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案牘庫內(nèi),宗政楚文將一摞卷宗重重摔在桌上。崔琰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大人,可是青州案有進展?"
宗政楚文沒有答話。崔琰敏銳地察覺到他情緒不對,識趣地沒有多問:"那…大人您有吩咐再叫屬下。"
宗政楚文走到窗前,推開緊閉的窗欞。五月的風(fēng)帶著花香撲面而來,卻吹的他更加浮躁。
……章程在錦王府,過得很好 ?
這個念頭讓他胸口發(fā)悶。那個在宗政府時總是低眉順目、連笑都小心翼翼的人,竟會在錦王面前露出那樣明媚的笑容。他們之間...只是好友 ?
“崔琰…”宗政楚文越想越覺得更悶了。
“屬下在,大人何事?”
"再仔細(xì)查錦王府近三年的所有往來賬目。"宗政楚文聲音冰冷,像是夾雜寫怒火:"尤其是與糧行的交易記錄。"
崔琰繼要轉(zhuǎn)身離開,宗政楚文叫住他:“等等,你去以我的名義給錦王府發(fā)張拜帖?!?/p>
“看來,我要去親自會一會這錦王殿下了?!卑笭靸?nèi)突然安靜得可怕。崔琰屏住呼吸,看著宗政楚文面無表情地拿起一支毛筆,然后——
"咔嚓"一聲,筆桿斷成兩截。
*
天色漸暗,大理寺的馬車停在錦王府門前。門前兩尊石獅隱在暮色之中,檐下燈籠仍亮著微弱的光。宗政楚文掀開車簾,目光掃過府門兩側(cè)肅立的侍衛(wèi),神色沉靜如水。
“大人,到了?!贝掮吐暤?,“可要屬下隨行?”
宗政楚文整了整袖口,淡淡道:“不必,在此等候便好?!?/p>
崔琰:“是大人.”
錦王府管事早已候在門前,見宗政楚文下車,連忙上前行禮。
“少卿大人,王爺已在書房等候?!?/p>
宗政楚文微微頷首,隨管事穿過重重院落。錦王府內(nèi)景致雅致,亭臺水榭錯落有致,顯是精心設(shè)計過的。行至一處臨湖的書房前,管事停下腳步,恭敬道:“王爺就在里面,大人請?!?/p>
推門而入,室內(nèi)茶香氤氳。
錦王一身家常錦袍,正懶散地倚在窗邊的軟榻上,手中把玩著一枚白玉棋子。見宗政楚文進來,他抬了抬眼皮,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宗政大人,稀客啊。”
宗政楚文拱手行禮:“王爺?!?/p>
錦王隨手將棋子丟回棋罐,指了指對面的席位:“坐。”
宗政楚文落座,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書房陳設(shè)。案幾上擺著一局殘棋,黑白交錯,顯是剛下到一半。書架旁的多寶閣上陳列著各式珍玩,最顯眼處卻是一把陳舊的小木弓,弓身上刻著歪歪扭扭的“乘”字,似是孩童習(xí)射所用。
“大人這么晚登門,想必不是為了陪本王喝茶吧?”錦王拎起茶壺,親自斟了一杯,推至宗政楚文面前。
宗政楚文接過茶盞,并未急著飲:“下官為青州一案而來?!?/p>
錦王眉梢一挑:“哦?查到本王頭上了?”
“例行詢問?!弊谡恼Z氣平靜,“王爺?shù)摹S裕糧行’曾向青州衛(wèi)所供應(yīng)軍糧。”
錦王嗤笑一聲:“宗政楚文,你該不會真以為本王會蠢到在自己的糧里下毒吧?”
宗政楚文垂眸道:“下官只查證據(jù)?!?/p>
“證據(jù)?”錦王冷笑,突然從袖中抽出一本賬冊,甩在案上,“看看這個?!?/p>
宗政楚文翻開賬冊,發(fā)現(xiàn)是糧行的出入記錄。其中一頁被朱筆圈出,記載著三月初六有一批陳糧被睿王府的管事高價購走。
“這批糧食本該銷毀,卻被人暗中調(diào)換?!卞\王聲音冷了下來,“第二日,本王的賬房就暴斃了?!?/p>
宗政楚文:“王爺為何不早稟明圣上?”
“稟明?”錦王哼笑:“就憑這本被改過的賬冊?睿王在朝中經(jīng)營多年,本王貿(mào)然上奏,只會被反咬一口?!?/p>
宗政楚文合上賬冊:“王爺可有其他線索?”
“少卿大人,你可知“無痕散”的來歷?”
“西域?”
“不錯。此毒本不該流入中原,可偏偏就到了中原?!彼D了頓,“之前,睿王府曾秘密接待過西域使臣?!?/p>
“王爺?shù)囊馑际?,睿王借此毒陷害于你??/p>
“我可沒說”錦王向后靠去,神色慵懶,“但若本王若真想害人,何必用這么顯眼的手段?”
宗政楚文沉默片刻,忽然問道:“王爺與睿王既是手足,有何舊怨?”
錦王把玩著手中的棋子,半晌才道:“五年前,父皇曾有意改立儲君?!?/p>
此事他略有耳聞。當(dāng)年皇上曾屬意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就是現(xiàn)在的睿王與錦王。只是不知何緣由,不久此事便不了了之。
宗政楚文疑問道:“此事既已作罷,為什么會記恨殿下您?”
“因為我壞了他的計劃呀,我本就無意爭這些。哎~睿王這些年,可沒少給本王使絆子?!卞\王嘴邊依舊掛著笑,“青州一案,不過是他的又一招棋?!?/p>
宗政楚文沉吟片刻抬眸試問:“王爺可愿配合下官查案?”
錦王挑眉:“怎么配合?”
“下官需徹查睿王府。”宗政楚文語氣平靜,“若真如王爺所言,此毒來自西域,睿王府必有痕跡。”
錦王盯著他看了看:“宗政楚文,你倒是膽大?!?/p>
宗政楚文神色不變:“下官只求真相?!?/p>
錦王大笑,笑聲中卻無半分歡愉:“好!本王就陪你賭這一局!”
他猛地拍案,門外侍衛(wèi)立刻推門而入。
“去,把‘豐裕糧行’的舊賬全搬來,明日全備好!”
宗政楚文:“王爺,這是?”
“你不是要查嘛?既然要配合,戲可是要演足的。”
宗政楚文沒想到錦王答應(yīng)的這么爽快,行禮答謝:“多謝王爺?!?/p>
“我話前頭,我府上的賬目不可離開錦王府,即便我信得過你 但我也信不過其他人。明日你就來府上查閱吧”
錦王擺了擺手示意他走近提醒道:“少卿大人,你可要想清楚,睿王不是那么好動的?!?/p>
宗政楚文誠實道:“下官只認(rèn)證據(jù),不認(rèn)人?!?/p>
錦王又恢復(fù)了那慵懶的模樣:“哼,不愧是大理寺少卿啊。本王乏了~”
"既如此,下官便不再叨擾,臣告退。"
宗政楚文起身行禮,錦王懶散地?fù)]了揮手,目光仍停留在棋盤上,似在思索方才的對弈。管事老奴恭敬地引著宗政楚文退出書房,沿著來時的回廊向外走去。
兩人行至一處臨水的亭臺時,忽聞一陣清越琴音自不遠處飄來。那曲調(diào)婉轉(zhuǎn)悠揚,卻又暗含錚錚之音,正是《梨花醉》,宗政楚文停了腳步。
管事回頭,見宗政楚文駐足聆聽,便解釋道:"噢,啟稟大人,這是府上章公子在練琴。"
"章公子...?"宗政楚文低聲重復(fù),他的手無意識抓了下袖口。
管事見他出神,輕聲喚道:"大人?大人?"
宗政楚文收回目光:"無事。"
二人繼續(xù)前行,琴聲漸漸遠去,卻似有余音繞在耳畔,久久不散。
錦王府外,崔琰正靠在馬車旁打盹,聽見腳步聲立刻驚醒,快步迎上前:"大人,如何?"
宗政楚文像是自語:"此人倒是與預(yù)想不同..."
崔琰面露疑惑,卻識趣地沒再多問——自家大人這般若有所思的模樣,他早已見怪不怪。待宗政楚文登上馬車,崔琰揚鞭一揮,車輪碾過青石板路,朝著大理寺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