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依偎在趙陽懷里,聽著這番刻薄至極的話,臉上沒有絲毫的不適,反而揚起下巴,用一種混合著憐憫和極度鄙夷的目光看著陳小千。那眼神像在看陰溝里掙扎的蛆蟲,冰冷刺骨。
“聽見了嗎,陳小千?”林晚晚的聲音又尖又利,像刀子一樣刮著陳小千的耳膜,“別再來煩我了!看見你就惡心!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滾遠點!窮鬼!”趙陽最后丟下三個字,攬著林晚晚,像驅(qū)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轉(zhuǎn)身就踏進了旋轉(zhuǎn)門。玻璃門轉(zhuǎn)動,將他們光鮮亮麗的身影吞沒,留下陳小千一個人,像被扒光了衣服釘在恥辱柱上,承受著周圍行人投來的或好奇或憐憫或嘲笑的目光。
“癩蛤蟆……”
“窮鬼……”
“種地的廢物……”
那些惡毒的字眼在陳小千腦海里瘋狂地回響、放大,和剛才催債電話里冰冷的威脅聲、過去幾個月里林晚晚接過禮物時那曇花一現(xiàn)的虛假笑容,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毀滅性的洪流,瞬間沖垮了他僅存的所有理智和支撐。
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顏色,只剩下絕望的死灰。天旋地轉(zhuǎn)。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學校的,雙腿像灌滿了鉛,每一步都踩在虛空中。意識模糊地穿過熟悉的林蔭道,繞過實驗田,最終停在了那棟全校最高的教學樓——知行樓下。冰冷的灰色水泥墻壁沉默地矗立著,抬頭望去,樓頂?shù)倪吘壡懈钪颐擅傻奶炜铡?/p>
頂樓天臺的風很大,帶著城市特有的塵埃味,呼嘯著灌進他的領(lǐng)口袖口,吹得他單薄的身體搖搖欲墜。他一步步挪到天臺邊緣,粗糙的水泥沿硌著他的小腿。腳下,是螞蟻般移動的行人和車輛,縮小成一個荒謬而遙遠的世界。
手機又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是第十三個催命符。他沒接,也沒看,只是麻木地掏出來,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朝著樓下的虛空扔了出去。那承載了他所有不堪和絕望的小方塊,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的弧線,很快消失在視野里,連一絲回響都沒有。
“爸……媽……”他嘴唇翕動,無聲地吐出兩個詞,巨大的愧疚像巨石壓在心口,窒息般的痛。他為他們感到不值,辛苦供養(yǎng)的兒子,最終成了這副模樣。
為了一個虛偽的女人,為了那點可憐的、用網(wǎng)貸堆砌起來的虛榮和幻想,他掏空了自己,也掏空了父母的希望,最終只換來一句“種地的廢物”和無數(shù)個冰冷的催債電話。
太累了。不值得。
他閉上眼睛,身體向前一傾。
風在耳邊驟然變得狂暴,失重的感覺瞬間攫住了他,五臟六腑都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捏、撕裂。下墜,瘋狂的下墜。意識在急速的墜落中被撕扯成碎片,最后殘留的念頭,竟是解脫。
也好……都結(jié)束了……
……
痛。
無邊無際的痛楚,如同洶涌的潮水,從四肢百骸、從每一寸破碎的骨骼和撕裂的肌肉中瘋狂涌出,瞬間淹沒了陳小千剛剛凝聚起來的一點意識。這痛感是如此尖銳而沉重,遠非跳樓時那短暫的失重和撞擊所能比擬,它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腐朽和絕望。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喉嚨里立刻灌滿了濃重的血腥味和泥土腐敗的腥氣,嗆得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痛得他眼前陣陣發(fā)黑。
眼前一片模糊,只有黯淡的光線勉強勾勒出嶙峋怪石的輪廓。他艱難地轉(zhuǎn)動眼珠,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狹窄、陰暗的所在。身下是冰冷潮濕的亂石和腐爛的枯葉,頭頂是一線扭曲、壓抑的灰暗天空,被兩側(cè)高聳入云、刀削斧劈般的漆黑崖壁緊緊夾著。這里,是萬丈懸崖的最底部,一個連陽光都吝于光顧的死地。
“呃……”他試圖挪動一下身體,鉆心的劇痛立刻讓他悶哼出聲,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不堪的衣衫。這具身體……脆弱得如同布滿裂痕的瓷器,稍微一動,就有徹底崩碎的危險。一股不屬于他的、龐大而混亂的記憶碎片,如同狂暴的洪水,猛地沖進他殘破不堪的識海!
他看到了另一個“陳小千”。
一個同樣年輕,卻穿著古式青色布袍的少年。少年生活在一個名為“青冥界”的浩瀚修仙世界,出身于一個叫“青木門”的小門派。少年天賦平平,卻對門中一位姿容絕麗、名叫柳蕓兒的師姐情根深種,傾盡所有。他看到了少年省吃儉用、冒著生命危險在險地采摘靈藥換取靈石,只為博師姐一笑;看到了少年在修煉資源極度匱乏的情況下,將自己辛苦積攢、用于突破瓶頸的珍貴“凝基丹”拱手奉上,只因師姐一句輕柔的“師弟真好”……
然后,畫面陡轉(zhuǎn)!
是柳蕓兒那張依舊美麗卻冰冷如霜的臉,眼神里再無半分溫情,只剩下貪婪和算計。是她和一個面容陰鷙、穿著內(nèi)門弟子服飾的青年(周厲!這個名字帶著刻骨的恨意浮現(xiàn))設(shè)下的毒計!一次虛假的“秘境探寶”邀約,將他誘至這絕龍崖!柳蕓兒假意親近,趁他不備,周厲驟然出手!歹毒的法器瞬間擊潰了他的護身靈光,一股陰寒霸道的力量蠻橫地侵入他的丹田氣海!
“啊——!”
記憶中那撕心裂肺的劇痛仿佛再次降臨!陳小千(或者說,這具身體的原主)清晰地“看到”自己苦苦修煉、視若生命的“靈基”——那一點維系著仙途根本的微弱道基,被周厲用一種邪門的秘法硬生生從丹田中抽離、攫??!那感覺,比千刀萬剮更甚,是靈魂被撕裂、未來被徹底掐滅的絕望!
“柳蕓兒……為什么……”記憶中,少年倒在冰冷的崖頂石地上,鮮血從口中汩汩涌出,死死盯著眼前這對狗男女。
“為什么?”柳蕓兒依偎在周厲懷里,笑容甜美卻無比惡毒,“周師兄卡在煉氣后期多年,你這廢物靈基雖弱,但屬性純正,正好給師兄煉化,助他筑基有望!至于你?”她輕蔑地俯視著地上如同爛泥的少年,“一個下賤的靈植夫,種靈谷的廢物,也配對我癡心妄想?你的價值,也就這點靈基了?!?/p>
周厲更是連話都懶得說,一腳狠狠踹在少年心口,將他如同破麻袋般踢下了這萬丈深淵!
“……廢物……靈植夫……種地的……”
柳蕓兒那尖刻的嘲諷,周厲那不屑的嘴臉,還有跳樓前林晚晚和趙陽那如出一轍的鄙夷目光、那句“種地的廢物”……兩個世界,兩段人生,被“廢物”和“情傷”這兩個血淋淋的詞,以一種極其荒誕而殘酷的方式,重疊在了一起!
“嗬……嗬嗬……”陳小千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般的嘶鳴,是絕望的笑,也是悲愴的哭。淚水混著臉上的血污和泥土流下,苦澀無比。
這一世……又是這樣!又是為了一個女人,掏心掏肺,最終被棄如敝履,被榨干最后一點價值,像垃圾一樣丟到這無人知曉的絕境等死!
憤怒、不甘、滔天的恨意,如同巖漿般在他破碎的身體里奔涌,幾乎要將他殘存的意識再次沖垮。但緊隨其后的,是更深的冰冷和絕望。這具身體,靈基被奪,丹田破碎如漏勺,經(jīng)脈寸寸斷裂。別說修仙,連動一動手指都痛徹心扉。在這荒無人煙的絕谷,重傷垂死,結(jié)局似乎已經(jīng)注定——在無盡的痛苦和饑餓中,慢慢腐爛。
“不……”一個微弱卻無比執(zhí)拗的聲音在他心底嘶吼,“絕不!上一世窩囊地跳了樓……這一世,被丟下懸崖……難道還要像條死狗一樣爛在這里?為了那些賤人?不!絕不!”
“這一世……我只為自己活!”他咬著牙,牙齒因為劇痛和極致的憤怒而咯咯作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血與火中淬煉出來,“我要活下去!我要……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