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王寧將最后一只馬克杯放進消毒柜,墻上的石英鐘剛好跳至十一點。
消毒器發(fā)出一陣輕微的嗡鳴,隨后便歸于沉寂。他站在原地,目光掃過這間四十平米的公寓,
五年前入住時的景象仿佛就在昨天。淺灰色的布藝沙發(fā),
玻璃茶幾上永遠整齊擺放著遙控器和紙巾盒,陽臺晾衣桿上,他的襯衫總是孤零零地掛著,
從未有過同伴。玄關(guān)處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王寧的心猛地一緊。備用鑰匙只有中介那里有,
而且上周才確認過,近期不會有任何人上門檢修管道。他下意識地抄起茶幾旁的折疊傘,
屏住呼吸,緊盯著那扇即將被推開的門?!案绺?!
”三個清脆又帶著些許稚嫩的聲音同時響起,像三顆軟糯的糯米團子滾落到王寧的腳邊。
他舉著傘的手僵在半空,一時間竟忘了反應(yīng)。最前面的女孩扎著高高的馬尾,
白色 T 恤上印著一只俏皮的卡通貓咪,仰著的小臉上還沾著些許灰塵,
眼神卻明亮得像星星;中間那個戴著圓框眼鏡,懷里緊緊抱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眼鏡滑到了鼻尖也顧不上推一下,只是好奇地打量著王寧;最后一個躲在兩人身后的小個子,
怯生生地探出頭,卷曲的發(fā)梢像極了柔軟的羊毛氈,眼神里滿是不安。“你們是誰?
”王寧的聲音有些干澀,他注意到三人腳邊放著三個一模一樣的粉色行李箱,
上面貼著同一家航空公司的標簽,顯然是剛下飛機不久。
高馬尾女孩從牛仔褲口袋里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雙手捧著,
小心翼翼地遞到王寧面前:“我們是爸爸的女兒,也就是你的妹妹呀。這是親子鑒定報告,
還有…… 還有爸爸的遺囑復(fù)印件?!蓖鯇幍氖种赣|到信封的瞬間,微微發(fā)顫。
那個在他十歲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男人,那個他早已不再期待的父親,
如今竟以這樣一種方式,給了他一個 “驚喜”—— 三個素未謀面的 “妹妹”。
報告上的 DNA 比對結(jié)果清晰而刺眼,三個女孩的名字依次映入眼簾:林溪,
十七歲;林墨,十六歲;林糖,十五歲?!鞍职稚蟼€月去世了,
” 戴眼鏡的林墨輕輕推了推眼鏡,聲音比姐姐林溪細弱一些,卻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冷靜,
“遺囑上說,讓我們來投奔哥哥你?!蓖鯇幎⒅齻兛戳嗽S久,突然發(fā)現(xiàn)林溪笑起來時,
眼角的弧度和自己如出一轍;林墨低頭沉思時,會下意識地咬著嘴唇,
這和他自己的習(xí)慣一模一樣;林糖攥著衣角時,手指關(guān)節(jié)泛白的模樣,
像極了童年照片里那個膽怯的自己。他默默地側(cè)身,讓出了一條通道,
身后傳來三個女孩壓抑不住的小聲歡呼,像三只終于被允許進屋的小貓,
帶著滿滿的欣喜和期待。第一個周末的早晨,王寧是被一陣濃烈的煎蛋焦糊味嗆醒的。
他沖進廚房,只見林溪正舉著鍋鏟,和一口冒著黑煙的平底鍋 “對峙”,
臉上滿是倔強;林墨在旁邊急急忙忙地翻著食譜,眉頭緊鎖;林糖則蹲在垃圾桶旁,
小心翼翼地撿著摔碎的雞蛋殼,小臉上寫滿了沮喪?!皠e動!” 王寧搶過林溪手里的鍋鏟,
迅速關(guān)掉火,看著鍋底那黑乎乎的蛋餅,無奈地嘆了口氣,“還是我來吧。
”當三個女孩捧著盛著溏心蛋的白瓷盤,乖巧地坐在餐桌旁時,
王寧忽然想起了初中時在孤兒院的早餐桌。那時,他的盤子里總是會被別人搶走煮蛋,
而如今,眼前這三雙亮晶晶的眼睛,正滿含期待地盯著他,像是在等待一份遲來的嘉獎。
“哥哥做的蛋,比孤兒院食堂的好吃一百倍!” 林糖小口小口地吞咽著,臉頰鼓鼓的,
像一只可愛的小倉鼠。王寧的手頓了頓,默默地往她的盤子里又添了一塊吐司。
日子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開始泛起一圈圈細碎的漣漪。林溪霸占了陽臺的一角練瑜伽,
粉色的瑜伽墊和王寧的灰色運動服晾在一起,
形成了一道別樣的風(fēng)景;林墨把書架的第三層改成了漫畫區(qū),
《物理趣談》和《月刊少女野崎君》擠在一起,和諧又有趣;林糖是最安靜的一個,
每當王寧加班晚歸,她總會把溫在鍋里的牛奶端出來,杯口上永遠漂著一朵甜甜的棉花糖,
溫暖著王寧疲憊的心。某個雨夜,狂風(fēng)呼嘯,雷聲陣陣。王寧被客廳里的響動驚醒,
走出房間一看,林溪蜷縮在沙發(fā)上,身體不停地發(fā)抖;林墨抱著筆記本電腦,
正在認真地查看著天氣預(yù)報;林糖則把所有的抱枕都堆在了姐姐身邊,試圖給她一些安慰。
“打雷怕嗎?” 王寧走過去,輕輕摸了摸林溪的頭發(fā),觸感比想象中還要柔軟。
高馬尾女孩猛地抬起頭,眼里還含著淚水,卻強裝鎮(zhèn)定地說:“不怕!
就是…… 就是擔(dān)心陽臺的衣服沒晾好?!蓖鯇庍@才發(fā)現(xiàn),
自己早上晾的襯衫被整齊地收進了防水收納袋,上面還別著一張便簽,
是林墨清秀的字跡:“已經(jīng)熨燙過啦”。他忽然想起上周體檢,醫(yī)生說他血壓偏低,
第二天的早餐桌上,就多了一碗熱騰騰的紅棗蓮子羹;前天隨口說想吃城南的桂花糕,
林糖放學(xué)時,就攥著油紙包氣喘吁吁地跑回來,發(fā)梢上還沾著金桂的碎屑,
臉上卻洋溢著滿足的笑容?!案绺纾轮軐W(xué)校有文化節(jié),” 林溪咬著筷子,抬起頭,
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我們班要表演舞臺劇,你能來看嗎?
”林墨立刻接話:“劇本是我寫的哦,主角是物理學(xué)家和…… 和他的助手。
”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小小的驕傲。林糖輕輕拽了拽王寧的衣角,
把一張畫著三個小人舉著氣球的明信片遞過來,小聲說:“我負責(zé)布景,
有哥哥喜歡的向日葵。”王寧看著茶幾上突然多出來的糖果罐,沙發(fā)縫里卡著的發(fā)圈,
冰箱門上貼著的卡通便簽,心中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意。他忽然覺得,
消毒器的嗡鳴聲也沒那么刺耳了。他拿起手機,在備忘錄里新增了一條日程:周六下午兩點,
文化節(jié)。窗外的月光溫柔地淌進廚房,王寧看著三個擠在小床上熟睡的身影,
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他輕輕帶上房門,走廊盡頭的聲控?zé)魬?yīng)聲亮起。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鑰匙串,不知何時,上面多了三個鈴鐺掛件,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那聲音清脆悅耳,像極了幸福在唱歌。二王寧把熨燙平整的襯衫掛進衣柜時,
鼻尖突然鉆進一縷甜香。林糖抱著向日葵抱枕站在門框邊,
發(fā)梢還沾著剛洗過的水汽:“哥哥明天要穿這件嗎?我把向日葵胸針放在床頭柜上了哦。
”他轉(zhuǎn)身時撞進一片柔軟的棉花糖氣息里,小姑娘的卷發(fā)蹭過他的下巴,
像只撒嬌的小貓往他懷里縮了縮。王寧的手懸在半空,最終輕輕落在她發(fā)頂:“謝謝你,
糖糖?!睉牙锏男〖一锿蝗惶ь^,溫?zé)岬暮粑鼟哌^他的喉結(jié),
踮起腳尖在他下巴印下濕漉漉的吻,轉(zhuǎn)身跑開時發(fā)繩上的鈴鐺叮當作響。
文化節(jié)前夜的客廳亮到很晚。林溪對著鏡子比劃粉色紗裙,
突然轉(zhuǎn)身問正在削蘋果的王寧:“哥哥覺得我穿這個好看嗎?
”果皮在他膝間連成完整的弧線,紅瓤映著少女泛紅的耳尖,他點頭的瞬間,
林溪突然踮腳搶走他手里的蘋果,咬下去的弧度剛好遮住嘴角的笑意。
林墨趴在茶幾上修改劇本,鋼筆尖在 “物理學(xué)家與助手” 的臺詞旁畫了串愛心。
王寧湊過去看時,她突然合上筆記本,眼鏡后的臉頰紅得像熟透的櫻桃:“哥哥不許偷看!
這是…… 這是給重要的人準備的驚喜?!彼麆傄穯?,就被塞了塊檸檬硬糖,
酸甜的滋味漫開時,聽見鋼筆在紙上劃出輕快的沙沙聲。晨光漫進禮堂時,
王寧在第三排 C 位坐下。林糖偷偷從幕布后探出頭,看見他口袋里露出的向日葵胸針,
突然把手里的顏料盤往布景板上一扣,金色的光斑濺在 “宇宙星空” 主題的畫布上,
像撒了把星星。開場音樂響起的瞬間,林溪穿著白大褂站在聚光燈下。
當說到 “引力讓所有星體相遇” 時,她突然對著觀眾席舉起劇本,
扉頁上貼著王寧的側(cè)臉速寫,鉛筆線條勾勒出他皺眉看文件的模樣。臺下響起輕笑時,
王寧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樂隊伴奏。中場休息的走廊里,林墨抱著劇本撞進他懷里。
散落的稿紙上,“助手” 的臺詞被紅筆改成:“我想成為圍繞你的行星”。她慌忙去撿時,
王寧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指尖觸到腕骨處細膩的皮膚:“寫得很好?!鄙倥蝗惶ь^,
眼鏡片反射著頂燈的光,睫毛上沾著的金粉簌簌落在他手背上。落幕時的彩帶紛紛揚揚落下,
三個女孩同時撲進王寧懷里。林溪的紗裙勾住他的襯衫紐扣,林墨的眼鏡架在他肩膀上,
林糖的臉頰貼在他心口,聽著里面擂鼓般的心跳。后臺傳來其他演員的哄笑,王寧低頭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