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藏室陰冷的灰塵氣息還黏在鼻腔,混合著報紙油墨特有的氣味。蘇晚蹲在堆積如山的雜物陰影里,指尖死死捏著那本被撕裂的財經雜志殘頁。粗糙的紙頁邊緣割著指腹,細微的刺痛卻遠不及心臟被無形之手攥緊的窒息感。
“……南澳州‘螢火蟲’鋰輝石礦勘探結果遠超預期,或成全球最大單體鋰礦之一,然開發(fā)權歸屬引多國資本角逐……”
殘缺的文字如同被撕碎的藏寶圖,每一個字都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誘惑和巨大的危機。螢火蟲!這個前世讓顧霆琛酒后都念念不忘、捶胸頓足的超級富礦!它的價值,遠超她最初設想的那些小型礦源!如果她能……如果能染指其中,哪怕只是極小的一部分……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燎原,瞬間點燃了蘇晚冰冷的血液!但緊接著,一盆冰水兜頭澆下——30萬?30萬人民幣?在這頭動輒需要數億、數十億美元資本才能參與的巨獸面前,連塞牙縫都不夠!連一張進入**的門票都買不起!
巨大的落差帶來一陣眩暈。蘇晚扶著冰冷的墻壁,急促地喘息。指甲再次狠狠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強迫她從這近乎絕望的狂想中冷靜下來。
不!不能好高騖遠!螢火蟲是未來的目標,是星辰大海!但她現(xiàn)在,必須先造出駛向星辰的那艘小船!眼下這30萬,就是她撬動地球的第一根杠桿!她必須用它,在顧霆琛和林薇薇的視線之外,挖到第一桶真正屬于她的、足以支撐后續(xù)復仇的金礦!那些國內目前被視作雞肋、未來卻會因政策東風而身價百倍的小型鋰輝石礦,才是她現(xiàn)階段唯一能觸及的目標!
想通此節(jié),蘇晚眼中翻涌的驚濤駭浪緩緩平復,只剩下深海般的幽冷和堅定。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張承載著“螢火蟲”信息的殘頁從雜志上徹底撕下,折疊成最小的方塊,藏進貼身內衣的暗袋里。然后,她迅速整理好被她翻亂的報紙雜志堆,抹去痕跡,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溜出儲藏室,回到了死寂的婚房。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緩慢爬行。蘇晚換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運動服,將長發(fā)束成最簡單的馬尾,素面朝天。她將那裝著紅寶石首飾的環(huán)保布袋緊緊抱在懷里,如同抱著最后的希望和母親的遺骸。每一次走廊外傳來腳步聲,都讓她神經緊繃,如同驚弓之鳥。
終于,墻上的掛鐘指針艱難地挪到了下午兩點四十五分。
就是現(xiàn)在!
蘇晚深吸一口氣,壓下狂跳的心臟,將布袋藏進寬大的運動服外套下。她像做賊一樣,避開別墅里傭人活動的區(qū)域,從側后方的傭人通道溜出了這棟金碧輝煌的牢籠。初夏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空氣里彌漫著青草和汽車尾氣混合的味道。自由的氣息撲面而來,卻帶著沉重的枷鎖。
她沒有打車,而是低著頭,快步穿行在相對僻靜的小巷里,繞了遠路,朝著約定的“云棲”咖啡館后巷走去。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警惕,眼角的余光時刻掃視著周圍,提防著任何可能的跟蹤或意外。
“云棲”咖啡館后巷狹窄而潮濕,堆放著幾個散發(fā)著酸腐氣味的垃圾桶。陽光被兩側高墻切割成一道慘白的光帶,勉強照亮了斑駁的墻皮。當蘇晚的身影出現(xiàn)在巷口時,一個穿著深色連帽衫、帽檐壓得很低的身影立刻從陰影里閃了出來,正是林薇薇。
“晚晚!這里!”林薇薇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急切。她快步迎上來,目光迅速掃過蘇晚全身,重點落在她明顯鼓囊囊的胸口位置,眼底掠過一絲貪婪和不易察覺的算計。“沒人看見你吧?”
“沒……沒有……”蘇晚的聲音刻意帶著驚魂未定的顫抖,臉色蒼白,眼神躲閃,將一個做賊心虛、害怕被丈夫發(fā)現(xiàn)的可憐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她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才顫抖著手,從外套下拿出那個不起眼的環(huán)保布袋,緊緊攥著,猶豫著不肯遞出去。
林薇薇的耐心似乎快要耗盡,一把將布袋奪了過去,動作帶著點粗魯:“快給我!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我那個朋友就在附近等著呢,絕對靠譜!”她一邊說,一邊急切地拉開布袋拉鏈,當看到里面那個熟悉的絲絨首飾盒時,眼睛瞬間亮了。
她打開盒子,璀璨奪目的紅寶石在昏暗的巷子里折射出令人心醉的光芒。林薇薇的呼吸明顯急促了一下,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艷和貪婪。她強壓下心中的覬覦,裝模作樣地仔細檢查了一下,然后迅速合上蓋子,將盒子緊緊攥在手里,仿佛怕蘇晚反悔。
“東西沒問題?!绷洲鞭钡穆曇艋謴土四欠N虛假的“可靠”,“我朋友說了,東西是好東西,但畢竟是抵押,而且時間緊,只能給這個數?!彼f著,從自己隨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個薄薄的信封,塞到蘇晚手里。
信封輕飄飄的。蘇晚的心沉了一下。她打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張支票。數額清晰地印著:人民幣叁拾萬元整。
30萬!果然!比市場價至少壓低了三分之一!林薇薇這個吸血鬼!
一股怒火直沖頭頂,蘇晚幾乎要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熟悉的血腥味,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恨意和質問。她低著頭,肩膀微微抖動,聲音帶著屈辱的哽咽:“……才……才三十萬?薇薇……這……這也太少了……”
“哎呀,晚晚,這已經是我朋友看在交情上能給的最大誠意了!”林薇薇立刻換上無奈又替她著想的語氣,“你也知道,抵押嘛,又不是真賣!人家也要承擔風險,萬一你贖不回去呢?再說,這價格放出去,已經比那些黑心當鋪高多了!你就知足吧!趕緊把錢收好,別被人看見了!”
她一邊說,一邊警惕地看了看巷口,催促道:“快走吧!記住,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對不能再告訴第三個人!顧霆琛那邊……你可得小心點!”她的話語里充滿了“關切”,眼神卻緊緊盯著蘇晚手里的支票,貪婪幾乎要溢出來。
“好……好吧……謝謝你,薇薇……”蘇晚“認命”般地攥緊了那張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支票,聲音低不可聞。她低著頭,不再看林薇薇那張?zhí)搨蔚哪?,轉身,像逃離瘟疫般快步走出了這條骯臟的小巷。
直到走出很遠,拐進一條人潮涌動的商業(yè)街,蘇晚才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長長地、無聲地吸了一口氣。后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運動服。她攤開手心,那張三十萬的支票被汗水濡濕,邊緣微微卷曲。屈辱、憤怒、劫后余生的慶幸……復雜的情感在胸腔里翻攪。
她抬起頭,目光掃過街道對面一家門面氣派的國有銀行。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第一步,落袋為安!
她沒有絲毫猶豫,快步穿過馬路,走進銀行??照{的冷風讓她打了個寒噤。她避開大堂經理的詢問,徑直走向一個無人的柜臺窗口,將支票和自己的身份證遞了進去。
“麻煩您,全部兌現(xiàn)?!彼穆曇舢惓F届o,聽不出任何情緒。
柜臺后的柜員接過支票和身份證,看到“叁拾萬元整”的數額,又抬眼看了看蘇晚年輕卻蒼白冷漠的臉,以及她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運動服,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但他職業(yè)素養(yǎng)很好,沒有多問,迅速開始操作。
等待的過程無比漫長。蘇晚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的搏動聲。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柜員在電腦上操作,看著驗鈔機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前世,她揮金如土,從未將這點錢放在眼里。而此刻,這三十疊厚厚的、散發(fā)著油墨味的鈔票被推出來時,她竟感到一種近乎虛脫的沉重感。這是她復仇之路的第一塊基石!沾著母親紅寶石的光澤和她自己屈辱的血淚!
“女士,現(xiàn)金三十萬,請清點?!惫駟T的聲音公式化地響起。
蘇晚沒有清點。她拿出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同樣不起眼的黑色帆布包,動作麻利地將三十疊鈔票整齊地碼放進去,拉好拉鏈。帆布包瞬間變得沉甸甸的,墜著她的手臂,也墜著她的心。
“謝謝。”她低聲道,拎起沉重的帆布包,轉身離開了柜臺。背影挺直,腳步沉穩(wěn),帶著一種與年齡和穿著不符的決絕。
下一步,開戶!她需要將這些現(xiàn)金,立刻轉化為一個安全的、隱秘的、可以自由操作的金融賬戶!
她走出銀行大門,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她站在街邊,拿出那個早已被淘汰的舊款手機——這是她婚前用的私人號碼,顧霆琛和林薇薇都不知道。她憑著前世模糊的記憶,撥通了一個曾經在財經報道上看過的、以客戶隱私保護嚴格著稱的券商客服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蘇晚壓低聲音,語速清晰而冷靜:“你好,我想咨詢一下個人股票賬戶開戶事宜。對,現(xiàn)在。地點?……好,我知道了,半小時后到?!?/p>
掛斷電話,蘇晚的目光投向街對面那棟高聳入云的金融大廈。她拎著沉重的帆布包,匯入匆匆的人流。然而,就在她即將穿過馬路時,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街角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
那是顧霆琛公司名下的一輛商務車!它靜靜地停在不遠處的臨時停車位上,車窗貼著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蘇晚的心臟驟然一縮!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是巧合?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林薇薇?還是顧霆琛的人?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她幾乎是本能地低下頭,加快腳步,混入一群剛下公交車的乘客中,借著人群的掩護,快速朝著金融大廈的方向移動。手指因為用力攥緊帆布包的帶子而指節(jié)發(fā)白。
那輛黑色的轎車,如同潛伏在陰影里的毒蛇,車窗漆黑一片,紋絲不動。它靜靜地停在那里,仿佛只是城市背景里一個無關緊要的點綴,卻又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無聲地穿透喧囂的人潮,牢牢鎖定在蘇晚那倉惶卻又強作鎮(zhèn)定的背影上。
她不知道車里是誰。
也不知道他們看到了多少。
更不知道,這條復仇之路的第一個拐角,是否已經布滿了致命的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