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那次從軍營回來之后,我就大病了一場。
我睜眼的時候,飛燕正抹著眼淚,一邊哭,一邊給我喂藥。
“郡主,陛下怎么這么對你!”飛燕哭得臉漲紅,“我入宮之前,大家一直說,陛下對郡主癡心一片,對郡主千依百順,怎么——”
她還沒有說完,門口就傳來一道女聲,趾高氣昂,“宮外人的無稽之談,也就只有你們這些賤民會相信了!”
來人一張俏麗的芙蓉面,滿面春風,好不得意,嘴里吐出來的話淬著毒,“烏海珠,你的侍女,還真是跟你一樣,”她想了一下措辭,端出一張惹人生厭的笑臉,“蠢笨如豬?!?/p>
她咯咯咯笑起來,“來人,還不把這賤婢拉下去掌嘴!云山也是這個賤人能隨意議論的?”
飛燕被兩個嬤嬤押著,“郡主!郡主!嗚嗚嗚!”
我強撐著從榻上坐起身來,“我看誰敢!”
我的身子本就虧空,這兩年又受盡了晏云山的磋磨,這乍一起身,一口血就哽在嗓子眼里,咳得我頭疼欲裂。
“還不快動手!”
我忙掀開被褥,攔住了葉明章,孰料她一巴掌扇到我的臉上。
明晃晃的挑釁。
我被當著面打了臉,下了面子,一下子性子就起來了,端著熱騰騰的藥碗,對著她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就潑了過去。
我性子本就烈性,脾性與父汗如出一轍,入了漢人的皇宮,苦頭吃盡才稍稍斂了性子,可悶聲吃虧不是我的風格。
晏云山要罰也是后事,我烏海珠還真能任由她葉明章捏扁搓圓!“飛春,把我的馬鞭拿來!”
我從小在馬背上長大,使得一手好鞭,訓過烈馬,熬過海東青,這樣生生讓我咽下這口氣,是萬不可能。
我有意嚇她,馬鞭甩在地上,更是劈空巨響,聲若驚雷,嚇得葉明章煞白了臉,咬著唇就要去找晏云山告狀。
屋子里靜悄悄的,沒人敢攔,我馬鞭一甩,勾上門閂——“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他告狀!”
“好大的威風啊!烏海珠!”一只蔥白的手抓住了我的鞭梢,青筋如蟒。
我被拽的一踉蹌,險些摔在地上。
晏云山慣來是會英雄救美的。
這不,來得及時。
葉明章唰地紅了眼眶,沒頭沒腦撞進晏云山的懷里,像只惹人愛的云雀,在外受了委屈還是撲棱著翅膀鉆進主人的懷抱。
我把馬鞭遞給飛春,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跪拜大禮,以頭點地。
真難看,我自己心里知道。
剛耍完威風,馬鞭還沒捂熱,晏云山就來了,生怕他寶貝心上人在我這里吃上一點點的虧,看吧,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區(qū)別。
我烏海珠傷了腕骨,壞了膝蓋,被甩了巴掌都沒什么,只要還有一條命在,還能喘氣,讓他折辱,一切都好。
而她葉明章受了風涼,晏云山衣不解帶處處照料,甚至連罷三天朝堂,引得忠良賢士直呼妖妃亂世,國將不國。
我看上的,她葉明章都要搶去。
我喜歡的,她葉明章就踩進塵埃里。
可我更不喜歡的,是變心的晏云山。
沒有抬頭,我就聽見葉明章得意的笑聲,頗有些小人得志。
怕不是來了晏云山撐腰,又想著法子使壞。
以前真是瞎了眼了,覺得她是個溫柔可敬的姑娘。
漢人都是一樣的,兩面三刀,說什么喜歡我,最后還不是抱著葉明章,蜜語甜言,海誓山盟。
那些曾經(jīng)說是只是我一人專屬的溫柔和耐心,晏云山都給了旁人,他騙人。
想著想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我身子不住地發(fā)冷,渾身發(fā)抖,我好想蜷縮起來,可兩眼一黑,我就失去了知覺。
不知是不是錯覺,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秒,我好像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像是多年以前,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晏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