎是出于一種動物般的求生本能,
在湯汁潑出的零點幾秒內,身體猛地向旁邊一側,同時腳下用力向后急退!“嘩啦——哐當!
”滾燙的雞湯潑了個空,大部分狠狠地砸在廚房光潔的瓷磚地面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油膩的湯汁四濺開來,幾滴滾燙的油星甚至濺到了鄺薇的小腿和腳背上,帶來一陣灼痛。
那只沉重的青花大湯碗摔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碎片和雞肉、竹蓀一起,
狼狽地散落在油膩的湯汁里。葛美娟重重地摔倒在地,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她的手掌下意識撐地,按在了滾燙的湯汁和尖銳的碎瓷片上?!皨?!
”厲騫的聲音幾乎是同時炸響在門口。他剛下班回來,推開家門看到的,
就是這樣一幅混亂而驚悚的畫面:母親狼狽地摔倒在地,痛苦呻吟,
手上似乎見了紅;滿地狼藉的滾燙雞湯和碎瓷片;而鄺薇,
則臉色慘白地站在廚房門口幾步遠的地方,胸口劇烈起伏,
眼神里充滿了驚魂未定的恐懼和一絲冰冷的了然?!皨專∧趺礃??”厲騫一個箭步?jīng)_過去,
慌忙扶起葛美娟。葛美娟的手掌被碎瓷片劃破了,滲著血絲,
掌心也被滾燙的湯汁燙紅了一片,火辣辣地疼。她靠在兒子懷里,
立刻哀哀地哭了起來:“哎喲我的手,疼死我了,騫兒啊,媽就是想給薇薇盛碗湯!
這地太滑了,站不穩(wěn)啊!”她的哭聲凄切,目光卻透過淚眼,
飛快地、帶著強烈控訴地掃向站在一旁、臉色煞白的鄺薇,聲音陡然拔高,
充滿了委屈和指責:“薇薇!你…你怎么能躲開??!你要是不躲,媽也不至于摔成這樣?。?/p>
你看媽這手,哎喲!”厲騫扶著母親,看著母親手上的傷,聽著她的哭訴,心一下子揪緊了。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鄺薇,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對母親的擔憂心疼,
也有對眼前這突發(fā)慘狀的震驚,
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質疑——她為什么要躲?如果她不躲,
媽是不是就不會摔倒受傷?這絲質疑,像一根無形的針,
精準地刺中了鄺薇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拔叶汩_?
”鄺薇的聲音因為后怕和憤怒而尖利得變了調,她指著地上還在冒著熱氣的狼藉,
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抖,“那么燙的湯!滿滿一碗!對著我潑過來!我不躲?
難道要站在那里讓她燙死我嗎?厲騫!你媽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想燙我!
”“你胡說八道什么!”葛美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哭聲瞬間變成了尖利的反駁,
她掙扎著想站起來,指著鄺薇,手指都在抖,“我好心好意給你燉湯!自己沒站穩(wěn)摔了,
還被你倒打一耙說我故意?你還有沒有良心啊!騫兒!你看看…你看看她說的這叫什么話!
我這心吶…拔涼拔涼的!”她又開始捶胸頓足地哭嚎起來?!皦蛄?!”厲騫低吼一聲,
頭痛欲裂。他看著情緒失控的母親,又看看渾身豎著尖刺、眼神冰冷的妻子,
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淹沒了他。“都別吵了!先處理傷口!
”他幾乎是半抱著把哭鬧的母親攙扶到客廳沙發(fā)上坐下,手忙腳亂地去找醫(yī)藥箱。
鄺薇站在原地,冷眼看著厲騫圍著葛美娟忙碌,用碘伏小心翼翼地擦拭她手上的傷口,
貼上創(chuàng)可貼,又用冷水沖她燙紅的手掌。葛美娟的哭聲漸漸小了,變成委屈的抽噎,
但看向鄺薇的眼神,充滿了怨毒和得意。心,徹底涼透了。剛才那驚魂一刻帶來的恐懼,
此刻全部化作了冰冷的憤怒和一種塵埃落定般的絕望。她知道,無論自己說什么,
在厲騫眼里,大概都成了對“可憐母親”的惡意揣測和攻擊。這個家,
已經(jīng)沒有她容身之地了。她不再看那“母慈子孝”的一幕,轉身,一言不發(fā)地走向客臥。
經(jīng)過玄關時,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墻角一個不起眼的白色小圓點——那是他們剛搬進來時,
厲騫說為了安全裝的微型家用攝像頭,視角正好能覆蓋到廚房門口和一小部分客廳。
一個念頭,像閃電般劈開她混亂的腦海。她猛地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沒有回頭,徑直走進客臥,反手關上了門,但沒有落鎖。她靠在門板上,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她拿出手機,手指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
點開了連接那個攝像頭的APP??蛷d里,
葛美娟還在抽抽噎噎地訴說著自己的“委屈”和鄺薇的“狠心”。厲騫沉默地聽著,
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疲憊地揉著額角??团P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鄺薇走了出來,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她手里拿著手機,屏幕亮著。
她沒有看沙發(fā)上那對母子,徑直走到客廳的電視柜前。那里放著一個連接電視的機頂盒。
她拿起電視遙控器,在厲騫和葛美娟驚愕的目光注視下,按了幾個鍵,切換了信號源。
客廳那面巨大的液晶電視屏幕閃了一下,瞬間亮起。屏幕上顯示的,
赫然是那個家用攝像頭拍攝的、幾分鐘前廚房門口的實時回放畫面!畫面非常清晰。
可以看到葛美娟端著那碗滾燙的湯,從流理臺走向門口??梢钥吹剿拷椶?。然后,
關鍵的一幕出現(xiàn)了:在距離鄺薇還有一步之遙時,葛美娟的腳步并沒有任何被絆到的跡象!
她的身體也沒有失去平衡的前兆!相反,
她的手腕有一個非常細微、但極其明確的、向內傾斜的動作!正是這個主動的傾斜動作,
導致那碗盛得極滿的湯,被精準地潑向了正前方的鄺薇!緊接著,
她才順勢做出一個夸張的、仿佛被絆倒的趔趄動作,重重摔倒在地!整個“意外”過程,
在慢鏡頭回放下,被拆解得清清楚楚。葛美娟那個主動潑湯的動作,被無限放大,無可辯駁!
客廳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電視音響里傳出的、被放大的畫面里湯碗摔碎的刺耳聲響在回蕩。
葛美娟的抽噎聲戛然而止。她臉上的委屈和痛苦瞬間僵住,像是戴上了一張拙劣的面具,
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最后變得一片死灰。她張著嘴,眼睛瞪得溜圓,
死死地盯著電視屏幕上自己那個無比清晰的動作,仿佛第一次看清自己。厲騫也徹底僵住了。
他臉上的擔憂、疲憊、無奈,所有復雜的情緒瞬間被震驚和難以置信所取代。
他像是被釘在了原地,目光死死鎖在屏幕上那個慢動作回放上,一遍,又一遍。
母親手腕那個刻意傾斜的動作,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
也燙穿了他一直試圖維系的自欺欺人。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看向自己的母親。
那眼神,不再是兒子看母親的眼神,而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心思歹毒的人。
葛美娟接觸到兒子的目光,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一哆嗦。她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辯解,
想說是角度問題,想說是攝像頭壞了,但在那鐵一般的影像證據(jù)面前,
在兒子那冰冷而陌生的注視下,所有的狡辯都堵在了喉嚨里,只剩下粗重而慌亂的喘息。
鄺薇站在電視旁,手里還捏著遙控器。她看著厲騫臉上那崩塌般的震驚和痛苦,
看著葛美娟面如死灰的狼狽,心中沒有一絲報復的快感,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蕪。
她關掉了電視屏幕,那刺目的畫面消失了,但剛才那一幕,已經(jīng)深深地烙進了每個人的眼底。
她不再看他們一眼,轉身再次走向客臥。這一次,她的腳步異常沉重,
卻又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她拉開客臥衣柜的門,拖出了自己那個小小的行李箱,
“哐當”一聲扔在地上,拉開了拉鏈。她開始沉默地收拾東西。動作機械而迅速,
將屬于她的衣物、護膚品、幾本書,一件件扔進行李箱里??团P的空間很小,
行李箱攤開在地上幾乎占據(jù)了過道。她蹲著,背對著門口,
單薄的肩膀隨著收拾的動作微微起伏。就在這時,她的手在疊放內衣的抽屜角落里,
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扁平的塑料小盒子。她動作一頓。
那是一個她前幾天買回來、隨手塞進去后就忘了的驗孕棒盒子。鬼使神差地,
也許是剛才那場驚嚇帶來的生理反應,也許是心底某個隱秘角落的預感,她撕開了包裝,
拿著那支驗孕棒,走進了客臥里狹小的洗手間。幾分鐘后??团P的門被猛地拉開。
鄺薇走了出來。她沒拿行李箱,
手里只捏著一張小小的、白色的紙條——那是驗孕棒自帶的顯示結果條。
她的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嘴唇緊緊地抿著,像是在極力克制著巨大的情緒風暴。
她徑直走到客廳中央,站定在還僵在原地的厲騫面前。葛美娟縮在沙發(fā)角落,眼神躲閃,
不敢看任何人。鄺薇的目光像寶劍一樣刺向厲騫,帶著最后通牒般的決絕。她一句話也沒說,
只是抬起手,將那張小小的白色紙條,用力地、狠狠地拍在了厲騫面前的茶幾玻璃上!“啪!
”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刺耳。厲騫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那張紙條上。
白色的試紙條上,清晰地印著兩道鮮紅的杠。一道,代表懷孕檢測線。另一道,
是同樣鮮明的對照線。兩道杠。陽性。懷孕。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第四章那張小小的白色紙條,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冰冷的玻璃茶幾上,
也燙在厲騫的眼底。那兩道鮮紅的杠,刺目得讓他眼前一陣發(fā)黑。懷孕?薇薇懷孕了?
巨大的震驚像海嘯般瞬間淹沒了他??裣??不,那感覺太遙遠了,還沒來得及升起,
就被眼前這冰冷絕望的現(xiàn)實撕得粉碎。
他的孩子…在他母親試圖用滾燙的雞湯傷害他妻子的這一刻,被宣告存在了?
他猛地抬頭看向鄺薇。她的臉蒼白得像紙,嘴唇緊抿,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只有那雙眼睛,燃燒著冰冷的火焰,死死地盯著他。那眼神里沒有一絲新生命到來的喜悅,
只有無盡的疲憊、憤怒和一種塵埃落定般的決絕。葛美娟也看到了那張紙條。
她的眼睛瞬間瞪圓了,渾濁的瞳孔里先是掠過一絲極度的驚愕,
隨即被更深的慌亂和某種復雜難辨的情緒取代。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嘴唇動了動,
想說什么,卻在鄺薇那利刃般的目光掃過來時,猛地閉上了嘴,眼神躲閃著垂下。
客廳里只剩下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聲??諝獬林氐梅路鹉軘Q出水來。鄺薇沒有等厲騫的回應。
她甚至沒有再多看他一眼。拍下那張驗孕棒結果條,仿佛耗盡了她最后一絲力氣,
也斬斷了她對這個家最后一點殘存的念想。她決絕地轉身,重新走進客臥,
“砰”地一聲關上了門。這一次,清晰的落鎖聲傳了出來。那聲落鎖,像一把重錘,
狠狠砸在厲騫的心上。他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又低頭看看玻璃上那兩道刺目的紅杠,
再看看沙發(fā)上眼神閃爍、手上還貼著創(chuàng)可貼的母親,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狂暴的怒意,
混雜著后怕和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絕望,在他胸腔里猛烈地沖撞起來!都是因為她!
都是因為這個自私、惡毒、永遠要把一切掌控在手中的女人!毀了他的新婚生活不夠,現(xiàn)在,
差點毀了他的妻子,差點毀了他尚未出世的孩子!那監(jiān)控畫面里母親刻意傾斜湯碗的動作,
此刻無比清晰地在他腦海里反復回放,每一個細節(jié)都帶著猙獰的惡意。那根本不是意外!
那是蓄意的傷害!是對他妻子,對他孩子的謀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厲騫的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他猛地轉頭,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
直直射向沙發(fā)上的葛美娟。葛美娟被他看得渾身一哆嗦,色厲內荏地挺直了背:“騫兒,
你那是什么眼神?媽…媽也不是故意的,那地太滑!”“不是故意的?
”厲騫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窟窿里撈出來的,“監(jiān)控拍得清清楚楚!
你手腕是故意歪的!那湯就是對著薇薇潑過去的!你還敢說不是故意的?葛美娟!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非要毀了這個家!毀了我你才甘心?!
”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吼自己的母親,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撕裂。葛美娟被他吼得愣住了,
隨即一股巨大的羞惱和被兒子忤逆的憤怒涌了上來,壓過了心虛。她猛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
尖聲道:“厲騫!你怎么跟你媽說話的?!我是你媽!我生你養(yǎng)你!你就為了這么點事,
為了那個女人的一面之詞,這么吼我?那破機器拍的能準嗎?它懂什么?它就是拍錯了!
是她躲開才害我摔倒的!我的手現(xiàn)在還疼著呢!你有沒有良心啊!”她舉起貼著創(chuàng)可貼的手,
仿佛那是她最大的委屈證明。“夠了!”厲騫暴喝一聲,額頭上青筋暴起。
他指著客臥緊閉的門,聲音因為極力壓抑而嘶啞,“那里面!是你的兒媳婦!她肚子里!
是你親孫子!你差點用一鍋滾湯燙死他們!你到現(xiàn)在還在狡辯?還在推卸責任?葛美娟,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親孫子?”葛美娟像是被這個詞刺了一下,
眼神閃爍得更厲害,聲音卻拔得更高,帶著一種被戳破心思的惱羞成怒,“誰知道是不是呢?
才結婚多久?誰知道是不是你的種?我看她就是故意拿這個當借口,想攆我走!
想獨占我兒子!厲騫!你別被她騙了!這種女人我見得多了…”“啪!”一記響亮的耳光,
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扇在了葛美娟的臉上!力道之大,讓葛美娟整個人都懵了,
趔趄著后退一步,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雙目赤紅、胸膛劇烈起伏的兒子。
客廳里死寂一片,只剩下葛美娟粗重的喘息和厲騫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喘。
厲騫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心卻像掉進了冰窟。他看著母親臉上迅速浮現(xiàn)的紅腫指印,
看著她眼中那震驚、憤怒、受傷、最終化為一片怨毒的眼神,最后一絲殘存的親情紐帶,
仿佛在這一巴掌下,徹底斷裂了。他收回手,手指因為用力過猛還在微微顫抖。
他的眼神冰冷,再沒有一絲溫度,只有一片徹骨的絕望和決絕。“滾。
”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葛美娟捂著臉,像是沒聽清,
又像是無法相信。厲騫不再看她,轉身,大步走向玄關。他拉開鞋柜上的抽屜,翻找著什么,
發(fā)出嘩啦的聲響。很快,他拿著一把嶄新的、亮閃閃的門鎖鑰匙走了出來。他沒有看葛美娟,
徑直走到大門前,掏出工具,動作粗暴卻異常迅速地開始拆卸舊的門鎖。螺絲刀擰動的聲音,
金屬部件磕碰的聲音,在死寂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葛美娟終于從那一巴掌的震驚和巨大的羞辱中回過神來??粗鴥鹤幽菦Q絕的背影,
看著那被拆下來的舊鎖芯,她終于意識到,兒子不是在嚇唬她,他是動真格的了!
恐慌瞬間攫住了她。“厲騫!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她尖叫著撲上去,
想抓住兒子的胳膊,“我是你媽!你敢換鎖?你敢攆我走?!你這個不孝子!白眼狼!
我白養(yǎng)你這么大!為了個女人你連媽都不要了!”厲騫用力甩開她的手,
力道之大讓她再次踉蹌。他頭也不回,繼續(xù)手上的動作,將新鎖芯塞進門鎖孔里,
動作又快又狠,仿佛在發(fā)泄著心中滔天的怒火和痛苦?!皡栻q!你住手!你給我住手!
”葛美娟徹底慌了,哭喊著,捶打著厲騫的后背,“你不能這樣!你這是要逼死你媽??!
我死給你看!我這就死給你看!”她作勢要往墻上撞。厲騫猛地轉過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他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一字一句,
如同冰錐鑿地:“葛美娟,你給我聽清楚?!彼穆曇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殘忍,
“要么,你現(xiàn)在就收拾東西,回你的老宅去。我找人送你,以后生活費我照給,逢年過節(jié),
我看情況回去?!彼D了頓,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下,“要么——”他松開她的胳膊,
指著那扇正在被他更換鎖芯的大門,眼神里是徹底的冰冷和絕望:“我現(xiàn)在就走。這個家,
你守著。你守著這空房子,守著你這‘不容易’的媽道,守到死!我和薇薇,
”他看了一眼客臥緊閉的門,聲音艱澀卻無比清晰,“還有孩子,我們走!從此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