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阮青怔怔地看著那包紙巾。
才意識到自己臉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么。
她有些僵硬地接過,抽出一張,胡亂地在臉上抹了幾下。
粗糙的紙巾摩擦著皮膚,帶來一點刺痛感。
“謝謝。”她低聲道,聲音悶悶的。
“不用?!?/p>
江臨收回手,目光重新投向雨幕中的遠方。
語氣恢復了那種職業(yè)性的簡潔,“南城這邊,你父母的事,局里檔案很全。你想了解細節(jié),隨時可以找我。另外,”
他話鋒一轉,側頭看向阮青,“住的地方,有著落了嗎?””
阮青茫然地搖了搖頭。
她離開京市時,只帶走了簡單的行李和這些年來的積蓄。
聽聞有線索,便什么都不顧就找來了。
來南城尋親,本就帶著孤注一擲的漂泊感。
“我住的小區(qū),老家屬院,還算安全?!?/p>
江臨的聲音很自然,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隔壁單元一樓有個小套間,空著。以前一個老同事的房子,他調去省廳了,鑰匙暫時放我這兒。地方不大,勝在干凈,離市局也近?!?/p>
“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先住著,租金看著給點意思下就行,總比住酒店踏實?!?/p>
他說話沒什么花哨,直接拋出了解決方案。
甚至沒問阮青愿不愿意,帶著一種習慣性掌控局面、替人做主的干脆。
這種強勢放在平時或許會讓人不適。
但在此刻身心俱疲、前路茫茫的阮青聽來,卻像在湍急的河流中突然遞過來一根浮木。
阮青抬眼看他。
雨水打濕了他額前幾縷黑發(fā),貼在飽滿的額角。
那雙眼睛在灰暗的天色下,依舊銳利如鷹隼,此刻卻少了些審視,多了點......莫名的責任感?
或許是職業(yè)習慣,看到遺屬,總想力所能及地安頓好吧。
阮青這樣想著。
“我......”阮青張了張嘴,拒絕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最終咽了回去。
她確實需要一個地方安頓下來,理清思緒。
眼前這個男人的提議,簡單直接,也省去了她此刻最不愿面對的、獨自尋找落腳點的麻煩:“麻煩你了,江警官?!?/p>
“叫我江臨就行?!彼m正道,語氣沒什么變化。
卻讓倆人間的距離感消散了不少。
“走吧,雨大了。我車在下面?!?/p>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腳跟上了前面的身影。
車子是老款的黑色吉普,洗得發(fā)白,內飾簡單,帶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和皮革混合的氣息。
江臨開車很穩(wěn),話不多。
一路沉默,只有雨刮器規(guī)律地刮擦著擋風玻璃的聲音。
車子駛入一個有些年頭的家屬院,紅磚墻,梧桐樹在雨中枝葉低垂。
江臨停好車后,繞到阮青這邊,替她拉開了車門。
“就這棟,一樓東戶?!?/p>
他指了指旁邊單元的一個門洞,把鑰匙遞給她,“進去看看,缺什么跟我說。我住隔壁單元三樓,有事敲門或者打電話。”
鑰匙帶著金屬的冰涼,沉甸甸地落入阮青掌心。
“謝謝。”她再次道謝,這次的聲音清晰了些。
江臨沒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早點休息?!彼麃G下這句話,便轉身大步走進了雨幕里,深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隔壁單元的樓道口。
重重的鐵門關上后,外面的風雨和濕冷被徹底隔絕。
疲憊瞬間如同潮水般涌上,阮青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上,抱著膝蓋,把臉埋了進去。
鑰匙硌著掌心,帶來一點清晰的痛感。
隔壁單元,三樓。
江臨站在自家客廳的窗邊,看著樓下那扇剛剛亮起暖黃色燈光的窗戶。
他點了根煙,猩紅的火點在昏暗的室內明明滅滅。雨點密集地敲打著玻璃窗。
那個叫阮青的女人......從京市那樣的地方孤身跑來南城尋親,
找到的卻是這樣的結局。
他吐出一口煙霧,白色的煙氣在玻璃窗上氤氳開一小片模糊的痕跡。
算了,既然撞到他手里了,又是烈士遺孤,總得看著點。
至少。
讓她在南城這地界上,別再出什么事。
他掐滅了煙頭,轉身走回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