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傘情緣十七歲那年，周嶼把傘塞進我手里：“拿著?！睆拇嗣總€雨天，
走廊盡頭總能看到他淋濕的肩線，像一幅讓我心尖發(fā)燙的濕漉漉剪影。
我偷偷點播他喜歡的歌，在課桌刻下他名字縮寫，每一個筆畫都藏著擂鼓般的心跳。
畢業(yè)那天暴雨傾盆，他沖進雨幕攔住我：“林晚，你總在躲雨，這次…躲不掉了。
”傘突然傾斜，雨聲里他的呼吸燙紅我耳尖，聲音低啞帶著笑：“我的傘，
這次能共用久一點嗎？比如…一輩子？”2 傘下誓言多年后整理舊物，
那把傘靜靜躺在閣樓角落，像封存時光的琥珀?；槎Y前夕，周嶼翻出泛黃的同學錄，
最后一頁是我娟秀的字跡：“周嶼，你的傘，我可能要用一輩子來還了?！彼χ鴵伍_傘，
將我整個圈進懷里，下巴蹭著我發(fā)頂：“林同學，利息很高，得還到下輩子，還有下下輩子。
”---3 雨季心跳閣樓里積年的塵埃，在午后金色的光線里慵懶地浮沉、旋轉(zhuǎn)，
像一場無聲的微型慶典。我輕輕撥開一個蒙塵的紙箱，
指尖猝不及防地觸到一段熟悉的木質(zhì)微涼——是傘柄。心尖像是被羽毛輕輕撓了一下。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它，褪了色的靛藍傘面如同被時光溫柔漂洗過的少年夢境，輕輕一抖，
細小的塵埃在光柱里跳起了華爾茲。帶著點遲疑，又帶著點隱秘的期待，
我“咔噠”一聲撐開了它。舊傘特有的、混合著陳年雨水與陽光曬過木頭的氣息，
裹挾著十七歲那場猝不及防卻又無比甜美的春寒，猛地將我擁抱。
記憶瞬間被拽回那個濕漉漉、卻又莫名滾燙的傍晚。2006年，
南方的雨季總是漫長又黏膩，像永遠擰不干的校服衣角，卻也像發(fā)酵的青梅酒，
醞釀著酸澀的甜。最后一節(jié)自習課的下課鈴終于刺破沉悶，窗外卻是一片灰蒙的雨幕，
厚重得像潑翻了墨水瓶。教室里的喧囂迅速卷向門口，又很快被嘩嘩的雨聲吞沒，
只剩下幾個像我一樣被雨水困住的倒霉蛋，焦躁地聚在窗邊，
徒勞地望著外面水霧彌漫的世界。我嘆口氣，目光掃過窗外那片被雨水模糊的綠意，
心底正盤算著冒雨沖回宿舍會濕透幾層衣服的狼狽。就在這時，
身后響起椅子腿刮擦水泥地的刺耳聲響。下意識回頭，目光恰好撞上幾步之外，
那個新來的轉(zhuǎn)學生——周嶼。他正慢條斯理地把桌上散落的幾本書掃進包里，
動作帶著一種與周圍喧鬧格格不入的、近乎憊懶的從容。墨黑的額發(fā)隨意垂落，
遮住小半眼簾，卻遮不住他側(cè)臉流暢好看的線條。他似乎察覺到我的注視，
手上動作頓了一瞬，微微側(cè)過頭。那一瞬，窗外灰暗的光線落在他臉上，
清晰地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唇線。我的心跳，毫無征兆地開始加速，
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鹿。他利落地甩上書包，幾步便走到我跟前。我下意識地繃緊身體，
慌亂地垂下眼，只敢盯著他校服拉鏈上一點微弱的金屬反光，臉頰卻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燙。
下一秒，一股帶著少年體溫的力道，不容拒絕地將一件東西塞進我手里。微涼的木質(zhì)傘柄，
觸感清晰而突兀，像一塊投入心湖的石子。我愕然抬頭，毫無防備地撞進他抬起的眼眸里。
那雙眼睛在略顯昏暗的室內(nèi)光線下，竟有著奇異的亮澤，像暮色里初升的星子，
此刻清晰地映著我的影子，帶著點促狹又溫柔的笑意。“喏，”他的聲音不高，
卻輕易穿透了淅瀝的雨聲，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沙啞，像羽毛拂過心尖，“拿著，
別淋成落湯雞了?！痹捯粑绰?，他抬手，動作輕快地扯起校服寬大的連衣帽，
兜頭罩住那蓬微亂的黑發(fā)。緊接著，他像一頭敏捷的豹，沒有絲毫猶豫，
帶著一股清爽的氣息，徑直沖進了門外那片灰蒙蒙的、被雨水反復(fù)沖刷的世界里。
我怔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一遍遍摩挲著光滑微涼的傘柄，
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他掌心灼人的溫熱。傘沉甸甸的，
像一顆被強行按進胸腔里、橫沖直撞的心。窗外，
那個頎長身影在密集的雨點中迅速變小、模糊，校服外套被雨水打濕，
緊緊貼在他寬闊的肩背上，勾勒出少年清瘦而流暢的線條，
很快便消失在教學樓拐角那片更深的灰暗之中。一股暖流，
混雜著莫名的悸動和甜絲絲的雀躍，悄悄在心口蔓延開。那把傘，
成了我雨季里最隱秘的坐標，也成了我青春里最甜蜜的負擔。我固執(zhí)地沒有將它收起，
而是讓它立在我課桌旁最顯眼的位置，靛藍的傘面像一小片固執(zhí)的晴空，
無聲地切割著教室灰蒙蒙的背景。每次看到它，嘴角總會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它的存在，
更像一個無聲的探測器。我很快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甜蜜的秘密：每逢雨天，
周嶼的身影總會“恰好”出現(xiàn)在走廊盡頭的飲水機旁。他倚著冰涼的瓷磚墻壁，
側(cè)影對著我們教室的方向。窗外雨絲密集，將他額前微卷的黑發(fā)打濕成一綹綹，
水珠順著他明晰的下頜線滾落，無聲地洇濕肩頭的校服布料。
那深色的水漬在他肩線處緩慢地蔓延開來，像一幅洇染的水墨畫，
每一筆都蘸著窗外冰冷的雨水，卻在我心頭燙下灼熱而甜蜜的印記。
他偶爾會不經(jīng)意地朝我們教室瞥一眼，目光似乎總在我座位附近短暫停留，每當那時，
我的心跳就會漏掉半拍，趕緊低下頭假裝看書，可書上的字跡卻模糊成了一片。
雨點敲打著玻璃窗，發(fā)出細碎而連綿的聲響。我握著筆，假裝專注地演算習題，
眼角的余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越過教室門框，貪婪地捕捉那個被雨水模糊的、沉默的側(cè)影。
他肩上那一片深色的濕痕，在我心底無聲地暈染、擴大，變成一種酸酸甜甜的掛念。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流，裹著蜜糖般的甜，悄然在胸中盤踞。某個課間，
廣播里正流淌著舒緩的音樂，我鬼使神差地溜進廣播站隔壁的投稿箱小房間，
心臟在胸腔里像小鼓一樣咚咚咚敲得震天響，臉頰燙得能煎雞蛋。指尖微顫，
我在一張點歌單上匆匆寫下歌名——《七里香》，那是我無數(shù)次偷偷看到他戴著耳機時，
嘴角會不自覺上揚的旋律。落款處，我咬著筆桿猶豫片刻，
最終懷著巨大的勇氣和隱秘的甜蜜，寫下了一個指向明確的“高二（三）班 林晚”。
將紙條小心地投入信箱縫隙的剎那，我像只受驚的兔子飛快轉(zhuǎn)身逃離，一路跑回教室，
心還在砰砰亂跳，嘴角卻抑制不住地高高揚起。幾天后，又是一個沉悶的午后，
窗外的天空灰得像吸飽了水的舊棉絮。熟悉的旋律毫無預(yù)兆地從廣播喇叭里流淌出來，
慵懶的聲線在空氣里彌漫，像夏日午后搖晃的、金色的光斑?！按巴獾穆槿?，
在電線桿上多嘴…”我猛地抬起頭，心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目光越過一排排低伏的黑色頭顱，精準地投向教室靠窗的角落。周嶼果然在那里。
他正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里隨意轉(zhuǎn)著一支筆。那熟悉的旋律鉆進耳朵的瞬間，
他轉(zhuǎn)筆的動作明顯地頓了一下，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他側(cè)過頭，目光精準地穿過大半個教室，
筆直地投向我。那雙總是帶著點散漫笑意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像盛滿了細碎的星光，
嘴角毫不掩飾地向上揚起一個清晰又好看的弧度。
他甚至還用口型無聲地對我說了句：“謝謝，很好聽?！比缓蟛呸D(zhuǎn)回頭，
指尖的筆轉(zhuǎn)得更快更歡快了，仿佛在應(yīng)和著那甜蜜的節(jié)拍，
也像是在應(yīng)和著我胸腔里那快要爆炸的心跳聲。那轉(zhuǎn)動的筆尖，那直白的目光，
那無聲的“謝謝”，像一連串裹著糖衣的炮彈，精準地擊中了我。
一股巨大的、甜蜜的歡欣瞬間沖上頭頂，我趕緊把滾燙的臉頰埋進臂彎里，
埋在攤開的英語課本上。指尖悄悄摸索到扉頁內(nèi)里最隱蔽的角落，
帶著滿溢的、無處安放的甜蜜，一筆一劃，更深、更用力地刻下那兩個小小的字母：Z.Y。
刻痕深陷，帶著一種近乎疼痛的虔誠和巨大的幸福，深深嵌入紙張的纖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