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時分,大理寺的朱漆大門被急促的拍門聲震得嗡嗡作響。值夜的差役打著哈欠拉開側(cè)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驛卒癱倒在石階上,右手還保持著拍門的姿勢。
“快...快稟報少卿大人...”驛卒氣若游絲,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封被鮮血浸透的奏報:“八百里加急...青州...青州出大事了...”
寅時剛過,皇宮大殿內(nèi)已是人聲鼎沸。兵部尚書捧著奏折的雙手不住顫抖,聲音嘶啞:“陛下,青州衛(wèi)所五百將士一夜暴斃,尸首皆呈青紫色,七竅流血...疑似...疑似中毒身亡!”
“混賬!”皇帝怒不可遏,一把將御案上的茶盞掃落在地,上好的青瓷頓時碎了一地:“五百精銳,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青州知府是干什么吃的?”
刑部尚書戰(zhàn)戰(zhàn)兢兢出列:“回陛下,青州知府劉大人...兩日前已暴斃家中?!彼亮瞬令~頭的冷汗:“死狀與那些將士...如出一轍?!?/p>
殿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宗政楚文站在武官隊列中,銳利的目光掃過幾位重臣神色各異的臉龐,工部尚書不停地捻動佛珠,戶部侍郎的官袍后背已是一片汗?jié)n,而站在一旁的錦王,一臉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宗政愛卿?!被实弁蝗稽c名,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意:“此案你怎么看?”
宗政楚文穩(wěn)步出列,深紫色的官袍在晨光中泛著冷峻的光澤:“臣請即刻前往青州查辦此案?!彼D了頓,目光掃過殿內(nèi)眾人:“另請調(diào)太醫(yī)院張院判同行,此人擅長毒藥醫(yī)理,固協(xié)助查辦。”
“準(zhǔn)奏?!被实燮v地揉了揉眉心:“朕給你三日時間,必須查清這些將士的死因?!?/p>
退朝時,崔琰急匆匆追上來,壓低聲音道:“大人,剛查到個蹊蹺事。青州衛(wèi)所的軍糧,上月全數(shù)由錦王府名下的'豐裕糧行'供應(yīng),而且...”他左右看了看:“比市價高了足足兩成。”
宗政楚文腳步微頓,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銳光:“去查這批軍糧的來路,特別是...經(jīng)過哪些人的手。”他望向?qū)m墻外漸亮的天色,晨曦微露:“另外,準(zhǔn)備兩匹快馬,一個時辰后出發(fā)。”
崔琰:“那我同你隨行。”
“不必?!弊谡穆曇衾飵е蝗葜靡傻睦渚骸按税付嘁?,需要你留在京城,關(guān)注其他動向……”他整了整袖口,兩人邊走邊議大步朝宮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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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不再裹挾著濕潤的梨花香,取而代之的是若有似無的燥熱,教坊司的朱漆大門前,一頂鎏金頂?shù)鸟R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恭迎王爺.”教坊司主事領(lǐng)一行人跪在轎前,額頭抵著青石板。
車簾一掀,錦王李乘彎腰而出。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絳紫色蟒袍,腰間玉帶上綴著的紅寶石在陽光下泛著血色的光,他輕笑一聲:“本王今日是親自來接人。”
他命下人把皇上的手諭拿給教坊司主事,接著道:“去,把章程的樂籍給本王也一并銷了?!?/p>
主事剛起身又跪了下來:“王爺,這...這只是調(diào)令,并非銷籍的赦令啊...”
教坊司內(nèi)院,章程正在調(diào)琴。忽聽得外面一陣騷動,緊接著房門被猛地推開。趙山慌慌張張跑進(jìn)來:“章、章樂師!錦王殿下來了,在前廳鬧呢!”
章程疑惑:“鬧?為何?”
趙山抓起桌上茶的一飲而盡,說道:“皇上不是允了錦王殿下帶走你嗎?但是錦王殿下要為你銷籍,正在前廳為難主事呢。”
“哎呀,你快去看看吧?!壁w山說著拉起章程就要往外走。
“你先…你先松開,我自己走。”章程甩開他的手。
“哦,好?!壁w山松開他,待章程整理了一下衣衫,兩人一起去往前廳。
前廳里,錦王瞇起眼睛:“贖金本王帶了。”他一揮手,侍衛(wèi)抬進(jìn)來三口沉甸甸的紅木箱子:“這里是黃金千兩,夠不夠?”
教坊司主事跪在地上,額頭浸出冷汗:“王爺明鑒,章程乃罪臣之后,按律'非赦不得贖買'...”
錦王一腳踹翻案幾,茶盞碎了一地:“本王,今日若一定要拿走樂籍,你又能怎樣?”
主事抖得更厲害了:“可、可贖買樂籍需要擔(dān)保人,還要經(jīng)過三司審核..按規(guī)矩….”
“狗屁規(guī)矩!”錦王顯然沒有耐心聽他啰嗦:“本王就是規(guī)矩!”
錦王突然俯身,一把揪住主事的衣領(lǐng):“你覺得本王不夠資格做擔(dān)保?”他陰森森地笑了:“還是要本王去請大理寺的人來,好好查查你們教坊司這些年的賬目?”
主事面如土色,癱軟的跪趴在地,不敢妄言。
就在這時,章程出現(xiàn)在門口,錦王眼前一亮。今日的章程穿著一身素白長衫,發(fā)間只束了一條青綢帶,襯得整個人如霜如雪。
“章程”見到章程,錦王像立馬變了個人一樣,開心的上前:“本王來接你了?!?/p>
章程跪地行禮:“罪臣參見錦王殿下?!?/p>
“快起來,不要老是罪臣罪臣的。”錦王伸手扶起他:“東西都收拾好了?”
“回殿下,都已備妥?!卞\王點點頭,轉(zhuǎn)身對又教坊司主事一聲冷哼:“這教坊司的規(guī)矩,本王今日算是領(lǐng)教了?!?/p>
章程見狀,連忙上前:“殿下,主事大人也是依律辦事,莫要再為難他...”
主事見狀,帶著祈求的意思朝著章程說道:“章樂師…章樂師,不是下官不肯通融,是下官實在是沒有這個權(quán)利啊.”
錦王轉(zhuǎn)頭瞪他:“你閉嘴!”上前一步擋在章程面前:“莫要欺他好講話?!?/p>
章程靜靜地看著他背影。多年前章家滿門抄斬,唯有他因錦王力保而活命。這些年來,錦王真心相待,明里暗里對他多有照拂,雖多次拒絕離開教坊司,但最終還是做不成無心之人。
銷籍之事,茲事體大,不是教坊司一方可左右的,章程不能讓錦王再因他生事。章程輕聲道:“能離開教坊司,已是天大的恩典?!?/p>
錦王盯著他看了半晌,像是明白章程的意思,攬住他肩膀:“走,本王給你準(zhǔn)備了最好的院子,比這破地方強(qiáng)多了!”
待錦王府的馬車遠(yuǎn)去,教坊司主事才顫巍巍爬起來:“真是個祖宗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