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師?”
“向天師?”
等在前院的劉助理久久不見向天師出來,他未免有些焦急。
看了眼手表,距離向天師開壇做法已經(jīng)過去三個小時。
以往一般一小時就能結(jié)束,但今天卻耗費這么長時間……
劉助理心里有些打鼓。
向天師開壇做法時是不允許任何人去打擾他的,劉助理每次都是在前院等待,不會逾矩。
可今天的情況實在特殊。
小姐還在醫(yī)院,向天師離開醫(yī)院之前又再三叮囑沈服蘇夫婦不要輕舉妄動,等他的消息。
沈建名和蘇曼擔心女兒,根本等不及,于是他們直接讓劉助理在現(xiàn)場盯著做法進度,只要向天師出來立刻把第一手消息轉(zhuǎn)達給他們。
這三個小時里沈建名蘇曼不知給他打了多少電話來詢問進度,劉助理一面安撫老板一面時不時看向天師有沒有出來,整個人焦頭爛額。
劉助理又等了半個小時,各方壓力下他再也等不下去,思忖片刻之后,他一咬牙,抬腿往位于道觀正中間的三清殿走去。
他只是去看看,不弄出聲響,如果向天師還沒結(jié)束他就回前院繼續(xù)等待。
屏聲斂息,放輕腳步,劉助理邁上通往三清殿的最后一階臺階,看向緊閉的三清殿殿門。
正猶豫要不要推門而入時,門后傳來向天師沉悶的聲音。
不知是不是錯覺,劉助理總覺得向天師的聲音比之前平靜了許多。
“進來吧,劉助理?!?/p>
“法事已了。”
聽向天師這么說,劉助理放下心來,一面推開大門一面抬腿跨過門檻,往殿內(nèi)走去。
殿內(nèi)青煙裊裊,為法事準備的燭陣已經(jīng)燃到底,火苗微弱許多,被劉助理推門而入帶起的風一吹,搖搖晃晃,忽明忽暗。
向天師身形筆直站在正沖門縫的那個蒲團的位置上,寬大的道袍袖口將向天師垂下的雙臂遮擋的嚴嚴實實,整個人紋絲不動,臉色一片灰敗。
“天師,到底是什么結(jié)果?”劉助理被這壓抑的氣氛嚇了一跳,但他一心只想著跟老板交差,他急急走到向天師面前追問他,“余雯雯背后到底有什么靠山和門路?這事到底該怎么化解?”
劉助理機關(guān)槍似的甩出一籮筐問題,但向天師依舊筆直站在原地,紋絲未動的狀態(tài)。
這時劉助理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
向天師身上的道袍規(guī)規(guī)整整,一絲褶皺也無,而向天師的視線像是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和之前視萬物虛無的視線沒什么不同。
他又小心翼翼向前走了一步。
走再近一點劉助理才驚悚的發(fā)現(xiàn),向天師的視線哪是虛無。
瞳孔都渙散了。
劉助理驚的出了一身冷汗,他強忍住叫喊的沖動,下意識想后退。
但下一刻,向天師,或者說是尸體,直挺挺沖他倒了下來。
劉助理一把捂住嘴,被詭異的一幕嚇的到底還是沒忍住,他目眥欲裂,轉(zhuǎn)身連滾帶爬往殿外跑去。
“砰?!?/p>
向天師臉朝下直挺挺栽在地磚之上,劉助理慌亂之下被門檻絆倒,重重摔出三清殿。
劉助理已經(jīng)顧不上自己被磕破的膝蓋和手心,手腳并用從地上爬起來,頭也不回往道觀外跑。
剛跑到一半,劉助理又想到什么,折返回來,把殿門重新關(guān)上。
隨后他躲到一旁的墻角,避開監(jiān)控,一邊觀察會不會有來查看情況的道童,一邊給沈建名打電話。
殿門后,三清殿四四方方的門檻把三清神像和向天師死不瞑目的尸體框在其中。
不知是不是視覺錯亂,三清神像的眼睛,并不是以往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在俯視信徒的莊嚴,而是齊刷刷的、直勾勾的看向地面上的那具天師尸體。
又或者祂們不是在看向天師,而是在看他栽倒在地時,滑落出寬大的道袍袖口的一張怎么看怎么晦氣、黑底白字的邀請函。
邀請函上的黑白畢業(yè)照上的人數(shù)似乎產(chǎn)生了細微的變動。
被學生簇擁在最中央的班主任身旁多了一個頭發(fā)一絲不茍簪起、五十來歲模樣、仙風道骨的男老師。
這位男老師的臉上,和虞曉茜一樣,被畫了一個鮮紅的×。
不同于合照中五官呆滯的其他人,男老師像是看到什么恐怖至極的東西一樣,神情定格在驚恐上。
……
“沈總,出事了!”
沈建名剛接通劉助理的電話,就聽到劉助理急切的聲音。
沈建名一頭霧水,但下一刻他就得到了答案。
劉助理捏著手機,手不受控制的哆嗦,“向天師死了,死了。”
沈建名猛地從病房沙發(fā)上站起來,“你說什么?!”
蘇曼和林業(yè)成章玉璠齊齊看向沈建名。
“沈總,”劉助理的聲音怎么都平復不下來,“下一步怎么辦?”
“連向天師都……”
沈建名第一時間想的是,向昊的死十有八九就是余雯雯和她背后那人的手筆。
而且既然余雯雯在虞曉茜死時放了邀請函宣揚,那向昊四周也極可能留有和邀請函同樣手筆的證據(jù)。
向昊的死,一定會讓警方把他的死和虞曉茜的死聯(lián)系起來。
萬一引起警方懷疑,把他們兩家都牽扯進去,事情鬧大,必定會對他們兩家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
沈建名大腦轉(zhuǎn)的飛快。
沈建名確定劉助理自己在車上不會被人偷聽,才謹慎跟他叮囑了幾句。
在聽到手機銀行到賬一百萬的提示音時,藥到病除,劉助理的情緒立刻平復下來。
隨后劉助理重新拉開車門,確定四下無人,迅速折返回道觀。
這場法事不能被外人知道,因此只有劉助理和向昊待在道觀,根本沒有其他人在場。
等警察和消防接到山火警報趕到見龍山的起火點時,雙方都是震驚不已。
道觀三清殿起火了?
等消防把燒的面目全非的向昊和意識不清的劉峰帶出來時,一旁的警察還在修復附近的監(jiān)控。
“十有八九就是他搞出來的大火?!本炜聪驘齻膭⒎?。
……
“劉峰招了?!?/p>
“跟向昊因為法事結(jié)果沒達到他的預期,雙方起了爭執(zhí),劉峰一時氣不過點火泄憤?!?/p>
“但這案子難搞啊……劉峰有精神病證明?!?/p>
“而且他通過了精神鑒定,事發(fā)時他確實是發(fā)病狀態(tài),現(xiàn)在人還在精神病院待著?!?/p>
“向昊的家屬怎么說?”
“跟精神病打交道,除了收賠償出諒解書,還能怎么說?”
“好在劉峰認罪態(tài)度不錯,給賠償給的也積極……家屬也不至于賠償和交代什么都拿不到。”
“嗯?!?/p>
……
南華郡府。
平層。
“蕭老大,虞曉茜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匆匆敲開平層大門的黑社會小弟凌凡,見到開門的蕭有為,也顧不上黑社會下屬見到上司的禮節(jié),開門見山問道,神情透著些慌張。
蕭有為見凌凡冒冒失失沖來他家,沒等表現(xiàn)出不悅,在聽清凌凡問的是什么之后,蕭有為短暫的沉默下來,片刻之后,他讓開門口的位置,“進來說。”
凌凡立刻走到門內(nèi),小心翼翼反鎖上防盜門,才去追蕭有為。
“道上的朋友跟我說過這個新聞,”蕭有為沉聲道,“虞曉茜死的蹊蹺,據(jù)說是被剝皮致死,唯一和兇手有關(guān)的證物,就是一張同學聚會的邀請函?!?/p>
凌凡心說這些屁話還用你在這重復?
但他面上不敢表現(xiàn)出來,他猶豫半晌,從西裝內(nèi)側(cè)的口袋里掏出一份被折疊縮小的黑色卡紙,隨后,他慢慢展開復原,把遍布折痕的邀請函放到蕭有為面前的茶幾上,“老大,這個邀請函……我也收到了?!?/p>
凌凡的聲音越來越抖,到最后已經(jīng)明顯的能聽出恐懼,“準確的說,是咱們弟兄……那天晚上參與弄死余雯雯的,整整十九個人,都收到了這個邀請函?!?/p>
“您沒收到嗎?”
蕭有為坐直了身體,盯著面前皺皺巴巴的邀請函,神情震驚,“你說什么?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凌凡見蕭有為的震驚不是作假,肉眼可見的崩潰起來,他抓著頭發(fā),雙眼通紅,“老大,你得替我們想想辦法!”
“我不能出事,我結(jié)婚了,我成家了!我要是死了,我老婆孩子怎么辦?我爸媽年紀那么大,他們好不容易到頤養(yǎng)天年這等我孝順他們的年紀,他們怎么辦?”
凌凡聲淚俱下,在訴說他自己的急切,也是在轉(zhuǎn)達其他收到邀請函的十幾人的急切。
“如果我是孤家寡人死了無所謂,但我不是啊……我出事,我老婆孩子和我爸媽就完了……我得活著承擔起我作為男人的責任!我得照顧我老婆,撫養(yǎng)我女兒長大成人,我得給爸媽養(yǎng)老,我得……”
弄死余雯雯那晚的囂張和肆意妄為,或者說是他們引以為豪的年少輕狂,似乎在他們成家立業(yè)的那一刻,就消失不見。
眨眼之間這些把一個人折磨致死的不成熟就被【責任感】這幾個能把他們包裝成人模人樣的字眼取代,眨眼之間就學會了成長學會了頂天立地。
明明面前只坐著凌凡一個人,但蕭有為的耳朵卻被吵的嗡嗡作響,恍惚之間,他覺得這十幾個人都圍在他耳邊慌張求救,吵的他頭疼。
最后凌凡直愣愣的盯著蕭有為,盯著一直不肯表態(tài)甚至面露不悅的蕭有為,悲愴的聲音漸漸扭曲成仇恨。
“老大,當初弄死余雯雯的事情,是你跟林少一手操辦的,你不會現(xiàn)在打算過河拆橋吧?”
還有一點凌凡沒問。
為什么只有你沒收到邀請函?
憑什么只有你沒收到邀請函?!
蕭有為猛地抬眼看向凌凡,聲音陰鷙,“凌凡,你在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