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的陰寒如同跗骨之蛆,鉆透了周縉官袍厚實的錦緞面料,絲絲縷縷纏繞著他的臟腑。他走得極快,腳下生風,幾乎是在逃離礪心坪那片喧囂鼎沸的輿論漩渦,逃離那些如芒在背的、充滿揣測與驚駭?shù)哪抗?。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動都沉重地撞擊著肋骨,帶來擂鼓般的悶響,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蟠龍吐珠佩!
缺角的龍鱗!
那個啞奴嘶啞破碎的聲音,每一個音節(jié)都如同淬毒的冰錐,反復鑿刺著他的理智。他怎么會知道?怎么可能?!
穿過重重回廊,青囊書院那些象征著清正雅致的飛檐畫棟、奇石蘭草,此刻在他眼中都扭曲成了猙獰嘲弄的鬼影。他步履倉皇,甚至差點在一條通往偏僻跨院的卵石小徑上滑倒。終于,一座位于書院最深處、毫不起眼的獨立小院出現(xiàn)在眼前。院門緊閉,兩棵高大的古槐投下濃重的陰影,將小院籠罩在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之中。這里是監(jiān)察使在書院的臨時行轅,亦是此刻他唯一能喘息的堡壘。
“任何人不得靠近!擅闖者,格殺勿論!”他幾乎是嘶吼著對緊隨其后的兩名貼身黑甲衛(wèi)下達指令,聲音因為極致的惶恐和暴怒而扭曲變形。兩名衛(wèi)士凜然應命,如同兩尊鐵塔,牢牢封住院門,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殺氣。
周縉踉蹌著撲進書房,“砰”地一聲死死關上厚重的木門,后背死死抵住冰涼的門板,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個啞奴帶來的、足以將他徹底碾碎的滅頂之災。急促的喘息在寂靜的書房里格外刺耳。他猛地拉開書案最底層的暗格,手指顫抖著,幾乎抓不住里面那個包裹得密密實實的錦緞小囊。
指尖冰涼,帶著冷汗的粘膩。他粗暴地扯開錦囊系帶,一塊溫潤的玉佩滾落掌心。
蟠龍吐珠,形態(tài)威猛猙獰,雕工精湛絕倫。觸手生溫,是上好的昆山暖玉。玉佩中心,代表至高無上權威的龍首下方,那片本應完美無瑕的逆鱗位置,一個極其微小、卻極其刺眼的三角形豁口,赫然在目!如同華美樂章中一個突兀的、致命的破音!
周縉死死盯著那個缺口,瞳孔劇烈收縮,呼吸再次變得粗重。昨夜…安仁坊…暗香樓…那個低賤的啞奴!他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精確?那地方污穢不堪,他明明是極其隱秘地潛入,只為見一個絕不該在此時出現(xiàn)的人!這玉佩更是從未示人,貼身藏匿…
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滴在玉佩光滑的表面上。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是他……”一個冰冷的名字如同毒蛇般從記憶深處游弋而出,帶著令人骨髓凍結的恐懼,“燼……蕭燼!”那個名字如同詛咒,代表著一段被刻意抹殺的、血色的過往。三年前那場席卷帝都的血腥風暴,那個本該隨著前朝余孽一同化為焦土的名字!他竟然沒死?他竟然一直蟄伏在青囊書院,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一個卑微的、任人踐踏的啞仆?這簡直是對他周縉、對整個王朝監(jiān)察體系的莫大諷刺!
恥辱和滔天殺意瞬間吞噬了恐懼!周縉猛地抬頭,眼中再無半分驚惶,只剩下被愚弄后的暴怒和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湮滅危險的狠戾。他抓起書案上的一方墨玉鎮(zhèn)紙,狠狠砸向地面!
“啪嚓!”
玉屑四濺!
“來人!”周縉的聲音如同地獄深處的寒冰,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濃稠的殺意。
書房厚重的雕花木門無聲地滑開一線縫隙。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飄了進來。此人身材瘦削,穿著一身與書院雜役無異的灰布短褂,面容平平無奇,屬于丟在人群中瞬間就會被遺忘的那種。唯有一雙眼睛,狹長細窄,眼瞳深處似乎蒙著一層渾濁的灰翳,像死魚的眼珠,毫無生氣,卻又讓人莫名心悸。
“大人。”灰衣人開口,聲音平板無波,如同兩塊干燥的木頭摩擦。
“死牢甲字七號!”周縉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從牙縫中擠出,“那個啞奴燼!立刻!我要他死!死得透透的!尸體火化,挫骨揚灰!半點痕跡、半點魂魄都不許留存!聽到沒有?!”他猛地轉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灰衣人,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做干凈!若再讓他吐出半個字,你,提頭來見!”
灰衣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那雙死魚般的眼睛平靜地與周縉對視了一瞬,仿佛不是在接收一個殺戮命令,而是在聽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他微微躬身,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
“是?!币琅f是那個單調的音節(jié)。說完,身形便如融入陰影的煙霧,無聲無息地倒退著消失在門外。書房門重新合攏,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周縉急促地喘息著,胸腔劇烈起伏。他低頭,再次看向掌心那枚蟠龍吐珠佩上刺眼的缺口。冷汗浸濕了他的鬢發(fā)和后心。不行……還不夠!燼必須死,但這枚玉佩,這件要命的證據(jù),必須立刻處理掉!讓它徹底消失!那個啞奴臨死前喊出的話,如同瘟疫,已經在書院蔓延,遲早會刮到帝都那位的耳朵里!
他猛地攥緊玉佩,冰涼的玉質硌得掌心生疼。片刻后,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快步走到書房角落。那里擺放著一個半人高的紫銅香爐,爐腹深闊,爐內積滿了厚厚的、冰冷的香灰。周縉沒有絲毫猶豫,蹲下身,用書案上的裁紙刀撬開香爐底部一個極不起眼的暗扣。
“咔噠”一聲輕響,爐底一塊銅板向內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拳伸入的狹小暗格。暗格內壁光滑,似乎覆蓋著某種隔絕氣息的秘銀涂層。他將那枚蟠龍吐珠佩小心翼翼地放入暗格深處,如同在埋葬一個巨大的禍胎。玉佩落入暗格底部,發(fā)出輕微的磕碰聲。
周縉死死盯著玉佩,眼神變幻不定。就這么藏起來?院外那些黑甲衛(wèi)……不,他們只是外圍爪牙,忠誠有限。這枚玉佩的存在本身就是懸在他頭頂?shù)睦麆ΓУ??此玉乃昆山暖玉核心玉髓所制,堅逾精鋼,尋常力量根本無法摧毀。強行毀玉,動靜太大,且碎片痕跡更難處理!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狠戾而陰沉。暫時只能如此。等那個啞奴徹底化為飛灰,等這陣風聲過去……他必須親自將這燙手山芋送到一個絕對安全、也絕對能壓制此物的地方!他顫抖著將銅板推回原位,暗格嚴絲合縫。
做完這一切,周縉如同耗盡了所有力氣,頹然跌坐在冰冷的青磚地上。背靠著沉重的銅爐,冷汗早已濕透后背。書房內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以及窗外古槐枝葉在夜風中發(fā)出的細微沙響,如同無數(shù)窺探的低語。他閉上眼,燼那雙在鍘刀下燃燒著平靜火焰的眼睛又在黑暗中浮現(xiàn)。
“蕭燼……你必須死……”他喃喃自語,聲音低沉如同詛咒。
死牢深處,永恒的冰冷與黑暗。 燼靠坐在石壁下,閉著眼,看似疲憊沉睡。沉重的鐐銬鎖住他的手腳,冰冷的金屬質感時刻提醒著肉身的禁錮。然而,在他的意念深處,卻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識海之中,無邊的混沌翻涌。破碎的畫面如同颶風中的殘葉,猛烈地沖撞、旋轉。沖天而起的烈焰舔舐著漆黑的夜空,將巍峨的宮闕映照得如同血染的地獄。金鐵的碰撞聲、瀕死的慘嚎聲、建筑物的轟然倒塌聲,交織成一首血腥而絕望的交響。
記憶的碎片在烈焰中沉?。?一個高大威嚴的身影在金碧輝煌的殿宇中來回踱步,腰間懸掛的玉佩在燈火下折射著溫潤的光澤,龍首威嚴,龍鱗……逆鱗處,一個細微的三角豁口清晰可見!那身影猛地轉身,面容卻模糊在熾烈的火光與濃煙之后,只有一雙飽含痛楚與難以置信的眼睛,穿透時空的迷霧,死死地烙印在燼的意識深處。
“父……”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幾乎要沖破燼緊閉的喉關,卻被他強大的意志力死死扼住,只在識海中掀起無聲的驚濤駭浪。
更多的碎片涌來:冰冷的刀鋒切開血肉的觸感,滾燙的液體噴濺在臉上的灼燒感,無數(shù)倒下的熟悉面孔,絕望的嘶吼,還有……一張在混亂中一閃而逝、陰鷙而扭曲的臉!那張臉孔模糊不清,卻帶著一種刻骨的怨毒和貪婪。是他嗎?那個背叛者?那個開啟地獄之門的人?
碎片瘋狂地撞擊、組合、又碎裂。巨大的痛苦如同實質的利刃,反復切割著他的神魂本源。燼的身體在石壁下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順著慘白的臉頰滑落。他的眉頭緊鎖,牙關死死咬住,喉間發(fā)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微嗚咽。這不再是偽裝,而是記憶沖破封印時帶來的、真實不虛的靈魂撕裂之痛!
就在這混亂痛苦幾乎要將他意識淹沒的剎那—— 一點冰冷銳利到極致的殺意,如同無形的毒針,驟然刺穿了死牢厚重石墻的阻隔,精準無比地鎖定了他!
這殺意并不磅礴浩瀚,卻凝練至極,陰毒無比。它沒有絲毫多余的情緒波動,只有純粹的、執(zhí)行任務的冰冷鎖定和滅絕一切的意志。如同一條潛伏在萬丈玄冰之下的毒蛇,終于露出了致命的獠牙。
燼猛地睜開了雙眼!
識海中狂暴的記憶碎片瞬間被這股冰冷的殺意強行凍結、壓制。那雙漆黑的瞳孔深處,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萬年玄冰般的森然冷靜。那殺意…來了!比他預料的還要快!周縉那條老狗,果然被戳中了脊梁骨,連一刻都等不及!
他依舊保持著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如同一具真正的尸體。但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精神力,都在瞬間被提升到了極致!黑暗中,聽覺無限放大:隔壁牢房犯人痛苦的呻吟、走廊深處水滴落下的聲音、遠處獄卒若有若無的交談……還有,一種極其細微、幾乎與死牢本身的陰冷潮濕融為一體的、極其緩慢的摩擦聲。
那聲音來自頭頂! 極其輕微,極其緩慢。如同有某種柔軟的、粘膩的東西,正攀附在粗糙的石壁表面,一點點地蠕動、靠近。每一次挪動,都帶起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濕漉漉的摩擦音。空氣中,那股原本就濃重的霉味和血腥氣里,悄然混入了一絲新的、極其淡薄卻又令人作嘔的氣息——如同淤泥深處腐爛的水草,又帶著一點若有若無的…蛇類的腥氣。
燼的眼珠在黑暗中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視線投向石室頂部那深不見底的黑暗角落。他的呼吸頻率沒有絲毫改變,依舊悠長而微弱,心跳更是穩(wěn)定得如同磐石。然而,在無人可見的陰影里,他那被鐐銬禁錮的右手食指指尖,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一縷比發(fā)絲還要纖細、近乎透明的真氣絲線,無聲無息地從指尖滲出,貼著冰冷潮濕的地面,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悄然滑向門口那個裝著渾濁污水的粗陶破碗。
死牢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厚重的琥珀。時間的流逝變得粘稠而詭異。 黑暗中,那緩慢的、粘膩的蠕動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腥腐的氣息也愈發(fā)濃重,如同沼澤深處腐爛的淤泥被翻攪上來。
燼周身肌肉看似松弛,實則每一根纖維都已繃緊到極致,如同拉滿的弓弦,只待那致命一擊的觸發(fā)!他全身的感知如同無數(shù)張開的蛛網(wǎng),死死鎖定著石室頂部那片不斷逼近的、蠕動著的死亡陰影。
來了!
無聲無息! 一道黑影如同融化的粘稠墨汁,猛地從石室頂部最黑暗的角落滴落!速度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沒有破風聲,只有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腥風當頭罩下!那黑影在半空中扭曲、舒展,瞬間化作一根纖細、漆黑、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尖銳之物,帶著一股洞穿一切的殘酷意志,直刺燼的天靈蓋!
時機、角度、速度,都刁鉆狠辣到了極致!正是人體感知最易松懈、最難防御的頭頂百會死穴!這一擊,匯聚了刺殺者畢生的修為與冷酷,務求一擊斃命,魂飛魄散!
就在那漆黑尖刺距離燼頭頂不足三寸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燼動了!
不是閃避,不是格擋!他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猛地向側面一歪!動作幅度不大,卻快如鬼魅!同時,他那只被鐐銬鎖住的右腳,看似因為身體歪倒而慌亂地在地面猛地一蹬!
“嘩啦——!” 沉重的腳鐐鐵鏈被猛地繃直,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而被他踢中的,正是門口那個裝著渾濁污水的粗陶破碗!
破碗被巨大的力道踢飛,渾濁腥臭的水液連同碗底的淤泥草屑,如同一道骯臟的瀑布,猛地潑灑向燼頭頂上方那片撲落死亡陰影的區(qū)域!
這變故突兀到了極致! 懸在半空、正全力發(fā)動必殺一擊的灰衣刺客,那雙死魚般的灰翳眼珠中,第一次泛起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錯愕漣漪!他的刺殺軌跡完美無缺,鎖定對方的氣機也從未偏移,目標本該如同待宰的羔羊,為何能在這不可能反應的瞬間做出如此精準的、近乎預判的規(guī)避動作?還踢翻了那碗污水?
電光石火間,容不得他多想!身體在半空扭動的本能快過思維!他強行收縮刺出的手臂,纖細的身體如同無骨的蛇類,在半空詭異地一折,試圖避開那片潑灑來的污穢水幕!
然而,就在他身體收縮扭轉的剎那—— 一道比閃電更迅疾、更無聲的流光,從燼先前歪倒時、藏于身側的左手袖中暴射而出!
那不是兵器! 那是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 一滴從他指尖逼出的、凝聚了極其精純陰寒真氣的真元寒滴!
水珠極小,速度卻快到了極致,無聲無息,如同洞穿了空間的距離!它精準無比地射向刺客因為強行扭轉身形而暴露出的、左側肋下三寸之處——一個極其隱秘、防護相對薄弱的竅穴節(jié)點!這個位置,恰好是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身法轉換間最脆弱的一瞬!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針刺敗革的聲響。 那滴凝聚了燼此刻所能調動全部真氣的寒滴,毫無阻礙地穿透了灰衣刺客灰布衣衫下覆蓋的某種柔韌內甲,精準無比地沒入了他左肋下的竅穴! 一股冰冷刺骨、瞬間凍結氣血經絡的恐怖寒意,如同無數(shù)根冰針,在刺客體內轟然炸開!
“呃啊——!”一聲短促、壓抑到極點、卻充滿了極致痛苦的悶哼,終于從灰衣刺客喉嚨深處擠出!他那雙死魚眼中第一次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驚駭與劇痛!身體在半空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冰錐釘??!原本靈動詭譎的身法瞬間潰散!
淤泥污水劈頭蓋臉地淋了他一身! 灰衣刺客如同折翼的烏鴉,重重地摔落在冰冷潮濕的石地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他蜷縮著身體,劇烈地抽搐,左手死死捂住左肋,指縫間滲出暗紅色的血液,臉上、身上布滿腥臭的泥漿,狼狽不堪。每一次抽搐都伴隨著喉嚨里壓抑不住的、痛苦到極致的“嗬嗬”聲,那雙灰翳的眼睛死死盯住依舊靠著石壁、似乎從未移動過的燼,里面充滿了無法理解的震驚和一絲……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這不可能!目標明明只是個被廢掉根基的啞仆!他怎么可能擁有如此精純陰寒、一擊便洞穿自己護身氣勁和內甲的真氣?怎么可能精準捕捉到自己身法轉換中那轉瞬即逝的破綻?這絕不是巧合!這絕對是……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
燼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污水濺濕了他半邊臉龐和散亂的頭發(fā),幾滴渾濁的水珠沿著他慘白的下頜滑落。他看起來依舊狼狽,如同剛從泥潭里撈出來。然而,那雙眼睛。在死牢渾濁微弱的光線下,那雙眼睛平靜地看著地上痛苦抽搐的刺客,平靜得令人心悸。那不再是之前偽裝出的任何情緒,而是一種如同萬載玄冰封凍湖面般的漠然,一種俯視塵埃、掌控生死的絕對平靜。
他甚至沒有再看地上那個垂死掙扎的刺客一眼,目光穿透了石牢的黑暗,仿佛落到了某個極其遙遠的地方。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干澀破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死牢狹窄的空間里:
“告訴周縉……”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深處鑿出,“……這枚‘鱗’,他捂不住了。”
地上,灰衣刺客的抽搐猛地一停!他那雙死魚般的眼睛驟然瞪大到極致,瞳孔深處倒映著燼那平靜得令人絕望的臉龐,如同看到了真正的深淵。無盡的寒意瞬間凍結了他所有的掙扎。
“‘鱗’……”灰衣刺客嘴唇翕動,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從喉嚨深處擠出,帶著最后的驚駭與茫然。隨即,他眼中的光彩如同被狂風吹熄的燭火,迅速黯淡下去。身體最后劇烈地痙攣了一下,徹底癱軟不動。一股濃郁的黑氣從他的七竅中緩緩滲出,帶著濃郁的腥甜死氣——他所修習的歹毒功法反噬已至,心脈斷絕,魂飛魄散。
死牢里,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淤泥的腥臭,還有燼那緩慢悠長、毫無波瀾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