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朱門燈影碎暮春時節(jié)，京城柳絮紛飛如雪。葉蓁自小轎下來，墨色紗帷掩去半張容顏，
只余一雙杏眼在暮色里流轉(zhuǎn)生輝。她是如今梨園行里最炙手可熱的名角，人稱 “葉仙兒”，
一出《貴妃醉酒》唱得九城顛倒，連那高坐龍椅的天子也差人賜過金鑲玉步搖。
此刻她卻無心琢磨新腔，指尖絞著月白帕子，帕角已被捏得發(fā)皺。方才在后臺，
她瞥見宋息嵐攜著個綠衫女子進了自己的寢房 —— 那宋息嵐，是她一手提拔的梨園新貴，
生得面如冠玉，一雙桃花眼似含秋水，偏偏性子像未馴的野馬，桀驁不馴?！肮媚铮?/p>
您瞧這燈……” 貼身丫鬟錦兒低喚，指著檐下那盞長明琉璃燈。葉蓁臨走前特意留了燈，
原是怕他夜里歸來摸黑，卻不想成了他金屋藏嬌的佐證。寢房內(nèi)傳來調(diào)笑之聲，
葉蓁深吸一口氣，推開雕花木門。只見宋息嵐斜倚在軟榻上，墨發(fā)松松挽著，額前碎發(fā)垂落，
襯得那張臉愈發(fā)俊朗。他新染了紫袍，在燭火下泛著流光，比戲臺上的妝扮還要奪目。
旁邊坐著的綠衫女子見了葉蓁，竟無半分怯意，反而掩唇輕笑?！白蛞顾每砂卜€(wěn)？
沒擾了姑娘清夢吧？” 宋息嵐挑眉，語氣里帶著慣有的戲謔，指尖摩挲著腰間玉佩，
那是葉蓁上月剛賞他的。葉蓁面無表情，揚手便是一記耳光，
清脆的聲響在房中回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在這天子腳下，竟敢私帶女子入府，
是嫌命長了嗎？”宋息嵐舌尖抵了抵泛紅的臉頰，笑意更深：“姑娘只擔心我的性命安危？
” 他的目光灼灼，似要將人看穿，“倒不曾見你為旁的事動過半分神色?！比~蓁別過臉，
解開發(fā)間玉簪，將青絲松松綰起。這梨園看似風光，實則步步驚心。她捧他上位，
原是見他干凈如白紙，不想?yún)s惹了一身麻煩。憶起當年在杏花樓堂會初見，
他還是個跑龍?zhí)椎模诤笈_默默調(diào)著琴弦，素衣荊釵，眉目間卻有股不沾塵埃的干凈。
她那時已是名動京華的角兒，卻偏偏被這抹干凈吸引，力排眾議將他簽入 “葉春班”。
可這干凈之下，藏著的是倔強與不甘。第一次帶他赴宴，席間有人起哄讓他唱曲，
他卻猛地推開遞來的酒盞，紅著眼問：“為何是我？這圈子里比我好的人多了去了！
”葉蓁這才知，他原是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因著入了梨園，兩人漸生嫌隙。
班主拿違約金相逼，他以為是葉蓁的主意，滿心怨懟?！拔也恢阋延谢榧s，
” 葉蓁當時只道，“你若不愿，我去與班主說?！?他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感激，
個木雕小雀 —— 那是他未婚妻親手刻的 —— 摩挲著雀羽低聲道：“她嫌我拋頭露面，
說戲子不是正經(jīng)行當……”葉蓁看著他攥緊木雕的手，只覺這世道渾濁，
難得有這般赤誠之人。可赤誠在這梨園，終究是難存的。后來他被班主刁難，
許久接不到戲碼，葉蓁看他在酒會上被人灌酒，衣衫不整狼狽跑出的模樣，
終是動了惻隱之心，將他簽入自己麾下。她手中資源無數(shù)，只望能護他一世干凈，卻不想，
這干凈背后，是更深的糾葛?！肮媚?，車已備好。” 錦兒的聲音將葉蓁拉回現(xiàn)實。
她戴上帷帽，最后看了一眼房中那對璧人，推門離去。身后，
宋息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葉蓁，你當真對我…… 毫無情意？
”葉蓁腳步未停，心中卻泛起一絲漣漪。情意？在這吃人的圈子里，
情意不過是戲臺上的唱詞，當不得真的。
她捏緊袖中那方宋息嵐初學戲時送的、繡著歪扭戲蝶的帕子，指尖冰涼。
2 素手拆鴛鴦初夏，荷香滿塘。葉蓁在自家別院的水榭中設(shè)宴，
邀了幾位相熟的樂師商議新戲本子。她斜倚在美人靠上，指尖撥弄著琴弦，
聽著眾人高談闊論，
目光卻時不時飄向窗外那株老槐樹 —— 宋息嵐初來 “葉春班” 時，
常在那樹下練嗓子。近來宋息嵐愈發(fā)不像話，先是在戲臺上頻頻出錯，
后又被人撞見與花樓女子勾肩搭背。葉蓁頭疼不已，正思忖著如何敲打他，
卻見錦兒匆匆進來，附在她耳邊低語：“姑娘，宋公子的未婚妻來了，在偏廳候著。
”葉蓁微微一怔，放下琴弦。那女子名喚王語楠，是個繡娘，生得清秀溫婉，
與宋息嵐是同鄉(xiāng)。當年葉蓁替宋息嵐擺平班主后，兩人便又和好了。
只是宋息嵐如今聲名日盛，兩人之間的鴻溝也越來越深。偏廳里，
王語楠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青布衣裙，見了葉蓁，局促地起身行禮，
手中緊緊攥著個藍布包袱?！叭~姑娘?！?她的聲音細若蚊蚋，目光躲閃。葉蓁示意她坐下，
親手為她斟了杯碧螺春：“妹妹今日前來，所為何事？”王語楠絞著衣角，
眼圈泛紅：“我…… 我是為息嵐而來。如今他名氣大了，身邊鶯鶯燕燕不斷，
我…… 我怕他走了歪路。” 說著，她打開包袱，里面是幾件漿洗得干干凈凈的青衫，
“這是我給他做的衣裳，他總說戲服穿久了，想念家常布衣的滋味。
”葉蓁看著那細密的針腳，心中嘆了口氣。這便是戲子的無奈，成名之后，
連真心都變得奢侈。她從妝奩中取出一錠十兩紋銀，推到王語楠面前：“妹妹先拿著。
息嵐如今正是往上走的時候，若是傳出些不好的風聲，于他前程不利。”王語楠看著銀子，
猛地搖頭，眼圈更紅：“葉姑娘，我不是來要錢的！我只是…… 只是想讓他知道，我等他。
” 她從袖中摸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桂花糕，“這是他最愛吃的，
我……”葉蓁心中微動，卻也知世事難全。她從袖中取出一張畫卷，
畫上是宋息嵐與一群錦衣子弟在酒樓飲酒作樂的場景 —— 那是她特意請畫師描摹的，
半真半假?！懊妹媚憧?，息嵐如今身處的環(huán)境便是如此。他若想在這行立足，
便不能再被兒女情長所困。你我都是女子，該懂這其中的無奈?！蓖跽Z楠看著畫，臉色煞白，
淚水簌簌落下，
指尖顫抖著撫過畫中宋息嵐的臉：“他…… 他怎么能這樣……” 那桂花糕從手中滑落，
碎了一地。葉蓁沒有再說話，只是將紋銀推得更近。有些事，長痛不如短痛。
王語楠終究是個尋常女子，受不了這圈子的波譎云詭，與其將來被傷得體無完膚，
不如就此了斷。三日后，宋息嵐便鬧到了葉蓁的別院。彼時正值暴雨，他渾身濕透，
站在廊下，眼中滿是血絲，手中緊緊攥著那方葉蓁送的戲蝶帕子，帕角已被攥得發(fā)皺。
“葉蓁！你對語楠說了什么？她為何突然要與我退婚？”葉蓁放下手中的賬本，
淡淡道：“我只是說了些實話。你們本就不是一路人，強求何益？”“不是一路人？
” 宋息嵐猛地逼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指腹碾過她腕上那道因常年勒水袖留下的淡痕，
“葉蓁，你根本不懂！我與她自幼相識，情比金堅，是你！
是你用那些骯臟的手段拆散了我們！” 他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眼中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葉蓁手腕生疼，卻只是冷冷看著他：“宋息嵐，
你該醒醒了。在這梨園行，談情說愛本就是奢侈。你若想成角兒，便該斷了這些念想。
”“成角兒？” 宋息嵐慘笑一聲，甩開她的手，后退兩步，“若為此要舍棄真心，
這角兒不當也罷！葉蓁，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個靠色相上位的戲子罷了！”話音未落，
葉蓁揚手便是一巴掌?！胺潘?！” 她氣得渾身發(fā)抖，“我捧你、護你，
換來的就是你這句混賬話？” 那方戲蝶帕子從宋息嵐袖中滑落，掉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
宋息嵐捂著臉，看著地上的帕子，眼中滿是恨意：“是！我恨你！恨你拆散我與語楠，
恨你將我困在這牢籠里！” 說罷，他轉(zhuǎn)身沖入雨中，背影決絕，
任憑雨水沖刷著臉上的不知是淚還是雨水。葉蓁扶著廊柱，看著庭院里被暴雨打落的花瓣，
心中五味雜陳。她原想護他周全，卻不想反而將他推得更遠。這梨園深處，情與利，
終究是難以兩全。她彎腰撿起那方帕子，帕上的戲蝶被泥水暈染，恰似她此刻模糊的心緒。
3 紫陌逢少年入秋，桂子飄香。葉蓁應(yīng)友人之邀，去城郊的 “醉仙樓” 聽曲。
她如今已是梨園行的執(zhí)牛耳者，出行皆有車馬隨從，只是這日她想清靜些，
便只帶了錦兒一人。醉仙樓的二樓雅間，早有相熟的樂師等候。葉蓁挑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
聽著樓下傳來的琵琶聲，心中卻還在想著宋息嵐 —— 自上次爭吵后，他便稱病不出，
連戲也不肯排了。正思忖間，雅間的門被推開，一個少年走了進來。他身著月白長衫，
腰間系著羊脂玉墜，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年紀不過十六七歲，
身上卻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霸谙录拘尥?，見過葉姑娘?！?少年拱手行禮，
聲音清朗如玉，身后的小廝連忙奉上名帖，上面印著 “吏部尚書季府” 的朱印。
葉蓁微微頷首，示意他坐下：“季公子請坐?！?她雖不認識此人，
卻也知吏部尚書季數(shù)遠是朝中重臣，為人清正。季修桐卻不坐，反而走到窗邊，
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笑道：“久聞葉姑娘名動京華，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前日元夕，
我在街頭見您的走馬燈，那畫像竟不及真人半分風采?！比~蓁淡淡一笑：“公子謬贊了。
”接下來的時辰，季修桐并未多談戲曲，反而與她聊起了詩詞歌賦、風土人情。他年紀雖輕，
卻博聞強識，談吐間頗有見地，連那些老樂師也忍不住頷首。當聊到王維的 “愿君多采擷，
此物最相思” 時，他忽然看向葉蓁，目光灼灼：“不知葉姑娘可曾有過相思之人？
”葉蓁心中微動，面上卻依舊平靜：“戲臺上唱得多了，倒不知真相思是何滋味。
”“那在下便有幸了?！?季修桐忽然從袖中摸出個紫檀木盒，打開來，
里面是一支精美的白玉笛，“聽聞葉姑娘善吹笛，這是在下家傳之物，懇請姑娘賜教。
”葉蓁接過玉笛，觸手生涼，笛身上刻著細密的纏枝蓮紋。她放在唇邊，輕輕吹奏起來，
一曲《梅花落》婉轉(zhuǎn)悠揚，引得樓下眾人紛紛駐足。季修桐聽得如癡如醉，
眼中滿是傾慕：“葉姑娘，你方才的笛聲，當真是繞梁三日?！鼻T，
葉蓁將玉笛遞還：“公子謬贊，此笛名貴，小女子不敢玷污。
”季修桐卻將盒子推到她面前：“此笛贈姑娘，若姑娘不嫌棄，明日可去寒舍，
為家父唱上一曲。家父近日染病，心情郁結(jié)，若能聽到姑娘的妙音，想必病情定會好轉(zhuǎn)。
”葉蓁有些猶豫。她雖常入宮府唱戲，但這季修桐來歷不凡，貿(mào)然前往怕是不妥。
季修桐看出了她的顧慮，笑道：“葉姑娘放心，家父素愛戲曲，又久仰姑娘大名，
這才托在下前來相請。若姑娘肯去，在下愿以百金為酬?！比~蓁挑眉：“公子當我是賣唱的？
”季修桐連忙擺手，臉頰微紅：“在下失言了！只是…… 只是真心相邀，并無他意。
” 他眼中的真誠毫不掩飾，像個急于表功的孩童。葉蓁看著他清澈的眼眸，
心中那點顧慮漸漸消散：“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次日，葉蓁帶著戲服行頭，
隨季修桐來到季府。季府果然氣派非凡，亭臺樓閣，雕梁畫棟，處處透著富貴氣象。
季修桐將她引至后花園的水榭，只見一位年約五旬的老者正坐在輪椅上，面色雖有些憔悴，
卻目光矍鑠?！案赣H，葉姑娘來了。” 季修桐上前說道。季數(shù)遠見到葉蓁，眼中一亮，
掙扎著想要起身：“葉姑娘大駕光臨，老夫有失遠迎！
”葉蓁連忙上前扶住他：“尚書大人客氣了，小女子聽聞大人貴體欠安，特來獻丑?！闭f罷，
她便讓錦兒伺候著換上戲服，唱起了《洛神賦》。水榭之中，琴聲悠揚，笛聲婉轉(zhuǎn)，
葉蓁水袖翻飛，唱腔清越，真如洛神踏波而來。季數(shù)遠聽得如癡如醉，臉上漸漸有了笑意，
連稱：“好！好一個葉仙兒！果然名不虛傳！”季修桐在一旁鼓掌，
看向葉蓁的目光中滿是傾慕：“葉姑娘，你方才的表演，當真是驚為天人?！比~蓁卸去戲妝，
與季數(shù)遠閑聊了幾句，便起身告辭。季修桐堅持要送她出門，兩人并肩走在回廊上，
一時無話?！叭~姑娘，” 走到府門口，季修桐忽然停下腳步，從袖中摸出個小巧的香囊，
“這是在下親手做的，里面裝著桂花，聞著安神?！比~蓁接過香囊，觸手溫熱，
上面繡著笨拙的并蒂蓮：“公子還會女紅？”季修桐臉頰更紅，撓了撓頭：“瞎繡的，
姑娘別嫌棄?！?他看著葉蓁，眼中是少年人獨有的認真，“葉姑娘，
我…… 我對姑娘一見傾心，不知姑娘可否…… 給在下一個機會？”葉蓁愣住了。
她比季修桐大了近十歲，且身處梨園，早已對情愛之事看淡，
從未想過會被這樣一個少年表白?！凹竟?，你我身份有別，
且我……”“我知道姑娘的顧慮，” 季修桐打斷她，語氣堅定，“身份、年齡，
這些在我看來都不是問題。我只知道，我喜歡姑娘，從第一次聽你唱戲時就喜歡了。
” 他的眼神像燃燒的火焰，灼得葉蓁心頭一熱。葉蓁看著他手中還殘留著繡線痕跡的指尖，
心中泛起一絲波瀾。這少年如同一道陽光，照進了她早已習慣了黑暗的世界。只是，
她與宋息嵐的糾葛尚未了結(jié)，又怎能再招惹這干凈的少年？“季公子，謝謝你的抬愛，
” 葉蓁輕輕嘆了口氣，“只是我心已有所屬，怕是要辜負公子了?！奔拘尥┞勓?，
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又恢復了笑容：“無妨，在下會等。葉姑娘若是何時改變了主意，
隨時可以來找我?！?他將香囊塞進葉蓁手中，轉(zhuǎn)身跑回府中，像只被戳了一下的小獸。
葉蓁握著溫熱的香囊，看著少年消失在門后的背影，心中暗道：這少年，倒是有趣得緊。
只是不知，這緣分，是福是禍？她低頭聞了聞香囊，桂花的甜香中，
似乎還夾雜著少年人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清新而熱烈。4 情絲亂如麻冬雪初降，
京城銀裝素裹。葉蓁的 “葉春班” 正在排演新戲《長生殿》，她親自飾演楊貴妃，
而男主角唐明皇，則由宋息嵐出演。自上次爭吵后，宋息嵐消沉了許久，
直到葉蓁以 “罷演” 相逼，他才勉強答應(yīng)出演。兩人在臺上雖配合默契，
臺下卻形同陌路，連遞一杯熱茶都帶著冰棱子味。這日排演 “密誓” 一折，
當演到楊貴妃對月起誓，愿與唐明皇生生世世為夫妻時，葉蓁望著宋息嵐的眼睛，
忽然想起多年前他在杏花樓后臺攥著木雕小雀的模樣。那時他的眼波清澈，
如今卻只?；婚_的陰郁?！巴?！” 她突然叫停，玉簪險些從發(fā)間滑落，“宋息嵐，
你眼中沒有情意，這戲沒法排了?！彼蜗估湫σ宦?，拂袖走到妝臺邊，
拿起一支葉蓁常用的螺子黛，在掌心畫了道墨痕：“情意？葉姑娘說笑了，在這戲臺上，
談何情意？不過是你我戴著面具逢場作戲罷了?！?他頓了頓，指尖碾著墨痕，
聲音陡然壓低，“就像你當年哄騙王語楠時那樣，說得比唱得好聽。
”葉蓁氣得渾身發(fā)抖：“你……”“我怎么了？” 宋息嵐猛地逼近，
衣擺掃落了妝臺上的胭脂盒，丹砂紅灑了一地，像極了他眼底的血絲，“難道我說錯了？
你當初捧我，不就是看我像張白紙，好拿捏嗎？” 他抬手想碰她的鬢發(fā)，
卻被葉蓁狠狠拍開?！胺潘?！” 葉蓁后退半步，撞在戲服架上，水袖嘩啦作響，
“我當初救你出班主的刁難，給你最好的行頭、最紅的角色，
在你被紈绔子弟圍堵時替你擋酒，這些在你眼里都成了算計？”“是！
” 宋息嵐突然抓起臺上的金步搖，狠狠砸在地上，翡翠珠子滾了一地，
“你給我的一切都帶著鉤子！你怕我脫離掌控，怕我忘了你這個‘恩人’，
所以連我真心喜歡的人都要拆散！” 他踢開腳邊的珠子，聲音嘶啞，“葉蓁，
你看著我的眼睛，敢說你對我沒有半分私情嗎？”葉蓁看著他泛紅的眼眶，
喉間像被棉絮堵住。私情？她曾在無數(shù)個深夜為他留燈，在他染了風寒時親手熬藥，
在他被謠言中傷時連夜寫狀紙遞交給順天府?？蛇@些，如何能說與他聽？在這吃人的圈子里，
情意早被磨成了戲臺上的油彩，卸了妝便只剩蒼白。就在這時，錦兒匆匆跑進后臺，
手里攥著個油紙包：“姑娘，季公子差人送來了桂花糕，說…… 說看您排戲辛苦。
”宋息嵐順著錦兒的手看向那油紙包，瞳孔驟然收縮。那是王語楠最擅長做的點心，
如今卻由另一個少年送來。他猛地轉(zhuǎn)身，抓起戲臺上的長劍，劍柄在掌心勒出青痕：“好，
好一個葉仙兒！一邊把我當棋子擺弄，一邊又勾搭上尚書家的公子！你可真是…… 好手段！
”“宋息嵐！” 葉蓁厲聲喝道，“休要胡言！”“胡言？” 宋息嵐將長劍擲在地上，
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我親眼看見季修桐在醉仙樓給你送玉笛，又在季府水榭為你彈唱！
你當我是瞎子嗎？” 他指著葉蓁腰間的香囊，那是季修桐送的并蒂蓮繡囊，
“你連他的貼身物件都收了，還敢說清白？”葉蓁下意識攥緊香囊，
錦緞上的針腳硌得掌心生疼。她看著宋息嵐癲狂的模樣，忽然覺得無比疲憊。
這幾年的扶持與拉扯，終究是將那點初心耗得一干二凈?！澳闳粢绱讼?，我也無話可說。
” 她轉(zhuǎn)身走向妝臺，拿起木梳慢慢梳理長發(fā)，“從今日起，你不必再來排戲了。
‘葉春班’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也隨時為你關(guān)上?！彼蜗拐乜粗谋秤埃?/p>
那背影挺直如松，卻透著拒人千里的寒意。他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么，
卻只發(fā)出一聲短促的苦笑。地上的翡翠珠子映著他扭曲的臉，像一顆顆破碎的淚。最終，
他猛地轉(zhuǎn)身，踩著滿地丹砂紅沖出后臺，靴底沾了胭脂，
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觸目驚心的紅印。葉蓁握著木梳的手緩緩垂下，鏡中映出她蒼白的臉。
錦兒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的金步搖，低聲道：“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