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赤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被汗水和石粉糊成泥漿色，緊貼在虬結(jié)如老樹根的肌肉上。

下身一條看不出本色的粗麻褲，膝蓋處磨得發(fā)亮。他背對著洞口，

正揮舞著一柄與他身形極不相稱的沉重開山錘。錘頭砸在佛座基巖上，火星四濺，

發(fā)出沉悶如雷的巨響。每一次揮錘，肩背手臂上墳起的肌肉便如活物般滾動，

汗水順著溝壑縱橫的脊背小溪般淌下，在腳下積成一灘深色。他似乎全然不覺洞外喧囂，

整個世界只剩下他與石頭，還有那單調(diào)重復(fù)、震人心魄的錘音?！皢∑?！

”師爺壯著膽子喊了一聲。錘音驟停。那身影緩緩轉(zhuǎn)過身。一張臉。溝壑縱橫，

如同被風(fēng)沙和歲月反復(fù)雕鑿過的戈壁巖層。嘴唇緊抿成一道倔強的直線，

下巴上是鋼針般灰白的胡茬。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渾濁，布滿血絲，

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潭，沒有憤怒，沒有喜悅，只有一種巖石般的沉默和專注。

他看向洞口的眾人，眼神掠過吳道榮的官袍時，沒有絲毫波瀾，

仿佛那只是一塊顏色不同的石頭。他放下開山錘，錘柄撞擊地面，發(fā)出沉重的悶響。然后，

他抬起沾滿石粉泥漿的粗糙大手，指向洞窟深處，又指了指洞外龜裂的大地和焦渴的人群，

最后，那根粗糲的手指，重重地點在自己托舉石蓮的右手掌心。動作簡潔，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開山裂石般的力量。他張了張嘴，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砂輪摩擦的嘶啞氣音，卻吐不出一個字。

只能再次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點著自己的掌心，點著那朵石蓮的蓮心。那渾濁的眼睛里，

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種近乎狂熱的急切和篤定。吳道榮的心，被那根手指點得砰砰狂跳。

他讀懂了啞氣無聲的“話語”——水！生機！就在這佛掌蓮心之中！“神匠！真乃神匠！

”吳道榮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狂喜和一種抓住救命稻草的迫切，“啞七師傅！開光！立刻開光！引水！

引活命水！”刺史大人的意志，便是整個青州運轉(zhuǎn)的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