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鐵礦洞的霉味混著鐵銹味往鼻腔里鉆,陳昭弓著背,手中鐵鎬重重砸在巖壁上,火星子濺在粗布短褐上,燒出幾個焦黑的洞。
他額角的汗順著下巴砸進礦坑,在青灰色的礦石上洇出個小水洼——這是今天第七塊赤鐵礦,比昨天多了兩塊。
“喲,這不是想考靈礦師的雜役嗎?”
帶著戲謔的男聲從身后傳來,陳昭握著鐵鎬的手微微一緊。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趙巖,外門執(zhí)事趙魁的獨子,總愛穿著繡云紋的月白衫來礦洞轉(zhuǎn)悠,鞋尖上沾的泥星子都比別人的金貴。
“雜役也配摸礦脈圖?”趙巖踢了踢陳昭腳邊的礦石,碎石蹦起來砸在他小腿上,“我爹說了,靈礦師得看血脈,你個被老礦工撿來的野種......”
“趙執(zhí)事說的是考核規(guī)矩?!标愓阎逼鹧顾樦鳖i滑進衣領(lǐng)。
他的目光掃過趙巖腰間的青玉牌——外門弟子的憑證,喉結(jié)動了動,“我上個月礦術(shù)課得了甲?!?/p>
“甲?”趙巖突然笑出聲,抬手把陳昭懷里的礦石簍子打翻。
赤鐵礦塊滾了一地,在青黑的巖壁上撞出悶響,“你當靈礦師是搬石頭?
要能看出礦脈走向,能算靈氣脈絡(luò),你個連筑基期都沒到的雜役......“他湊近些,鼻尖幾乎碰到陳昭沾著礦灰的臉,“也配?”
陳昭盯著趙巖腰間晃動的玉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三天前老礦師王九說,今年靈礦師考核有一個外門雜役名額——這是他十二歲進破云宗當掃院子雜役以來,第一次觸到能改變身份的機會。
可此刻趙巖的唾沫星子濺在他臉上,比礦洞的冷風還涼。
“趙師兄說的是。”陳昭彎下腰撿礦石,聲音悶在礦灰里。
他聽見趙巖的靴底碾過礦石的脆響,聽見那道笑聲隨著腳步聲遠去,直到礦洞深處傳來火把熄滅的噼啪聲,才直起腰。
懷里的礦石簍子重新滿了時,陳昭看了看洞頂?shù)温涞乃邸?/p>
昨夜暴雨,東礦區(qū)的礦道滲了水,他早上經(jīng)過主礦脈時,分明聞到靈氣紊亂的焦糊味——這不是好兆頭。
“小昭子,歇會兒吧。”老王九的聲音從洞口傳來。
這個頭發(fā)花白的老礦工扛著鐵釬子,臉上的皺紋里全是礦灰,“后晌我替你守著,你去舊礦道查查。
昨兒巡礦時我瞅著巖壁泛紅光,莫不是......”
“我這就去?!标愓褢?yīng)了一聲,把礦石簍子塞進老王九懷里。
舊礦道在東礦區(qū)最深處,三年前塌方過一次,現(xiàn)在只有他這種雜役才會被支使去清理碎石——但此刻他心跳得厲害,老礦師說過,礦脈異變前巖壁會泛血光,若能搶在崩解前標出支脈......
礦燈的火光在巖壁上搖晃,陳昭的腳步越來越快。
舊礦道的霉味更重了,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焦香——是靈氣暴走的味道!
他猛地抬頭,就見頭頂?shù)膸r壁正滲出暗紅的光,像被血浸透的玉。
“不好!”陳昭轉(zhuǎn)身要跑,可那紅光突然暴漲。
他聽見頭頂傳來裂帛似的聲響,接著是鋪天蓋地的轟鳴。
一塊磨盤大的巖石砸在腳邊,碎石濺起來割破他的手背,陳昭撲向巖壁的凹陷處,可更多的石塊落下來,砸在他背上、腿上。
他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鼻腔涌出,視線逐漸模糊,最后只來得及抓住胸口的青銅燈——那是他唯一的遺物,母親臨死前塞進他襁褓的。
“?!?/p>
金屬灼燒的觸感燙穿粗布,陳昭猛地睜眼。
胸口的青銅燈正燃著幽藍的火苗,燈芯上飄著一縷淡青色的光,在巖壁上投出一張?zhí)摶玫膱D:細細的金線像血管般蔓延,最后匯聚成一個箭頭,指向左側(cè)的巖壁。
“靈......靈脈圖?”陳昭的聲音帶著血沫。
他想起礦術(shù)課上先生說的,高階靈礦師能畫出靈脈圖指引礦脈走向,可這燈......他顫抖著抬起手,指尖剛碰到那金線,箭頭突然亮了亮。
“死馬當活馬醫(yī)!”陳昭咬著牙,用鐵鎬砸向箭頭所指的巖壁。
碎石飛濺中,他看見巖壁后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是礦脈支道!
他拼盡全力擠進去,身后的塌方聲越來越近,直到縫隙在他身后閉合。
陳昭癱在地上,嘴里的血腥味幾乎要把人嗆暈。
他摸了摸背上的傷,黏糊糊的全是血。
可就在這時,一絲清甜的氣息鉆進鼻腔,像春天的露水滲進干渴的泥土。
他抬頭,見支道的巖壁上嵌著幾星赤鐵礦,正滲出淡紅的光霧——是礦脈精華!
他本能地張開嘴,那光霧鉆進喉嚨的瞬間,身上的疼痛突然減輕。
陳昭摸著胸口的青銅燈,幽藍火苗不知何時滅了,燈身卻還帶著余溫。
他扯下衣襟擦了擦燈身,燈壁上模糊的紋路突然清晰起來:是九只銜著燈芯的玄鳥,每只鳥的眼睛都是一顆極小的赤鐵礦。
“祖?zhèn)鞯?.....”陳昭想起老礦工說過,這燈是他襁褓里唯一的東西。
三年前他第一次試著往燈里注靈氣,燈芯只冒了點黑煙,可剛才......他試著又注入一絲靈氣,燈芯“騰”地燃起幽藍火苗,巖壁上再次浮現(xiàn)出靈脈圖!
“能照礦脈......”陳昭的手在發(fā)抖。
他看著圖上延伸的金線,突然想起礦術(shù)課先生說,靈礦師的最高境界是“照脈”,能看透礦脈走向如看掌紋。
而這盞燈,竟能替他做到!
塌方的轟鳴終于停了。
陳昭扶著巖壁站起來,腿上的傷還在疼,但他能感覺到體內(nèi)有股熱流在游走——剛才吸入的礦脈精華,竟在幫他修復(fù)內(nèi)傷。
他摸了摸燈,又看了看巖壁上的靈脈圖,突然笑了。
趙巖說他是雜役?
老王九說他沒血脈?
可這盞燈,或許能讓他成為真正的靈礦師。
等陳昭爬出礦洞時,天已經(jīng)黑了。
老王九舉著礦燈在洞口轉(zhuǎn)圈子,見他渾身是血地出來,差點把燈摔了:“小昭子!
你咋跑舊礦道去了?
方才主礦脈塌方,趙執(zhí)事正帶人救人呢......“
“我運氣好,找著條支道。”陳昭擦了擦臉上的血,把青銅燈塞進懷里。
老王九要扶他去醫(yī)堂,他卻搖了搖頭:“我得先去換身衣裳?!?/p>
回到雜役房時,陳昭對著破銅鏡查看傷勢。
背上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淤青也淡了不少——這都是礦脈精華的功勞。
他掏出青銅燈,在月光下,燈壁上的玄鳥紋路泛著幽光。
“母親,這燈......”他輕聲呢喃,手指撫過燈身,“或許能幫我查清當年的事?!?/p>
窗外傳來打更聲,陳昭把燈貼身收好。
明天清晨,周守山周執(zhí)事要帶靈礦師巡視東礦區(qū)——這是他第一次能跟著去現(xiàn)場。
他摸了摸胸口的燈,嘴角揚起一絲笑。
“趙巖說得對,靈礦師要看本事。”他對著窗外的月亮輕聲道,“但他不知道,我的本事,才剛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