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堂藥業(yè)……”許沉喃喃自語,腦海中模糊的記憶碎片開始拼湊。
他爸許文山的書房里,確實有一些陳舊的醫(yī)學典籍和商業(yè)文件,其中似乎就有提及這個名字。
難道,當年帶走“小遠”的“貴人”,和他的父母,甚至和他爸經營的藥業(yè)有關?
林煦敏銳地捕捉到許沉神情的變化:“你想起什么了?”
“我爸,或者說養(yǎng)父……他好像和‘仁和堂’這個名字有些關聯(lián)?!?/p>
許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和震驚,“我記得他書房里有些文件,好像……好像是關于藥材生意的?!?/p>
這個發(fā)現(xiàn)讓許沉的心情更加復雜。
如果他父母真的參與了當年帶走他的事情,那他們這些年對他的好,又算什么?是真心疼愛,還是為了彌補某種虧欠,亦或是……另有所圖?
“城南,仁和堂,許……”林煦看著紙條上的字跡,眼神凝重,“這些線索都指向了你的父母。許沉,看來我們必須盡快回城,從你養(yǎng)父那里尋找突破口了?!?/p>
他知道,這對許沉來說,無疑是又一次殘酷的沖擊,去質問那些養(yǎng)育了自己十幾年的人,去揭開他們可能隱藏的秘密,需要巨大的勇氣。
許沉沉默了。
他緊緊攥著那張薄薄的紙條,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害怕面對父母,害怕他們親口承認那些不堪的過往,更害怕……他一直以來所認知的生活,會徹底崩塌。
“林煦,”他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迷茫和無助,“如果……如果他們真的……”
他沒有說下去,但林煦明白他的意思。
“不管真相是什么,我們都要面對?!绷朱愕穆曇粢琅f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逃避解決不了問題。而且,蘇婉阿姨還在等著我們給她一個交代。”
他伸出手,輕輕覆蓋在許沉緊握著紙條的手上:“別怕?!?/p>
林煦的掌心溫暖而干燥,像一團小小的火焰,驅散了許沉心底的一些寒意。
第二天一早,兩人便踏上了返回城南的旅程。
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更加漫長和沉重。
許沉一路無言,目光始終投向窗外,思緒卻早已飛回了那個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家”。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母,如何開口詢問那些可能撕裂一切的問題。
林煦默默地陪在他身邊,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在許沉因為顛簸而臉色發(fā)白時,及時遞上一瓶水。
在許沉因為沉思而眉頭緊鎖時,輕輕拍拍他的肩膀,無聲地給予安慰。
他知道許沉內心的煎熬,他能做的,就是給予他最堅實的支持。
回到城南,已經是傍晚。
許沉站在自己熟悉的家門口,卻遲遲沒有勇氣按下門鈴。
這里的一磚一瓦,都承載著他十幾年的記憶,有溫暖,有關愛,也有……此刻想來,可能隱藏著的欺騙。
“我……”許沉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回頭看向林煦,眼神里充滿了退縮。
“我陪你進去?!绷朱阒浪ε?,主動開口。
“不,”許沉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自己去面對。”
他不能再事事都依賴林煦了,有些路,必須他自己去走。
“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聯(lián)系你。”許沉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林煦看著他故作堅強的樣子,心里一陣心疼。他知道許沉的固執(zhí),也沒有再堅持。
“好,我在咖啡店等你消息。如果……如果有什么事,隨時給我打電話?!绷朱愣诘?,眼神里充滿了擔憂。
許沉點點頭,目送林煦離開后,才顫抖著手,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他媽李淑芬。
看到許沉,她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遠遠回來啦?這段時間跑哪里去了,電話也打不通,擔心死媽媽了。”
李淑芬一邊說著,一邊接過許沉肩上的背包,語氣里充滿了自然的關切。
許沉看著母親熟悉的笑容,聽著她溫柔的責備,心中的防線差點崩潰。他多想撲進她懷里,告訴她自己這些天的遭遇和內心的恐懼。
但他不能。
“媽,我有點事想問你和爸?!痹S沉的聲音有些干澀,他避開了李淑芬關切的目光。
李淑芬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察覺到了許沉的異樣:“怎么了,遠遠?出什么事了?”
這時,許沉的父親許文山也從書房走了出來,他戴著金絲眼鏡,神情儒雅。
“遠遠回來了?臉色怎么這么難看?”許文山關切地問。
許沉看著眼前這兩個他稱呼了十幾年“爸爸”“媽媽”的人,心中百感交集。他深吸一口氣,從口袋里拿出那張寫著“仁和堂”和“許”字的紙條,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爸,媽,”許沉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你們……認識蘇婉嗎?知道石溪鎮(zhèn)嗎?還有這個仁和堂……”
他緊緊盯著父母的臉,不放過他們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當看到那張紙條,聽到“蘇婉”和“石溪鎮(zhèn)”這幾個字時,李淑芬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里的水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許文山的瞳孔也猛地收縮了一下,雖然他極力掩飾,但眼神中的慌亂卻瞞不過許沉。
許沉的心,在那一刻,沉入了谷底。
他們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遠遠……你……你怎么會知道這些?”李淑芬的聲音顫抖著,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
許文山深吸一口氣,強作鎮(zhèn)定地扶住搖搖欲墜的妻子,然后看向許沉,眼神復雜:“遠遠,這件事……說來話長。你先坐下,我們慢慢跟你解釋?!?/p>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也帶著一絲深深的疲憊。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對許沉來說,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許文山和李淑芬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原來,許文山確實經營著一家名為“仁和堂”的藥業(yè)公司。
他們夫婦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四處求醫(yī)問藥也無果。
后來,許文山通過一些特殊的渠道,得知石溪鎮(zhèn)有一個叫蘇婉的未婚媽媽,她的兒子小遠體弱多病,與許文山夫婦的“命格”或許能夠“互補”,如果能將小遠“借”來撫養(yǎng)一段時間,或許能改變他們夫婦無后的命運。
這是一種極其荒誕甚至有些封建迷信的說法,但當時的許文山夫婦,在求子心切和旁人的蠱惑下,竟然信以為真。
他們找到了蘇婉,許諾會好好照顧小遠,并給予蘇婉一筆豐厚的補償,蘇婉在貧病交加和為了孩子能得到更好治療的心理下,最終同意了。
于是,許沉,也就是當年的小遠,被帶離了石溪鎮(zhèn),來到了許家。
許文山夫婦對外宣稱許沉是他們遠房親戚的孩子,因為父母意外去世,才由他們收養(yǎng)。
他們確實對許沉很好,視如己出,傾注了所有的愛。
他們也曾想過,等許沉長大一些,再慢慢告訴他真相,或者想辦法讓蘇婉也能過上好日子。 但沒想到,蘇婉因為思念兒子,加上身體本就不好,沒過幾年就去世了。
這個消息,讓許文山夫婦愧疚不已,也讓他們更加堅定了要好好撫養(yǎng)許沉的決心。
他們害怕許沉知道真相后會受到傷害,也害怕失去這個他們已經投入了深厚感情的“兒子”,所以一直將這個秘密深埋心底。
“所以……我真的是蘇婉的兒子。”許沉聽完這一切,聲音平靜得可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但他的內心,卻早已翻江倒海。
欺騙,愧疚,迷信,自私……這些詞語在他腦海中盤旋。
他不知道該恨誰。
恨養(yǎng)父母的自私和欺騙?還是恨命運的捉弄?
“遠遠,對不起,對不起……”李淑芬泣不成聲,拉著許沉的手,“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只是太想要一個孩子了……我們是真心愛你的啊……”
許文山也低下頭,語氣沉重:“遠遠,這些年,我們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這一點,我們問心無愧。當年的錯,我們會用一輩子來彌補。”
許沉緩緩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
“我需要……冷靜一下?!彼曇羯硢〉卣f完,轉身便朝門口走去。
他無法再待在這個充滿了謊言和愧疚的“家”里。
“遠遠!你去哪里?”李淑芬哭喊著想要追上去,卻被許文山拉住了。
“讓他去吧?!痹S文山嘆了口氣,眼神里充滿了無力和痛苦,“他需要時間?!?/p>
許沉漫無目的地走在深夜的街頭,寒風吹透了他單薄的衣衫,也吹亂了他的思緒。 他拿出手機,顫抖著撥通了林煦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林煦那熟悉而溫暖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許沉?你怎么樣了?”
聽到林煦的聲音,許沉緊繃的神經瞬間斷裂,他再也控制不住,蹲在路邊,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失聲痛哭起來。
“林煦……林煦……”他一遍遍地叫著林煦的名字,仿佛那是他在這個冰冷世界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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