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月跑出蕭府后,遠遠還看見兩個狂奔的緋色人影,一路追著小燕子和柳紅,拐過三道彎后巷口早沒了人影。
她跟丟了。
“……”
正午的日頭曬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汗?jié)竦乃榘l(fā)黏在臉頰上,她盯著四通八達的街道兩眼發(fā)黑,這上哪找一個小胡同去?
她四處張望著,突然肩頭一沉,帶著皂角香的手掌拍了上來,時月被拍的一個踉蹌,又被來人扶住。
“你是怎么從梁府跑出來的?”
布善巡著街呢,就看見她了,特別好認特別顯眼。
時月上下掃了他一眼,大概二十來歲,一身藏藍色的衙差服,高高瘦瘦的目測有一米八,有肌肉,畢竟上次推他的時候,手感不錯挺結(jié)實的。
古銅色的皮膚,一看就是天天巡街曬出來的,長得也還算人模人樣,至少扔到人堆里是算好看那一掛的。
“出來那件事說來話長先不提,你知不知道那個狗尾巴……胡同……在哪?”
她已經(jīng)想不起來是胡同幾號了。
布善一愣,“你找這地方干什么?”
“救人啊,快點!”
“嗷嗷嗷,我?guī)闳??!?/p>
布善看她有些著急,連忙給她帶路,一路上看見她跑的氣喘吁吁,臉色都白了一度,刻意放慢腳步,還在擔心她會不會厥過去的時候,兩個人已經(jīng)來到了胡同口。
歪歪扭扭的“狗尾巴胡同”木牌掛在樹上。十幾個晾衣竹竿橫七豎八架在半空,底下擠滿了補丁摞補丁的被褥,整個胡同活像個難民窩。
“幾號?。俊?/p>
時月?lián)u頭?!安恢?,是個大雜院,有很多老人孩子的?!彼挍]說完,就聽見巷子里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孩童哭鬧聲。
“那真不巧?!辈忌浦逼鹧?,指了指左手邊三條并行的巷道。
“這胡同里別的不多,全是老人孩子?!?/p>
“……”
布善看她僵在原地,嘴角抽搐了一下,不過她只是愣了一會,就往哭聲最大的院子走了過去。
“??!我的孫兒!老天爺這是要剜我的心吶!”
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癱倒在地上,枯瘦的手指死死抓著地面,柳紅和小燕子一人架住她一條胳膊。
不遠處,約莫九歲的孩童正在劇烈抽搐,口吐白沫,小小的身體弓起又落下。
柳青死死按住孩子肩膀,身旁的老大夫顫著手往孩子嘴里塞半截木棍。
“別按著他?!睍r月出聲阻止。
“小月亮?你怎么來了?”
小燕子看她額上都是汗,這是一路跑來的吧。
布善第一次聽見她的名字,側(cè)頭打量著時月,確實和月亮一樣清逸出塵,平時說話都是淡淡的,生氣的時候倒是有點活人味,看著離得很近卻又很遙遠的感覺。
那邊柳青頭也不回,下意識反駁:“不按著他會弄傷自己的。”
她目光掃過孩子青紫的唇色。
“你按著他,他呼吸不上來,讓他側(cè)躺著就行,別讓嘔吐物糊住口鼻。”
大夫聽見聲音回頭,眼見是三天前在他門口救那個六歲孩童的姑娘,立馬聽她說的調(diào)整姿態(tài)。
“然后呢?”老大夫急切追問。
“你……不是大夫嗎??”
柳青指了指他找來的濟世堂坐堂大夫,自己就是大夫怎么還聽一個小姑娘的,臉上滿是不解的神情。
大夫已經(jīng)退開一步讓出了位置。
這地方他也不是第一次來了,每次治完又會發(fā)作。癲癇這種病大多都是娘胎里帶出來的,根本根治不了,他是沒轍了。
見狀時月直接走上去蹲到旁邊。
小燕子一行人只見她從自己的小挎包摸出一個小檀木盒子,取出一根針,直接扎在了那個孩子的人中。
那根針的樣式很奇怪,不同于醫(yī)館尋常的針,末端皆掛著鈴鐺,共十三根,整整齊齊的擺成一排。
時月隨手在兩處穴位上扎了兩針,孩童忽然“哇”地哭喊出聲,劇烈抽搐的身軀漸漸松弛,時月把針收了回來。
“可以了?!?/p>
老太太在聽見孩子哭了就著急的跑了過去,抱起孩子就哭。
這是她那早逝兒子唯一留下的血脈,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活著的希望。
“這就……好了??”小燕子張大嘴巴。
時月?lián)哿藫廴箶[起身。
“當然沒有,還要吃藥呢。還有,診金我也是要收的!因為我很窮,很窮,窮的快喝西北風了!”
忽然徑直抄起濟世堂大夫的藥箱。
老大夫急得跳腳:“那是老朽吃飯的家伙!”
時月利落地掀開箱蓋,從中抽出筆墨紙硯。宣紙鋪展的瞬間,她手腕翻轉(zhuǎn)如飛,狼毫飽蘸濃墨,刷刷寫下藥方。
“每天一包,藥到命除!”
“啥?”
圍觀人群倒抽冷氣,柳紅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時月筆尖停在半空,才發(fā)覺說錯了。
“呸!是藥到病除?。】谡`口誤。”
她把藥方甩給老大夫,又從箱底摸出塊碎銀掂量。
“診金藥錢就按這個數(shù),多的不退,少了得補啊!”
大夫捋了捋?!罢O!這不對啊,他治的病,你怎么拿我銀子?”
“順手的事?!?/p>
“不行不行,這,我們得理一理,你拿我錢可以,你得去我的濟世堂坐診!”
這么個活招牌他得擄回去。
“那這個傭金怎么算?我很貴的哦!?噢對了,坐堂大夫買藥有沒有折扣啊?”
“什么是折扣?”
“就是藥材啊,你得賣我便宜點?!?/p>
小燕子,柳青,柳紅幾個人看著一老一少在那討價還價一時無言以對。
柳青柳紅默默看向小燕子:這你撿回來的?
小燕子:……
布善默默抬手捂住臉,前一刻還在心中勾勒的“清冷醫(yī)仙”形象轟然崩塌。
他收回剛剛的話。
什么清逸出塵?什么皎皎明月?假的吧?連濟世堂的藥箱都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