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陳楓便已經早早地來到了壽源堂門前。抬頭望去，一塊黑底金字的招牌在晨曦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醒目，招牌下方，是一座氣勢恢宏的木質建筑，共有三層閣樓，斗角飛檐。門前站著的幾個小廝，殷切地恭送和歡迎著每一位來往的客人。
陳楓深吸了一口氣，他懷中揣著昨夜精心制作的糖塊，用干凈的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其實他很早就到了，但一直站在門口不遠的地方觀察著，觀察著從店鋪里邊進進出出形形色色的客人。
這些人大多走馬驅車，且衣著華貴，并不似尋常的販夫走卒，估摸著都是這城里的達官顯貴們。想要把商品推銷出去，肯定要先把市場的需求摸清楚，以便于找到自己的定位和價值，所以才看了很久。見時機差不多了，他便整了整衣衫，邁步進了堂去。
門口的青衣小廝倒是沒有阻攔，只是隨意看了一眼，畢竟開門做生意，來者皆是客，哪有隨意驅逐客人的道理。
進得壽源堂后，陳楓轉了好幾圈，將售賣的貨物一一看了個遍，發(fā)現(xiàn)貨盞上的皆是干貨堅果果干之類的物件，都是尋常之物，也未曾看到有妹妹所說名叫甜霜的那種東西。
難道是沒有放到柜面上來？他心里想。
一個青衣小廝這時迎了上來，“公子可是要購置什么物件沒有找到？不妨和我說，我?guī)纯?？”然后眼睛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陳楓。
作為店里的伙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是最基本的操作，從陳楓進門起，他便有意無意的注視著，見他逛了一兩圈，又東張西望的，故而開口問道。
陳楓微微一笑，拱手道："這位小哥，在下想問，貴店有否有“甜霜”出售。"
小廝聞言，臉上波瀾不驚問道：“可有預約？”
“沒有。”陳楓答。
“客官既要甜霜卻無預約，怕是有些難辦。這甜霜可是稀罕物，每日售賣數量有限，都得提前預訂?！毙P不咸不淡地說道，眼神里帶著一絲輕視。
“我要的量大，不知可否通融通融?！?/p>
小廝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上上下下又重新將陳楓打量了一番后才微微道：“客官莫要說笑，恕我直言……您不像是能買得起甜霜的。”
確實如他所說，陳楓一席長褂衣著樸素，雖是整潔，但褂子已洗得發(fā)白，確實不似能買得起此等物件之人，來買甜霜的人確實不少，但像他這樣的，這這小廝倒是第一次見。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你若做不得主，可喚你掌柜前來！我親自與他說?！标悧鞒谅暤馈?/p>
見他說的如此肯定，小廝急忙轉去了后院，不多時不多時，一位身著錦緞長袍的中年男子緩步而來。此人年紀約莫四十來歲，長得白白胖胖膀大腰圓，臉上盡顯富態(tài)，一雙小眼睛炯炯有神，一看便是個精明的生意人。
其實這里陳楓耍了小心思，如果是正常上門推銷的話那他大概率連小廝那一關都過不去，想這樣做雖然有些冒險成份，但目的達到了，唯一的問題就是自己萬一打動不了掌柜怎么辦，估計很容易讓人打一頓然后給丟出去……
"在下壽源堂掌柜周大富。"男子拱手道，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陳楓洗得發(fā)白的衣袍，"聽聞是公子要買甜霜？"
陳楓不卑不亢地回禮："正是。不過..."他故意頓了頓，"這人多多嘴雜的，咱們在這里談么？"說完指了指周圍的人群。
周掌柜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邀了陳楓去后堂。坐罷，隨行的小廝斟了兩杯茶奉上便匆匆退下。
“聽聞公子要得多，要多少？”周大全搶先問道，并隨手將一個茶盞推了過來。
“總得先驗驗貨吧?！标悧魑⑿Υ鸬?。
“啪”的兩下掌聲過后，一個侍女敲門而入，手中端著的是一個杯子，有蓋，約么瓷盅大小外表鮮亮，繪有花鳥圖樣，外形極為小巧精致，一看就是瓷器中的上等貨，恭恭敬敬遞到了陳楓面前。
陳楓小心翼翼接過瓷盅，揭開后一看，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眼前盅里是一種膏狀物，形似未完全凝固的豬油，色澤偏黃，有一定的流動性，掛杯處有絲絲凝結起霜，什么甜霜，分明就是蜂蜜嘛！
陳楓強忍著笑意，不動聲色地放下瓷盅?！爸苷乒?，這甜霜我驗過了，確實是難得的好物。不知銀錢幾何？”
周大富伸出兩根手指比劃道：“一盅二兩童叟無欺，中都城中皆為此價，且一貨難求，其余商號已加價到二兩五錢，唯獨我壽源堂是最便宜的?！?/p>
“實不相瞞，陳某今日并非為了這甜霜而來，而是有一樁生意想和掌柜的談談。”陳楓突然開口。
周大富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合著這貨是來誆他的，說實話壽源堂作為中都城的商埠大號，每天都有許多買賣人尋他，見得多了自然厭倦，又非熟客上門臉上自然不悅，隨即站起身擺出一副送客的架勢。
陳楓不敢怠慢急忙從懷中掏出油紙包，打開后露出里面的糖塊，遞到了周掌柜面前?！拔沂种羞@糖塊，味道獨特，口感上乘，若能放在貴店售賣，定能吸引不少顧客?！?/p>
周大富眼前一亮，掰下一塊糖放入口中，眼睛微微睜大，臉上露出驚訝之色?！斑@是何物，甜度上乘，味有回甘確實不錯，竟與我所售甜霜有異曲同工之妙?！?/p>
陳楓道：“非也，這并非甜霜，而是紅糖，并不是一種東西。”
周大富重新坐下端詳著手中的紅糖，眼神之中似有光彩浮動而后悠悠道：“不知小兄弟想如何談？”稱呼由客官轉為了小兄弟，連語氣都親近了些。
聽他說這話，陳楓懸住的心算是放下了，既然問了，那就有戲，剩下的就看他如何周旋了，想與這種老狐貍較量估計得下一番功夫。陳楓緩緩說道：“我提供糖塊，貴店負責售賣，聯(lián)合經營，利潤咱們可以按比例分成?！?/p>
周大富摸著下巴思索起來，他看著陳楓，心中開始權衡這樁生意的利弊。繼而搖了搖頭：“合作……呵呵，那就就免了，不過你可以把秘方賣給我，我可以給你五兩銀錢。不然的話你就另尋它處吧。不過嘛……”周大富皮笑肉不笑的頓了一下，繼續(xù)道：“你也知道，我有甜霜這等日進斗金的生意，此物予我并沒有太大的興趣?！?/p>
這個老狐貍，這是想壓價了，陳楓心中暗啐了聲，這就是生意人的通病，前世早就見怪不怪了，賣給他怎么可能，能把你吃的骨頭都不剩，要真給了他，指不定還得給你壓一壓。
陳楓心中如同明鏡一般，并不拆穿對方?！爸苷乒?，恕我直言，您雖有甜霜這等日進斗金的生意，但是貨源極不穩(wěn)定吧，時常斷貨是與不是？”
周大富沒有答話，陳楓舉起紅糖繼續(xù)道：“況且售賣這紅糖并非是要替代甜霜，而是其補充。”
“此話怎講？”周大富問。
“據我所知，這甜霜產自南嶺且受季節(jié)影響，春夏較多秋冬很少，不僅收集困難而且產量十分有限。加之南嶺距此千里，商賈來回至少兩月，而我武朝本身產量極其稀少，所以我斗膽猜測周掌柜您手里的東西快要賣斷貨了吧。”陳楓微微一笑，將猜測和盤托出，他看了一上午其實心中有底了，特別是看到那“甜霜”就是蜂蜜的時候。
周大富有些驚訝看著這個年輕人，他猜的沒錯，不出十日這“甜霜”確要斷貨了，等到下一次南嶺走貨要到來年了?，F(xiàn)在這個所謂的紅糖對他而言，不僅算雪中送炭，更似錦上添花。他沉默了一小會兒才道：“說說你的條件吧！”
陳楓掩住臉上的喜悅，“咱們可以聯(lián)合經營，由我提供原料成本，您只需要負責售賣，所得金額五五分賬，大家共同獲利。”
周大富冷笑一聲：“哼，你不過是個無名小卒，我壽源堂聲名遠揚，憑什么要和你聯(lián)合經營。你就說每月能給我多少，我全給你買下來。”
陳楓靈機一動，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說道：“周掌柜，您看這糖塊味道獨特，若在您店售賣，能吸引更多顧客，我看中的便是你壽源堂的名氣，相信在您手里能很快打開銷路。而且我可以保證糖塊的供應，價格也較甜霜更有有競爭力。如果您現(xiàn)在拒絕，萬一有其他商號和我合作，對您可就不利了。但要是聯(lián)合經營那就不一樣了，你我皆是一個整體，奇貨可居的道理您不會不懂吧?！?/p>
周大富聽后，臉色微變，眼神開始動搖。他沉思片刻，緩緩說道：“那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但五五分賬不可取，三七尚可，你若同意咱們再談合作的事?！?/p>
“三七？……感謝周老板大度，就依你三七，沒想到周老板不僅慧眼識珠，為人還十分大度竟主動讓利，讓小生佩服的五體投地……”陳楓說完趕緊向周大富抱了個拳。
周大富一臉鄙夷，合著你小子聽不懂人話是吧，還是揣著明白給我裝糊涂，他見過不要臉的，像這種膽大的還真不多見。
周大富趕緊打斷了他的話，“四六，這是我的極限?！?/p>
“成交！”陳楓一拍桌子，伸出狗爪子要和周大富握一握。周大富怪異的看向他，陳楓愣了下。突然反應過來，忻忻的收回了手，習慣的禮儀還真不好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