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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MissMama 愛徳大大 31370 字 2025-07-08 14:5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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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照片冬日的陽光,透過蒙塵的窗欞,斜斜地投射在李言母親臥室的地板上,

切割出幾塊光與影的斑駁??諝饫飶浡f時光特有的氣味,

混合著樟腦丸淡淡的辛澀、陳年木柜散發(fā)的微潮,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一個人的氣息,

此刻卻寂寥地懸浮著,帶著人去樓空的空曠。李言站在房間中央,

手里拿著一個空了大半的紙箱。清理遺物,這是一項遲來的、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的任務(wù)。

距離母親林素云離世,已過去整整一個月,他才勉強積攢起踏入這個房間的力氣。

這里的一切都保持著母親生前的樣子,仿佛她只是出門買菜,很快就會回來,

帶著熟悉的、嗔怪他“怎么又來了”的溫和笑容。可那笑容,

永遠凝固在了墻上那張小小的黑白遺像里。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決絕,

開始動手。衣柜里,母親常穿的那幾件素色棉布襯衣疊得整整齊齊,袖口洗得微微發(fā)毛,

散發(fā)著淡淡的皂香。抽屜里,是卷成小團的各種藥盒,記錄著她最后幾年與病痛的無聲搏斗。

一個老舊的絨布針線包里,細小的針整齊地別著,各色線團安靜地依偎在一起,

像她沉默的一生。他的目光落在床頭柜上。上面除了一個帶鬧鐘功能的舊收音機,空空如也。

記憶卻像被風(fēng)拂過的湖面,驟然泛起漣漪——那里,長久以來,

一直壓著一個深棕色的木質(zhì)相框。相框里,是父母唯一的一張結(jié)婚照片。它占據(jù)著那個位置,

從他記事起,仿佛就生了根,成為這房間、這個家,

甚至是他童年記憶里一個永恒不變的坐標(biāo)。

“你的那張結(jié)婚照片放在床頭邊…” 林志炫那首《Miss Mama》的旋律,

毫無預(yù)兆地在腦海里響起,帶著溫柔的感傷。他下意識地伸出手,

拉開了床頭柜最上層的抽屜。沒有。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他又拉開第二層,

里面是一些零散的票據(jù)、幾枚褪色的頂針、幾顆備用的紐扣。依然不見那個相框的蹤影。

他蹲下身,拉開了最底層那個更深、更沉的抽屜。光線昏暗,他摸索著,

指尖觸到的是一層薄薄的灰塵。抽屜深處,似乎壓著一些紙張。他往里探去,

摸到一個硬硬的、帶邊框的物體。心頭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捧了出來。沒錯,

是那個相框。深棕色的木質(zhì)邊框已經(jīng)失去了光澤,邊角處有細微的磕碰痕跡,蒙著一層薄灰。

他下意識地用袖子去擦拭。拂去浮塵,照片清晰地呈現(xiàn)眼前——年輕的林素云,

穿著那個年代特有的、帶著點墊肩的白色婚紗,頭發(fā)精心地盤起,別著一朵小小的絹花。

她的臉頰微微側(cè)向身邊的丈夫,眼神清澈明亮,帶著少女特有的羞赧和對未來的憧憬,

嘴角抿著一絲努力想藏住卻又滿溢出來的幸福笑意。那笑容,像初春枝頭顫巍巍綻放的花蕾,

純凈得不染塵埃。而照片上的父親李國棟,穿著筆挺但款式過時的西裝,

年輕的臉龐透著意氣風(fēng)發(fā),笑容爽朗,一只手似乎正溫柔地、略帶緊張地環(huán)在新娘腰后。

那時的父親,英俊挺拔,眉宇間還沒有被生活的重擔(dān)刻上風(fēng)霜。這張照片,

將兩個年輕人生命中最明媚、最充滿希望的瞬間,定格在了小小的方寸之間。

李言的手指微微顫抖,輕輕摩挲著冰冷的玻璃表面。照片上那漾滿幸福的羞澀容顏,

與病床上那張被病痛折磨得枯槁、被歲月刻上深深淺淺溝壑的臉龐,在他腦海中交替閃現(xiàn)。

冰與火,生與死,青春與暮年,巨大的反差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瞬間貫穿了他的心臟。

他幾乎無法呼吸,目光死死鎖定在照片中母親那張年輕得令人心碎的臉龐上。

時間的洪流仿佛在此刻倒灌,將他席卷回那些被這張照片默默陪伴的歲月。多少個夜晚,

他依偎在母親身邊,聽著故事,目光總會不經(jīng)意地掃過床頭這張照片。

它像一個無聲的守護者,見證了他尿床后的慌亂,考試失利后的沮喪,離家遠行前的興奮,

以及無數(shù)次生病發(fā)燒時,母親在昏黃燈光下徹夜不眠、憂心如焚的側(cè)影。

“同樣位置同樣畫面伴我多少年…” 歌詞的低吟又在心底響起,帶著宿命般的回響。

指尖傳來的觸感有些異樣。相框的背面似乎比通常要厚一些。他遲疑了一下,翻過相框。

果然,在硬紙板的背面,用透明膠帶工工整整地貼著一張小小的、折疊起來的紙片,

似乎是照片的襯底。他屏住呼吸,小心地揭開膠帶的一角,盡量不破壞那發(fā)脆的紙張。

輕輕抽出那張襯紙,翻轉(zhuǎn)過來。一行娟秀而有力的字跡,

跳入眼簾:“你是我一生最美的選擇?!蹦E是深藍色的,經(jīng)過漫長歲月的沉淀,

顏色變得深沉內(nèi)斂,筆畫的邊緣微微暈開一點,卻絲毫無損那份堅定和鄭重。

每一個字的轉(zhuǎn)折都透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認真??諝馑查g凝固了。窗外的風(fēng)聲,

遠處傳來的車鳴,似乎都在這一刻退到了世界的邊緣。只剩下這句無聲的告白,

如同沉寂多年后突然蘇醒的心跳,在寂靜的房間里怦怦作響,沉重地撞擊著他的耳膜和靈魂。

“你是我一生最美的選擇…” 他喃喃地重復(fù)著,聲音干澀得幾乎不成調(diào)。這句簡短的話,

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捅開了記憶的閘門。封存的畫面、聲音、氣味、溫度,

混合著巨大的、遲來的悔悟和無法彌補的痛楚,如同失控的洪流,洶涌澎湃地將他淹沒。

“媽…” 他低喚一聲,聲音破碎不堪。那小小的相框從顫抖的手中滑落,

“啪”地一聲輕響,跌落在覆蓋著薄塵的地板上。他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

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滾燙的淚水終于決堤,大顆大顆地砸落下來,

迅速在蒙塵的地板上洇開一個個深色的、悲傷的印記。額頭抵著冰冷的地板,

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聳動。他像一頭困獸,發(fā)出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在母親空蕩的房間里回蕩。那句“你是我一生最美的選擇”,如同燒紅的烙鐵,

狠狠地燙在他的心上。此刻他才痛徹心扉地明白,母親的一生,

是怎樣用她溫婉的笑容、粗糙的雙手和無言的犧牲,踐行著這句沉甸甸的誓言。而他,

這個被選擇的“最美”,又回報了什么?陽光依舊斜斜地照著,光柱里飛舞著細小的塵埃。

那張被淚水模糊了視線的結(jié)婚照片,靜靜地躺在地上,照片里年輕的母親,

笑容依舊羞澀而幸福,仿佛在無聲地凝望著此刻跪地痛哭的兒子,跨越了生死的距離。

第二章:童年·母親的青春地板的冰冷透過薄薄的褲子沁入膝蓋,李言伏在那里,過了許久,

才仿佛從溺水的窒息感中掙扎出來。嗚咽聲漸漸低下去,

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無法抑制的顫抖。那句“你是我一生最美的選擇”,

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回音,在他空洞的胸腔里震蕩。他慢慢抬起頭,臉上淚痕縱橫交錯。

目光落在跌落在不遠處的那張結(jié)婚照上。年輕的母親,穿著潔白的婚紗,

笑容里漾著幾乎要溢出來的幸福和羞怯,像一枚被時光封存的琥珀,純凈得讓人心顫。

他伸出手,指尖帶著未褪盡的顫抖,小心翼翼地將相框重新捧起。拂去剛剛沾染的新塵,

那笑容依舊清晰,帶著穿透時光的力量。這一次,他沒有再看照片背面那句銘刻心底的話,

而是長久地、近乎貪婪地凝視著照片里母親那張年輕得過分、也陌生得過分的臉龐。原來,

她曾經(jīng)這樣美麗過。眼波流轉(zhuǎn),像春日陽光下剛剛解凍的溪流,清澈見底,

閃爍著未經(jīng)世事打磨的晶瑩光彩。飽滿的臉頰透著健康的紅暈,唇角微微上翹的弧度,

是發(fā)自心底、對未來毫無保留的憧憬與信賴。這張臉,

與他記憶深處那個溫婉沉靜、眼角刻著細紋、頭發(fā)早早花白的母親形象,幾乎判若兩人。

這巨大的反差,像一塊沉重的石頭,投入他剛剛平復(fù)些許的心湖,再次激起洶涌的波瀾,

帶著一種近乎撕裂的痛楚和更深沉的茫然。他的母親,林素云,在成為他的母親之前,

她是誰?她有過怎樣的夢想?她的青春,又是何種模樣?這個疑問,

以前從未如此強烈地占據(jù)過他的腦海。在他過往的認知里,母親仿佛生來就是母親,

是為他遮風(fēng)擋雨的存在,她的世界理應(yīng)圍著他旋轉(zhuǎn)。她的過去,她的“少女時代”,

是一個模糊而遙遠的背景板,從未被他認真勾勒過細節(jié)。

“那張羞羞答答漾滿幸福的容顏…” 歌詞的旋律再次縈繞心頭,此刻卻不再是單純的傷感,

而是一種強烈的、想要追溯的渴望。他扶著床沿,有些踉蹌地站起來,

雙腿因久跪而麻木刺痛。他捧著相框,環(huán)顧著這間熟悉的房間。

目光落在墻角那個蒙著舊花布的老式五斗柜上。那是母親的嫁妝,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柜子的最上層,有一個帶鎖的小抽屜,那鎖是黃銅的,小小的,像一件精致的玩具。

母親很少打開它,他小時候好奇問過里面是什么,

母親總是笑著摸摸他的頭說:“是媽媽的‘寶箱’呀?!毙哪钜粍?。那個小抽屜!鑰匙呢?

他立刻撲到床頭柜,急切地翻找。拉開所有抽屜,

股腦倒在床上——票據(jù)、頂針、紐扣、幾本薄薄的舊書、一支早已不出水的舊鋼筆……終于,

在最底層抽屜的角落,他的指尖觸到一個冰冷的、小小的金屬物件。一枚小巧的黃銅鑰匙。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動起來。他幾乎是屏著呼吸,走到五斗柜前。踮起腳,

將鑰匙插入那個小小的鎖孔。輕輕一擰,“咔噠”一聲輕響,在寂靜的房間里異常清晰。

鎖開了。他緩緩拉開抽屜。沒有想象中的珠光寶氣,

只有一股干燥的、帶著歲月氣息的紙墨香和樟腦味撲面而來。抽屜里,

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疊物品:幾本用牛皮紙包著書皮、邊角已經(jīng)磨毛的舊書,

一冊厚厚的、邊緣有些磨損的速寫本,一個用紅絲帶仔細系好的小布包,

還有幾封泛黃的信件。他首先拿起了那本速寫本。封皮是深藍色的硬紙板,

用炭筆寫著幾個秀麗的字:“素云·習(xí)作·1978”。他翻開扉頁,

指尖拂過那些因為年代久遠而微微暈開的字跡。翻開內(nèi)頁,映入眼簾的瞬間,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紙上,是各種姿態(tài)的素描。纖細的筆觸勾勒出窗外搖曳的樹枝,

停駐在屋檐上的麻雀,院子里慵懶曬太陽的老貓……但更多的是人物肖像。

有慈祥的、臉上布滿皺紋的老奶奶,有托著腮幫子打瞌睡的小男孩,

有在河邊浣衣、背影窈窕的少女……線條流暢而富有生命力,光影處理得細膩自然,

即使以他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也充滿了動人的靈氣和敏銳的觀察力。其中一頁,

畫著一個正在專注拉二胡的老者,旁邊還有一行小字:“陳伯拉琴,神情入畫,其聲蒼涼,

如訴半生?!惫P觸間流露出對生活的熱愛和對藝術(shù)的感知。翻到后面幾頁,風(fēng)景畫多了起來。

奔騰的河流,遠處云霧繚繞的青山,

一片開得如火如荼的油菜花田……畫風(fēng)變得開闊而充滿向往。

其中一幅畫著一條蜿蜒伸向遠方山巒的小路,小路上點綴著幾個小小的人影。旁邊空白處,

寫著稍顯稚嫩卻飽含憧憬的詩句:“山路彎彎向遠方,白云深處是夢想。 愿乘長風(fēng)破萬里,

畫筆寫盡好時光?!崩钛缘氖种附┰谀且恍性娋渖?,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疼得他無法呼吸。夢想?遠方?畫筆?這些詞匯,

與他記憶里那個終日埋首于灶臺、縫紉機、菜市場,

目光所及只有柴米油鹽和兒子功課單的母親,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如此的……殘忍。

他猛地合上速寫本,仿佛被里面的光芒灼傷了眼睛。

那個在畫紙上捕捉光影、向往著“乘長風(fēng)破萬里”的少女林素云,

是如何一步步變成了他那個沉默、堅韌、將所有光芒都內(nèi)斂起來的母親?顫抖著手,

他解開那個紅絲帶系著的小布包。

田石印章;幾張邊緣已經(jīng)泛黃卷曲的老照片;還有一個小小的、褪了色的紅色塑料皮日記本。

他拿起照片。其中一張是幾個少女的合影,背景似乎是某個工廠的門口,

墻上還刷著褪色的標(biāo)語。照片上的林素云站在中間,穿著那個年代流行的格子襯衣,

兩條烏黑的麻花辮垂在胸前,臉上洋溢著青春無敵的笑容,眼神明亮,帶著點調(diào)皮和自信。

她身邊的女伴們同樣神采飛揚。照片背面寫著:“紡織廠宣傳隊留念,1975年夏”。

另一張照片,是她坐在河邊的石頭上寫生,畫板架在腿上,神情專注而寧靜,

陽光在她年輕的面龐上鍍了一層柔和的金邊。風(fēng)拂過她額前的碎發(fā),也吹皺了河面,

她的眼神卻牢牢鎖定在畫板上,仿佛整個世界都凝聚在筆端。

李言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河邊寫生的少女身上。那個身影,那專注的神情,

與床頭那張結(jié)婚照里的幸福新娘截然不同,

卻又奇異地統(tǒng)一在同一個人身上——一個靈魂里燃燒著對藝術(shù)和遠方渴望的少女林素云。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朝圣的心情,翻開了那本小小的紅色塑料皮日記本。

紙張已經(jīng)發(fā)脆發(fā)黃,墨水字跡也因年深日久而變得深褐。娟秀的筆跡記錄著少女的心事,

字里行間跳躍著青春的脈搏。【1976年3月12日 晴】 終于說服爸爸,

去市里參加了那個業(yè)余美術(shù)班的考試!考題是“春天的希望”,我畫了窗外新抽芽的柳枝,

還有一只銜著樹枝的小鳥。監(jiān)考的老先生看了好久,問我是不是跟誰學(xué)過,

我說都是自己瞎琢磨的。他點點頭,沒說什么,但我感覺有希望!要是能考上該多好啊,

就能系統(tǒng)地學(xué)畫畫了,說不定以后還能……(后面幾行字被水漬暈開,

模糊不清)【1976年4月20日 多云】 錄取通知來了?。?!真的被錄取了!

爸爸拿著通知書,眉頭皺了好久,最后嘆了口氣說:“素云啊,學(xué)這個……能當(dāng)飯吃嗎?

家里……”后面的話他沒說,但我明白。學(xué)費要五塊錢一個月,

還要買紙筆顏料……媽媽在邊上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把給我攢著買新衣服的錢塞到了我手里,

一共三塊二……心里又甜又澀?!?976年5月10日 雨】 第一堂課!

激動得一晚上沒睡好。老師講了好多以前從來沒聽過的東西,

什么透視、明暗、色彩構(gòu)成……感覺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在面前打開了!回家的路上,

雨下得很大,心里卻像揣著一團火,亮堂堂的。

用省下的車票錢買了最便宜的一小管群青顏料,寶貝似的揣在懷里。

【1976年7月15日 晴】 紡織廠招工了!宣傳科也在招人,

聽說會畫畫、寫字好的優(yōu)先。全家都勸我去試試。爸說,鐵飯碗,旱澇保收。媽說,離家近,

穩(wěn)定。美術(shù)班的課……只能放棄了。去廠里報名填表的時候,看到“特長”那一欄,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寫上了“繪畫”。【1976年9月5日 陰】 正式進廠了,

分配在細紗車間。車間里的聲音震得耳朵嗡嗡響,空氣里都是棉絮,一天下來,

喉嚨干得冒煙,手指也被粗糙的棉紗磨得生疼。晚上回家,累得連畫筆都不想拿。

看著角落里蒙塵的畫板,心里空落落的。那個乘著長風(fēng)的夢想,

是不是就像車間里飄飛的棉絮,終究落不到遠方?日記本在這里中斷了很長一段時間。

再次出現(xiàn)的日期,已經(jīng)是兩年后?!?978年1月18日 雪】 介紹人帶來了李國棟。

他是廠里機修車間的技術(shù)員,人看著挺踏實,高高壯壯的,話不多,但笑起來很爽朗。

聽說他父母是老師,家在外地,他自己一個人在這里。介紹人說他工作積極,人老實可靠。

媽說,女孩子總要有個歸宿,知根知底就好。

【1978年2月14日 晴】 他約我去看電影,《廬山戀》。電影很好看,

男女主角的愛情像廬山上的云霧一樣美。散場后,走在路上,

他有點緊張地問我喜不喜歡看電影。我說喜歡。他又說,他……他喜歡我。月光下,

他的臉很紅?!?978年4月30日 小雨】 今天他正式來家里提親了。

帶了些煙酒點心。爸媽挺滿意。爸說,國棟這孩子實在,有技術(shù),以后日子不會差。

媽拉著我的手,眼睛有點紅,說:“素云啊,成了家,心就要定下來了?!倍ㄏ聛怼前?,

車間里的姐妹都說我命好。只是,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

那場做了很久的、關(guān)于背著畫夾走遍名山大川的夢,終于像這雨點一樣,

無聲無息地落進了泥土里。日記的最后一篇,日期定格在1978年的秋天。

【1978年10月1日 晴】 今天結(jié)婚了。穿上那件借來的、不太合身的白紗裙,

看著鏡子里涂了胭脂的自己,有點陌生。國棟穿著新做的西裝,顯得有些拘束,

但一直憨憨地笑著。婚禮很簡單,就在廠食堂擺了幾桌。他當(dāng)著一屋子人的面,

有點結(jié)巴但很認真地說:“素云,我會對你好一輩子?!笨粗o張又誠懇的樣子,

心里突然就踏實了。拍結(jié)婚照的時候,攝影師讓我笑一笑,可我看著鏡頭,又忍不住去看他,

心里有點慌,又有點甜。這張照片,會掛在新家的床頭吧?未來會是什么樣子呢?

…… (字跡到這里結(jié)束,后面留了一小段空白)李言的目光停在最后那個省略號上,

感覺它像一個無聲的問號,懸在少女林素云對未來既憧憬又茫然的瞬間。他合上日記本,

將它緊緊貼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那薄薄紙張下,

隔著漫長歲月傳來的、年輕心臟的悸動與迷茫。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

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玻璃窗,像極了日記里那個決定命運的雨天。他站起身,走到窗邊。

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和濕漉漉的街道,

與他剛剛在日記和畫作里看到的那個充滿明媚色彩與無限可能的少女世界,

隔著不可逾越的時光長河。他轉(zhuǎn)過頭,

目光再次落回書桌上攤開的速寫本、日記本和那張河邊寫生的照片上。

那個眼神明亮、心懷遠方的少女,那個在紡織機的轟鳴中沉默勞作的姑娘,

那個在結(jié)婚照里羞怯而幸福的新娘……她們的面容,

最終都與他記憶中那個日漸蒼老、默默付出的母親重疊在了一起。原來,

母親并非生來就是母親。她也曾是一株向著陽光奮力生長的幼苗,

也曾懷抱著屬于自己的星辰大海。只是,為了“安定”,為了一個“歸宿”,

為了一個“家”,她親手折斷了那剛剛展開的羽翼,將那些滾燙的夢想連同畫筆一起,

小心翼翼地鎖進了這個小小的、落滿塵埃的抽屜里,連同她生命中最初也最絢爛的一部分。

“已是深深淺淺歲月刻畫的臉…” 歌聲在心底流淌,帶著遲來的、深入骨髓的痛惜和理解。

那被歲月刻畫的臉龐下,

曾經(jīng)埋藏著一個多么鮮活、多么不甘、又多么溫柔地選擇了放棄的靈魂。窗外雨聲漸密,

房間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和雨滴單調(diào)的敲擊聲。他看著桌上那些沉默的遺物,

它們不再是冰冷的舊物,而是母親失落的青春,是她未曾訴說的詩篇。而他,

這個被她用一生選擇和守護的兒子,直到此刻,才真正開始閱讀她的人生。

第三章:成長·母親的犧牲窗外的雨,不知疲倦地敲打著玻璃,

將屋內(nèi)昏黃的燈光暈染得更加模糊。書桌上,攤開的速寫本、日記和照片,

像一扇打開的時光之門,讓那個名叫林素云的少女,帶著她未曾熄滅的光亮,

猝不及防地闖入了李言的世界。那光芒太耀眼,

照得他過往記憶中那個溫順、沉默、似乎生來就是母親的形象,顯得如此單薄而失真。

他小心翼翼地將日記本、速寫本和那枚小小的青田石印章重新用紅絲帶系好,

放回那個帶鎖的抽屜里。仿佛在安放一個易碎的夢。那張河邊寫生的照片,

他卻無法再放回去。他把它輕輕拿起,端詳著少女專注的側(cè)影,指尖拂過冰涼的相紙,

仿佛能觸碰到那個已經(jīng)遙遠時代的風(fēng)。最終,他將它慎重地夾進了速寫本的扉頁。

做完這一切,他轉(zhuǎn)過身,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床頭柜——那個曾經(jīng)擺放著結(jié)婚照的位置,

此刻空落落的。地板上的相框已經(jīng)被他撿起,擦干凈,此刻正靜靜地立在床頭柜上。照片里,

新婚燕爾的父母,笑容定格在最好的年華。然而,這一次再看這笑容,

李言的心境已截然不同。那幸福的笑靨背后,

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只有此刻的他才能讀懂的陰影——那是夢想被折疊、羽翼被收起的痕跡。

“我的未來一天一點逐漸在展現(xiàn)…” 他無聲地默念著歌詞,

胸腔里涌起一股混雜著酸楚的暖流。他低頭,看著自己攤開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這雙手,

能敲擊鍵盤編織文字,能端起相機捕捉光影,曾被無數(shù)人稱贊過有靈氣。而這雙手,

曾經(jīng)是多么的小,多么的笨拙,需要另一雙粗糙而溫暖的手,日夜不停地牽引、扶持、雕琢。

他的未來,正是從母親那無聲流逝的“明天”里,一寸寸抽取、搭建起來的。

***記憶的潮水開始倒灌,帶著清晰的畫面和聲音,瞬間淹沒了這間寂靜的房間。

畫面一:縫紉機的噠噠聲。深夜。老舊臺燈散發(fā)出昏黃的光暈,

將母親林素云伏在縫紉機上的身影拉得很長。機頭上下跳動著,

發(fā)出規(guī)律而急促的“噠噠噠噠”聲,像一首永不停歇的進行曲。小小的李言躺在床上,

發(fā)燒帶來的熱度讓他渾身難受,意識模糊。那噠噠聲卻固執(zhí)地鉆進他的耳朵,

成為他昏沉世界里唯一清晰的坐標(biāo)。他難受地翻了個身,

含糊地哼唧著:“媽…吵…”縫紉機的聲音停頓了一瞬。黑暗中,母親的身影動了一下,

隨即是極其輕微的、躡手躡腳的腳步聲靠近床邊。

一只微涼而粗糙的手覆上他的額頭探了探溫度,又掖了掖被角。

一個溫柔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言言乖,媽馬上就弄完了。明天你病好了,

就能穿新褲子去幼兒園了,你不是想要那條帶小汽車的嘛…”聲音里帶著疲憊的沙啞,

卻充滿了安撫的力量。那只手沒有離開,只是力道更輕地拍撫著他的背。過了一會兒,

腳步聲又輕輕離去,縫紉機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這一次,節(jié)奏明顯放慢了許多,

噠…噠…噠…噠…像是被刻意壓制住的鼓點,小心翼翼地在寂靜的夜里蔓延。

小小的李言在這樣刻意放慢的節(jié)奏里,漸漸沉入了不安穩(wěn)的睡夢。他不知道,

那條他心心念念的、帶小汽車圖案的褲子,是母親用廠里發(fā)的勞保布手套拆了線,

一針一線拼湊縫制出來的,為了省下買成衣的錢。畫面二:油燈下的試卷。更晚一些的年月,

家里條件稍好,有了電燈,但母親為了省電費,經(jīng)常只點一盞瓦數(shù)很低的燈泡。

燈光昏暗地灑在飯桌上。李言捏著一張揉得有點發(fā)皺的試卷,低著頭,肩膀垮著。

鮮紅的“58”分像烙鐵一樣燙著他的眼睛。他不敢抬頭看坐在對面的母親。母親沒有說話。

沉默在狹小的空間里蔓延,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過了很久,

久到李言覺得胸口發(fā)悶,幾乎要窒息時,一只粗糙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拿走了他手里的試卷。

李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預(yù)想中的責(zé)備沒有來。母親只是就著昏黃的燈光,仔細地看著試卷,

眉頭微微蹙起。然后,她放下試卷,拉過一張草稿紙,拿起一支鉛筆,

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波瀾:“這道應(yīng)用題,題意是……”她開始一道題一道題地給他講解。

她的文化程度不高,有些復(fù)雜的數(shù)學(xué)題她自己也要琢磨半天,

有時會用筆桿輕輕敲著額頭思考。她的講解并不專業(yè),甚至有些地方顯得笨拙,

但那份耐心和專注,卻像一束微光,驅(qū)散了李言心頭的陰霾和自卑。她從不責(zé)備他笨,

只是說:“沒關(guān)系,我們慢慢來,搞懂為止。”燈光下,母親低垂的眼瞼上,

細密的皺紋清晰可見,鬢角已悄然染上了霜色。李言看著看著,鼻子忽然一酸。他不知道,

為了能在學(xué)習(xí)上幫到他一點點,識字不多的母親,在他睡下后,常常就著這昏黃的燈光,

費力地翻看他的舊課本和教輔書,像啃硬骨頭一樣自己先弄懂那些知識點。

畫面三:碗里的紅燒肉。飯桌上,彌漫著難得的肉香。一小碗色澤紅亮的紅燒肉,

在簡單的家常菜里顯得格外誘人。那是父親李國棟單位偶爾發(fā)了點福利肉票,

母親精打細算才買回來的一小塊肉。李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那碗肉,

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母親林素云笑著,用筷子夾起最大最肥美的一塊紅燒肉,

穩(wěn)穩(wěn)地放進了李言的碗里?!把匝远喑渣c,長身體。”接著,她又夾起一塊,

放到李國棟碗里,“國棟也吃,上班辛苦?!弊詈?,她自己碗里,

只有幾塊瘦小的、帶著點皮的肉丁,以及浸滿湯汁的土豆塊?!皨?,你也吃大的。

”小小的李言雖然饞,還是懂事地說。母親笑著搖搖頭,

用筷子指了指碗里的土豆:“媽就愛吃這個,燉得爛糊糊的,入味。”她扒拉著碗里的飯,

吃得津津有味,仿佛那真的是人間美味。她的筷子,

似乎永遠自動自覺地繞開那些最好的部分,

精準(zhǔn)地落在最普通、最便宜、最不被孩子們覬覦的食物上。李言后來才知道,

母親不是“愛吃”土豆,而是習(xí)慣了把最好的都留給他和父親。她的胃,

早就被經(jīng)年累月的粗茶淡飯和刻意的節(jié)省馴服了。畫面四:刺鼻的橡膠水味。

一個周末的下午,李言和小伙伴瘋玩回來,滿頭大汗地沖進家門,嚷嚷著口渴。家里很安靜,

父親還沒下班。他習(xí)慣性地喊了一聲:“媽?”沒有回應(yīng)。他有些奇怪,走進里屋。

眼前的一幕讓他愣住了。母親林素云背對著他,坐在小板凳上,

面前攤開著一堆五顏六色的塑料片、小珠子和小亮片。她低著頭,手指飛快地動作著,

正用鑷子和小鉤針,將那些小零件組裝成一個個小巧的發(fā)卡、頭花。

旁邊放著一個敞開的玻璃罐子,里面是半罐粘稠的、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橡膠水。

母親的手指上、桌沿上,都沾染著這種黏糊糊的東西,有些地方因為反復(fù)涂抹和按壓,

已經(jīng)微微發(fā)紅?!皨??”李言又叫了一聲,聲音小了些。母親聞聲猛地一顫,

像是被嚇了一跳,慌亂地想把桌上的東西收起來,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轉(zhuǎn)過頭,

臉上帶著一絲尷尬和局促的笑容:“言言回來了?玩得開心嗎?媽…媽就是閑著沒事,

幫鄰居張阿姨弄點小手工,她開小店的,這個能換點錢…”她的聲音越說越低,

眼神有些躲閃。那刺鼻的橡膠水氣味鉆進李言的鼻腔,讓他感到一陣不舒服。他皺了皺眉,

目光掃過母親那雙因為長期做細紗工本就粗糙、此刻又沾染著膠水變得更加難看的手,

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煩躁,甚至夾雜著一絲難以言說的羞恥感?!斑@味道好難聞!

”他不滿地嘟囔了一句,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跑出去喝水了。他沒有看到,在他轉(zhuǎn)身后,

母親臉上那瞬間黯淡下去的神情,以及她默默將那雙沾滿膠水的手藏到桌下的動作。

她只是想趁著周末,多做幾個,多掙幾毛錢,好給他買那套他看了很久的《十萬個為什么》。

畫面五:叛逆的冰霜。時間跳躍到高中。李言個子躥高了許多,眉眼間有了少年的棱角,

但更多的是青春期特有的桀驁和尖銳。飯桌上,氣氛有些沉悶。“這次模擬考排名出來了?

”母親林素云盛好飯,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她的眼神里帶著關(guān)切,

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李言不耐煩地用筷子撥弄著碗里的飯粒,頭也不抬,

聲音硬邦邦地頂了回去:“考得不好!問什么問?說了你也不懂!”他的語氣像裹著冰碴子,

砸在母親心上。林素云拿著筷子的手僵了一下,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即又努力地、有些勉強地重新扯開嘴角:“哦…考得不好…那…那下次努力…”“努力努力!

你除了會說努力還會說什么?你知道重點高中競爭多激烈嗎?你懂那些題有多難嗎?

”李言積壓的煩躁和對成績的不滿,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不管不顧地傾瀉而出,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問成績!”空氣瞬間凍結(jié)。父親李國棟重重地放下碗,

低吼一聲:“李言!怎么跟你媽說話呢!”林素云卻立刻伸手,輕輕按住了丈夫的手臂,

對著他搖搖頭,示意他別說了。她低下頭,快速地往嘴里扒拉了幾口白飯,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吃飯,吃飯吧…菜都要涼了…”她的肩膀微微塌著,

像承受了無形的重壓。那頓飯,吃得如同嚼蠟。母親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只是默默地收拾碗筷,默默地擦桌子,動作輕柔得近乎卑微。

李言心中那點發(fā)泄后的痛快感迅速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懊悔和別扭取代,但他梗著脖子,

倔強地不肯道歉。他看不到,母親在廚房的水槽前洗碗時,水珠濺落在她臉上,

分不清是自來水還是別的什么。她也從未因為他的頂撞和傷人的話語責(zé)怪過他一句。

***回憶的碎片像冰冷的玻璃碴,割得李言的心臟鮮血淋漓。

那些被忽略、被習(xí)以為常、甚至被青春期的逆反所厭棄的細節(jié),如今帶著遲來的巨大殺傷力,

將他擊得潰不成軍。他癱坐在母親那把舊藤椅上,藤條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他雙手捂著臉,滾燙的淚水從指縫間洶涌而出。

那張河邊寫生的少女照片從速寫本里滑落出來,掉在地板上。照片里的少女,眼神清澈,

充滿對世界的好奇和探索欲。而現(xiàn)實中,那個少女為了他,收起了畫筆,

戴上了勞保手套;為了他,省下了每一塊紅燒肉,咽下了每一口粗糧;為了他,

忍受著刺鼻的膠水味和旁人可憐的眼光;為了他,默默咽下兒子不懂事的所有冰霜利箭,

用沉默和寬容筑起一道遮風(fēng)擋雨的墻。“我的未來一天一點逐漸在展現(xiàn),

你的明天一夜一寸無形的縮減…” 歌詞像冰冷的針,一針一針扎進他心里。他的未來,

他引以為傲的才華、學(xué)識、眼界,

哪一點不是從母親那被壓縮到極致、甚至被剝奪的“明天”里擠榨出來的養(yǎng)分?

她的青春、她的夢想、她的健康、她的時間…都像沙漏里的沙,無聲無息地流向他,

滋養(yǎng)著他一天天成長,而她自己的身體和精神,卻在這一夜一夜的付出中,

一寸寸地、悄無聲息地耗損、縮減?!笆悄隳冻鲎屛覔碛幸磺校?/p>

是你讓出青春換我一個永遠…” 他終于泣不成聲,

整個身體因強烈的悔恨和痛苦而蜷縮起來。他想起自己曾那樣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母親的愛護,

甚至曾那樣冷漠地嫌棄過她因勞作而粗糙的手,嫌棄過她為了補貼家用沾染的膠水味,

嫌棄過她“不懂”自己的世界…現(xiàn)在想來,他嫌棄的那些,

正是母親為他放棄的整個世界所留下的印記啊!那張結(jié)婚照靜靜立在床頭柜上,

照片里的新娘笑容依舊幸福,但李言此刻仿佛能穿透時光,看到那笑容背后,

一個靈魂深處對藝術(shù)和遠方的渴望被悄然掩埋的瞬間。而正是這個掩埋,

換來了他得以展翅高飛的未來。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野档奶炜樟验_一道縫隙,

一縷慘淡的夕陽余暉擠了進來,恰好落在床頭柜的相框上,為照片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的邊。

光與影在房間里緩慢移動,像一個無聲的沙漏,丈量著被遺忘的付出和遲來的領(lǐng)悟。

房間里只剩下他壓抑的嗚咽,以及那句無聲的詰問,

在空蕩的墻壁間回蕩:他擁有的“一切”,原來代價如此沉重。

第四章:離家·母親的守望窗外的夕陽余暉徹底褪盡,房間沉入一片昏暗。

李言蜷縮在藤椅里,如同被抽去了筋骨,只有胸膛間壓抑的嗚咽證明他還活著。

悔恨的浪潮反復(fù)沖刷,將那些被歲月塵封的記憶碎片打磨得愈發(fā)尖銳刺目。不知過了多久,

身體的疲憊和心靈的劇痛暫時將他拖入了昏沉的半夢半醒。意識模糊間,

似乎又聽到了那熟悉而規(guī)律的“噠噠”聲,是縫紉機在響。

他下意識地呢喃:“媽…別弄了…”聲音出口,卻把自己驚醒。眼前只有空蕩冰冷的房間,

哪里還有縫紉機?哪里還有母親?寂靜像沉重的幕布,嚴(yán)嚴(yán)實實地壓了下來。他慢慢抬起頭,

臉上淚痕已干,留下緊繃的澀意。目光落在書桌一角——那里放著一個蒙著灰的舊行李箱,

是他考上大學(xué)那年買的。箱面上貼著一張小小的、已經(jīng)褪色的大學(xué)?;召N紙。“考上大學(xué),

離開家鄉(xiāng)”……這個念頭像一把鑰匙,“咔噠”一聲,精準(zhǔn)地打開了記憶的另一個閘門。

那些曾經(jīng)被他歸為“成長必經(jīng)之路”而模糊處理、甚至選擇性遺忘的離家歲月,

此刻帶著清晰的細節(jié)和遲來的領(lǐng)悟,洶涌而至。***場景一:通知書與行囊。記憶的起點,

是那個燠熱的夏天。窄小的客廳里,空氣似乎都凝滯了。

桌上那張印著燙金大學(xué)?;盏匿浫⊥ㄖ獣?,像一塊滾燙的烙鐵,散發(fā)著令人眩暈的光芒。

李言盯著它,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每一次搏動都撞擊著對遠方、對自由、對嶄新生活的無限渴望。窗外的蟬鳴聲嘶力竭,

仿佛也在為他即將掙脫束縛的翅膀鼓噪歡呼。母親林素云坐在他對面,手里拿著通知書,

翻來覆去地看著,手指一遍遍摩挲著?;蘸兔?,仿佛那紙張有千斤重。她的臉上,

是一種極其復(fù)雜的表情,笑容是努力綻開的,欣慰和驕傲像水波一樣在眼底蕩漾,

然而在那笑容深處,在那欣慰和驕傲之下,

卻潛伏著一絲難以掩藏的、被刻意壓低的失落和茫然?!昂谩婧谩彼卣f,

聲音有些發(fā)干,“咱們家言言有出息了…要去大城市了…”她的目光從通知書上抬起,

越過李言興奮的臉龐,望向窗外,眼神有些空茫,

在丈量著兒子即將奔赴的那個遙遠而陌生的世界與眼前這個逼仄卻熟悉無比的家之間的距離。

接下來的日子,家里彌漫著一種忙碌而微妙的氛圍。母親變得異常沉默寡言,

她的身影在狹窄的空間里穿梭,動作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偏執(zhí)的細致和緩慢。

她開始收拾行李。那個嶄新的行李箱被她擦了又擦,亮得能照出人影。她翻箱倒柜,

用得上的東西:幾件她親手織的、厚實的毛衣毛褲(盡管李言小聲嘀咕“大城市冬天有暖氣,

用不著這么厚的”),她只是固執(zhí)地疊好,

放進去);幾雙她納了厚厚千層底的棉布鞋(李言抗議“現(xiàn)在都穿運動鞋了”,

她充耳不聞);嶄新的毛巾、牙刷、肥皂,

甚至還有一小瓶家里常備的清涼油和幾包板藍根沖劑(“萬一水土不服,

或者有個頭疼腦熱的…”她低聲解釋)。每放進一件東西,她都要仔仔細細地撫平褶皺,

擺放得整整齊齊,好像在進行一項莊嚴(yán)的儀式。

她的指尖在那幾件厚毛衣上停留的時間格外長,目光專注,仿佛要將針腳的走向都刻進心里。

李言那時滿心都是對新生活的憧憬,對這種“過度準(zhǔn)備”只覺得好笑甚至有點煩。

他興奮地和同學(xué)打電話討論著大學(xué)的社團活動,計劃著要買什么款式的隨身聽,

對母親塞進行李箱的那些“土氣”的、在他看來完全多余的東西,只是無奈地笑笑,

想著到了學(xué)校再偷偷處理掉。他看不到母親每一次彎腰整理行李時,那瞬間僵硬的后背線條,

也看不到她背過身去偷偷揉眼睛的動作。場景二:站臺的背影。離別的日子到了。

火車站永遠是喧囂而混亂的。人潮涌動,大包小裹,汽笛長鳴,廣播里不斷重復(fù)著車次信息,

空氣里混雜著汗味、方便面味和離別的愁緒。

父親李國棟扛著那個被母親塞得鼓鼓囊囊、顯得格外笨重的行李箱,走在前面,

盡力在人群中擠出一條路。李言背著自己的雙肩包,里面裝著錄取通知書和重要的證件,

腳步輕快,帶著一種即將展翅高飛的雀躍。母親林素云緊緊跟在他身后,

手里還拎著一個沉甸甸的塑料袋,里面裝著煮好的茶葉蛋、洗干凈的蘋果、幾個新蒸的饅頭,

還有一罐她連夜腌好的辣醬。終于擠到了站臺上,找到了對應(yīng)的車廂位置。

父親忙著把巨大的行李箱塞進車廂連接處的行李架,累得滿頭大汗。李言站在車門口,

新奇地打量著綠皮火車龐大的身軀,聽著列車員催促上車的哨聲,心中充滿了激動?!昂昧?,

快上車吧,找個靠窗的位置坐。”父親喘著粗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有點啞。

李言點點頭,轉(zhuǎn)向母親:“媽,那我走了?!蹦赣H一直安靜地站在他身后,此刻抬起頭。

她的嘴唇抿得很緊,微微顫抖著。那雙曾經(jīng)在速寫本上描繪過遠方山河的眼睛,

此刻像蒙上了一層水霧,濕漉漉的,映著站臺昏黃的燈光。她似乎想說什么,張了張嘴,

卻只發(fā)出一點微弱的氣音。最后,她只是用力把那個沉甸甸的塑料袋塞進李言懷里,

聲音低得幾乎要被站臺的嘈雜吞沒:“拿著…路上吃…到了…到了學(xué)校,

記得按時吃飯…別餓著…”她的聲音哽住了,后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她猛地低下頭,

抬手飛快地在眼睛上抹了一下,然后用力推了李言一把,示意他快上車。

她的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促,仿佛再慢一秒,她就會徹底失控。

李言抱著那袋沉甸甸的食物,在列車員的催促下,一步跨上了車門踏板。他回過頭,

想再看一眼父母。父親站在站臺上,朝他用力揮手。而母親,卻背對著他,

面朝著空蕩蕩的軌道方向,肩膀微微地、一下下地聳動著。

那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外套的背影,在喧囂混亂的站臺上,顯得那么瘦小,那么孤獨,

像一棵被驟然遺棄在寒風(fēng)里的樹。她沒有回頭。汽笛再次拉響,長鳴著,宣告著離別。

火車緩緩啟動。父親的身影在視野里快速倒退、變小。而母親那個單薄的、微微顫抖的背影,

卻在李言眼中無限放大,定格成一張無聲的黑白剪影,深深地烙刻在記憶的底片上,

帶著一種當(dāng)時他無法理解的、沉重的悲傷。場景三:電話線的兩端。

大學(xué)的生活如同一個絢麗的萬花筒,徹底展開了。新奇的課程,豐富多彩的社團活動,

來自五湖四海的新同學(xué),一切都讓李言感到興奮和充實。他像一塊干渴的海綿,

貪婪地吸收著知識的養(yǎng)分和自由的氣息。他忙得不可開交,忙著上課,忙著參加辯論賽,

忙著和同學(xué)出游,忙著感受這個精彩紛呈的新世界。家,

那個曾經(jīng)是整個世界中心的小小空間,似乎被迅速推到了遙遠的地平線外,

變得模糊而無關(guān)緊要。只有每周一次,或者更長時間,

在某個深夜從圖書館或活動室回到宿舍,被疲憊和一絲莫名的空虛感擊中時,

他才會想起該給家里打個電話。宿舍樓的公用電話前常常排著隊。輪到李言時,他拿起聽筒,

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電話通常很快就會被接起,仿佛那頭的人一直守在旁邊?!拔??言言?

”母親的聲音總是第一時間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和小心翼翼?!皨?,是我。

”李言的語氣通常是輕松的,帶著分享新生活的興奮,“最近忙死了!剛參加完一個比賽,

我們組拿了三等獎!周末可能跟同學(xué)去爬山…”電話那頭的母親,總是安靜地聽著,

時不時回應(yīng)著:“哦…好…挺好的…注意安全啊…”她的聲音里帶著笑意,

但那笑意仿佛隔著一層薄紗,顯得有些遙遠和空洞。

她從不主動問起他的學(xué)業(yè)細節(jié)或生活難題,

只是反復(fù)叮囑著那些瑣碎得幾乎讓他耳朵起繭的話:“按時吃飯,別太晚睡,

天冷了記得加衣服,錢不夠了跟家里說…”李言總是不耐煩地應(yīng)著:“知道了知道了,

我又不是小孩兒了?!比缓笤掝}很快又轉(zhuǎn)回他自己的見聞。電話最后,

他總是匆匆地說:“媽,沒事我掛了啊,同學(xué)等著用電話呢(或者要查資料/要開會等等)。

”“好…好…你忙…你自己好好的…”母親的聲音會立刻低下去,帶著一絲明顯的失落,

卻又飛快地補充道,“沒事,家里都好,你爸也好,別掛念…”“嘟…嘟…”忙音響起。

李言放下電話,長長舒一口氣,像完成了一項例行任務(wù),轉(zhuǎn)身又投入到自己的忙碌中。

他從未深究過,每次他電話掛斷后,那漫長忙音對母親意味著什么。他不知道,

在電話這頭他分享著多彩世界時,電話那頭,母親常常是獨自一人守著一室的冷清,

手里或許還無意識地摩挲著床頭柜上那張結(jié)婚照的冰冷相框。

那“家里都好”的報喜不報憂背后,

是她漸漸習(xí)慣了獨自吞咽生活的重壓和身體的疲憊;那句“別掛念”的輕描淡寫,

是她用盡力氣才壓抑住的、對遠方兒子洶涌的思念和擔(dān)憂。她的世界,在他離去后,

仿佛被驟然抽空了重心,只剩下一圈圈無聲的漣漪,

圍繞著那個小小的、承載著全家福和結(jié)婚照的床頭柜緩緩蕩漾。她的“明天”,

就在這一次次短暫的通話、一次次無聲的凝望中,一寸一寸地縮減,褪去了色彩,

只剩下日復(fù)一日的守望。***李言從藤椅上慢慢直起身,窗外已是華燈初上。

城市的霓虹透過窗戶,在昏暗的房間里投下變幻的光影。他走到書桌前,

拿起那個蒙塵的舊行李箱,手指拂過箱蓋上那早已褪色的大學(xué)?;召N紙。如今,

他站在歲月的這一端回望,才終于看清了當(dāng)年站臺上那個不肯回頭的、顫抖背影里,

的痛楚和強忍的愛意;才終于聽懂了電話里那千篇一律的“按時吃飯”、“別太晚睡”背后,

是怎樣蝕骨的孤獨和放不下的牽腸掛肚。他打開手機,下意識地翻找著通訊錄。

指尖停留在那個熟悉的、標(biāo)注為“家”的號碼上。曾經(jīng),

這個號碼代表著每周一次的“匯報”和“任務(wù)”,而此刻,它像一個冰冷的黑洞,提醒著他,

那個永遠會第一時間接起電話、永遠說著“家里都好”的聲音,已經(jīng)永遠地消失了。

他頹然地放下手機,目光落在床頭柜上那張重新立起的結(jié)婚照上。照片里,

年輕的母親笑容幸福。而現(xiàn)實里,那個為他的“未來”耗盡了自己“明天”的母親,

已經(jīng)永遠沉睡在了時間的河流里?!拔业奈磥硪惶煲稽c逐漸在展現(xiàn),

你的明天一夜一寸無形的縮減…” 這句歌詞不再是傷感的旋律,

而是成了刻在他心上的墓志銘。他擁有的廣闊未來,每一寸光芒,

都映照著母親那無聲縮減、最終歸于沉寂的明天。

第五章:重逢·母親的老去城市的霓虹在窗外流淌,變幻的光影在李言臉上無聲地滑過,

如同那些無法倒流的時光。他坐在昏暗中,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屏幕上那個再也無法撥通的號碼,心口的位置,

那個被悔恨和思念蛀蝕出的空洞,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冰冷、空曠。床頭柜上,

那張泛黃的結(jié)婚照在微弱的光線下,新娘的笑容依舊羞澀而幸福,卻像一道無形的鞭子,

反復(fù)抽打著李言的神經(jīng)。他猛地閉上眼,試圖驅(qū)散那蝕骨的痛楚,

然而腦海中那個在站臺上不肯回頭的、瘦削顫抖的背影,

以及電話里永遠重復(fù)的“按時吃飯”、“家里都好”的聲音,卻更加清晰,如同跗骨之蛆。

就在這時,刺耳的鈴聲驟然劃破死寂——是他妻子周薇打來的?!拔??李言?

”周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你…你還在媽那兒嗎?”“嗯。”李言應(yīng)了一聲,

聲音干澀得厲害。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周薇似乎深吸了一口氣,

才用一種盡量平緩、卻掩不住擔(dān)憂的語調(diào)說:“剛才…爸打來電話…說媽…媽住院了。

”“什么?!”李言霍地站起身,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

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怎么回事?什么時候的事?爸怎么不直接告訴我?

”“爸也是怕你擔(dān)心,怕影響你工作…”周薇連忙解釋,聲音里滿是無奈,

“他說媽是昨天下午在家突然暈倒的,鄰居張阿姨發(fā)現(xiàn)的,叫了救護車送去市醫(yī)院了。

檢查結(jié)果…不太好…是…是心衰,

還有腎的問題…醫(yī)生說情況挺嚴(yán)重的…”心衰…腎…這幾個冰冷的醫(yī)學(xué)術(shù)語像淬毒的針,

狠狠扎進李言的耳膜。眩暈感襲來,他踉蹌一步,扶住冰冷的墻壁才勉強站穩(wěn)。

母親的身體不好,他是知道的,近幾年總是說累,胃口也差,勸她去醫(yī)院,

她總是擺擺手說“老毛病,吃點藥就沒事了,別浪費錢”。

他那時被自己的事業(yè)、家庭裹挾著向前狂奔,竟也真的信了那些輕描淡寫的托詞,

只是隔段時間寄點錢回去,叮囑她買點好的吃……原來,那些“沒事”背后,

是早已千瘡百孔的身體在無聲地呼救!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自責(zé)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將他淹沒。他對著電話低吼,聲音嘶啞顫抖:“我馬上回去!現(xiàn)在就回!

”***高鐵在夜色中飛馳,車窗外的燈火連成模糊的光帶。李言靠在椅背上,卻毫無睡意。

每一次車輪撞擊鐵軌的“哐當(dāng)”聲,都像敲打在他的心上。他緊握著手機,

屏幕停留在購票成功的頁面,目的地是他闊別已久、也疏遠已久的家鄉(xiāng)小城。

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是他此刻沉重而無望的心情。母親那張在病痛折磨下會是什么樣子?

她該有多痛?多害怕?他不敢深想,

一想便是噬心般的痛楚和鋪天蓋地的悔恨——他缺席了太多本該陪伴在她身邊的日子。

抵達小城時,天剛蒙蒙亮。冬日的清晨,空氣凜冽刺骨。他拖著簡單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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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7-08 14:5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