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的母親突然打來電話:“救救你妹妹,她被關在地牢里!”“你爸是惡魔,
他把你妹妹……”通話戛然而止??晌曳置饔浀米约菏仟毶?。再次打過去,
護士說母親病房電路短路,她不可能打電話。半夜我家火警響了,
監(jiān)控顯示父親在昏暗地下室舉著斧頭,背后墻壁刻滿詭異符號。我驚恐報警,
地下室卻被收拾得干干凈凈。父親紅著眼解釋:“你媽當年抱著空氣說是你妹妹。
”監(jiān)控突然彈出母親撕心裂肺的呼喊:“放我出去!他把你妹妹做成了祭品!
”手機炸響的時候,我正被工作日報折騰得頭暈眼花。辦公室里一片昏暗,
只有電腦屏幕幽幽的光線,填在格子間里像一個個方方正正的墓穴。聲音急促,蠻橫,
像有人用鈍器在一下下敲打我的耳膜,還帶著點莫名的焦糊味——一定是太累的錯覺。
我煩躁地摸向扔在鍵盤旁的手機,冰冷的金屬邊框割了下手指。屏幕上跳動的來電顯示,
讓我瞳孔猛地一縮。尾號,是青山療養(yǎng)院的。那地方,我太熟了,熟到每次聽到這數(shù)字,
胃里都會習慣性地往下沉幾分?!拔??”喉嚨有點干,聲音帶著剛醒透似的沙啞。電話那頭,
沒有人立刻說話。只有一種奇怪的聲音鉆進來,嗤嗤啦啦的,像電波不穩(wěn),
又像是……指甲在粗糙的硬物上用力撓刮,伴著一種深重、撕裂般的喘息。那喘息聲很熟悉,
熟悉得讓我后背瞬間攀上一片雞皮疙瘩。我媽。“……媽?”我試探著喊了一聲,
手心開始出汗。平時護工張姨打電話給我,媽不是聲音小得聽不見,
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胡言亂語,喊別人的名字,念叨些我根本聽不懂的陳年舊事。
這種詭異的沉默和掙扎的聲響,從未有過。“小……小濤……”破碎的聲音終于傳來,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干裂的石縫里硬擠出來的,虛弱,卻又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焦灼。
正是我媽的聲音。但她的語調,嘶啞,扭曲,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鈍鋸子在割我的神經?!皨專?/p>
你怎么了?張姨呢?”我猛地坐直身體,椅子腿在寂靜里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刮擦。
“救……救救你妹妹……”她猛地吸了口氣,那聲音粘稠得像被血浸透了,帶著無盡的恐慌,
“……她……她被你爸……關在地牢里!
”辦公室角落里的盆栽綠蘿在屏幕光下投出一片搖曳的鬼影。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來,直沖頭頂,頭皮一陣發(fā)麻。我捏緊了手機,
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鞍职阉P……關哪?媽你說清楚!”我的聲音繃緊了,
大腦嗡嗡作響,被一個荒誕至極的念頭劈中。可我媽根本沒理會我的追問,
恐懼似乎徹底摧毀了她的理智,她只是反復嘶喊著那個核心的信息,
像被毒蛇死死咬住不放:“……你爸!他是惡魔!他不是人!
他對你妹妹……他對你妹妹……!”“媽!我爸七年前就走了!”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模?/p>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媽!醒醒!我哪來的妹妹!我是獨生子!就我一個!就吳濤一個!
”喉嚨干得像要著火??苫貞业?,
是電話那頭陡然拔高的、非人的一聲短促尖叫:“啊——!”聲音戛然而止。
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扼斷了喉嚨。緊接著,一陣尖銳的忙音,徹底取代了一切。
“嘟——嘟——嘟——”像冰冷的鐵釘,一下一下釘進我的腦子里。
辦公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電腦屏幕的光線變得慘白。我僵在原地,手機還死死摁在耳邊,
聽筒里那單調重復的忙音像鬼打墻一樣圍著我轉。妹妹?被關在地牢?我爸是惡魔?荒謬。
徹頭徹尾的荒謬。我媽在青山療養(yǎng)院住了多久?快十年了。
病因診斷書我記得清清楚楚: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PTSD),伴隨重度妄想型精神分裂癥。
一切源于七年前那場該死的、把一切都燒成了灰燼的大火?;鸢鸭覠闪私购诘墓羌?,
也帶走了當時在家里的我爸。打那以后,我媽的精神世界就徹底塌了方。她時而清醒,
時而迷糊,清醒時抱著我爸的照片哭啞了嗓子,迷糊時就把我叫成我爸的名字,
或者——對著空蕩蕩的角落伸出手臂,
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慈祥笑容:“乖……妹妹乖……到媽媽這來……”起初我還試著糾正她,
握著她的手一遍遍解釋:“媽,你只有一個兒子,就是我。沒有妹妹。
妹妹是你……想出來的。”她那雙曾經溫婉的眼睛會驟然失去焦點,變得一片空白,
然后像不認識我一樣,驚恐地往后縮,直到護工把她安撫下來。試得多了,
心也就跟著那幢老房子一樣,灰了大半。最后也就麻木了,學會順著她說。
在她對著空氣伸出手時,我也看著那個空蕩蕩的角落,輕輕點頭。對,妹妹。
可她剛才打電話時,
那種恐懼……那種嘶吼……那種仿佛被最深的黑暗掐住了喉嚨的窒息感……太真實了。
真實得讓這陰冷的辦公室里,好像真的彌漫開一股若有若無的焦糊味。胃里一陣翻攪,
冰冷黏膩的感覺順著脊柱往上爬。我動作僵硬地放下手機,
屏幕上刺眼的“通話結束:青山療養(yǎng)院”字樣灼燒著我的眼睛。不行,得再打過去。
必須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點了幾次才成功按下重播鍵。
聽筒緊貼在耳邊,我屏住了呼吸。漫長的等待音,一聲,兩聲,三聲……每一秒都被拉長,
在死寂的空間里發(fā)出令人窒息的回響。終于,那邊接通了。背景音一片嘈雜混亂,
女人的尖叫,男人急促的呼喊,東西撞擊的聲音混成一鍋翻滾的沸湯?!拔?!
青山療養(yǎng)院重癥區(qū)!哪位?”一個完全陌生的、極度不耐煩的女聲吼道,
背景的混亂讓她的聲音顯得斷斷續(xù)續(xù)。“喂!您好!我……我是吳清芳的兒子,吳濤!
剛剛我媽給我打了個電話!她那邊……”我急吼吼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帶著慌亂?!皡乔宸迹?/p>
”電話那頭的聲音驟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瞬間壓過了背景的混亂,
“你是504房吳清芳的家屬?開什么玩笑!504的電路短路了!整個樓層都跳閘了!
現(xiàn)在到處烏漆嘛黑一團糟!吳清芳被保護性約束著,根本不可能碰到電話!
她屋里連只蟑螂都鉆不進去!這活見鬼了!”保護性約束。這幾個字像冰錐,
狠狠鑿穿了我的耳膜。護士后面那些充滿煩躁和不可思議的嘟囔,
在我耳朵里迅速模糊、遠去,只剩下巨大的嗡鳴聲。病房短路跳閘,
一片黑暗混亂……根本摸不到電話……保護性約束……那剛才跟我說話的……是誰?那聲音,
那帶著黏膩血腥感的恐懼嘶吼,分明就是我媽!我能聽錯自己母親的聲音嗎?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我握著手機的手,指尖冰冷一片,幾乎失去了知覺。
電話那頭護士還在氣急敗壞地喊著什么,大概是“別添亂”之類的話,接著就是突兀的忙音。
我緩緩放下了手,手機屏幕上微弱的亮光映著我死灰般的臉色。
足道的白噪音——遠處空調風機低沉的嗡鳴、窗外城市永不熄滅的車流呼嘯——全都消失了,
世界被一層厚厚不透風的棉絮捂住,只剩下我自己心臟在肋骨下面狂跳的聲響。
咚、咚、咚……每一次跳動,都像重錘砸在冰冷的石頭上。冷汗,細密的冷汗,
順著我的鬢角爬下來,滑過太陽穴,留下冰涼的痕跡。假的?短路?保護?
護士的話聽起來無懈可擊,是合乎邏輯的、唯一理性的解釋。我媽犯病了。
犯了一個史無前例的、聽起來卻偏偏那么“真實”的病。一個涉及根本不存在的“妹妹”,
涉及早已化為骨灰的父親,涉及陰暗恐怖的地牢的……幻象。對,只能是幻象。大腦的故障。
十年精神折磨后的崩壞產物。我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喉嚨干澀得像吞了砂紙。后背黏糊糊的,
襯衫粘在皮膚上。我把手機扔回桌上,冰冷的觸感讓指尖一縮。也許……我該請假回家?
那個空曠的、充斥著老舊灰塵味的老房子。一個人待在那里,
聽著四面墻壁仿佛在低語的回音……光是想想頭皮又開始發(fā)麻。家。
那個我和我媽茍延殘喘活著的地方,遠離療養(yǎng)院的森然氣味。算了?;厝ビ帜茉鯓樱?/p>
對著滿屋子我爸的舊物發(fā)呆?心里那股不安穩(wěn)像只焦躁的困獸,在胸膛里橫沖直撞。
我強迫自己再次點開工作文檔,試圖聚焦在那密密麻麻、毫無意義的方塊字上。
眼睛盯著屏幕,
妹妹”做的事……那真實的讓人骨頭發(fā)冷的恐懼……難道真的是我自己的臆想也開始混亂了?
時間在黏稠的靜默和鍵盤斷斷續(xù)續(xù)的敲擊聲中一點一滴挪動。窗外,
城市的燈火不知疲倦地亮著,投射在高層寫字樓冰冷玻璃幕墻上的光影,光怪陸離,
扭曲變形。夜深了。我草草收拾東西,頂著那張蒼白得能嚇死鬼的臉沖出公司大樓。
凌晨一點的寒風跟刀子似的,呼一下灌進領口,透心涼。我裹緊單薄的外套,
幾乎是撲進了出租車后座。司機那張睡眼惺忪又麻木的臉從后視鏡里瞥了我一眼,
大概把我當成了又一個被都市榨干了精魂的可憐蟲?!叭ュ\繡花園。
”我的聲音像是揉進了一把沙子,干澀嘶啞。車窗外,是飛速倒退的熟悉夜景,
霓虹燈牌流淌成迷幻的光河,
可我眼前反反復復只晃動著病房門牌號“504”那幾個冰冷的數(shù)字,
還有母親電話里那句絕望的、戛然而止的控訴——“他對你妹妹……”到家門口,
凌晨的死寂像一堵厚重的墻砸在臉上。用鑰匙開門鎖時,
那金屬摩擦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環(huán)境里,顯得尖銳又空洞,讓我牙根都跟著酸了一下。
客廳和我早上離開時一樣,又有點不一樣。家具輪廓在濃重的陰影里扭曲著,像潛伏的怪物。
冰箱運行時那點微弱的嗡鳴聲,此刻聽起來卻大得驚人,仿佛是某種怪獸的心跳。
空氣里漂浮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味道……不是塵土味,也不是久不通風的霉味。
是帶著點干燥的…微酸的…鐵銹的氣息?還是我的神經過敏?我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甩掉腦袋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恐懼雜念。換了鞋,腳步沉重地穿過客廳,
徑直走向走廊盡頭的衛(wèi)生間。冷水拍打在臉上,試圖帶走那層黏膩的冷汗和徹骨的寒意。
我看著鏡子里那個眼窩深陷、面色青灰的自己,
莫名覺得那鏡中人也在用同樣的、帶著恐懼的眼神回望我?!斑恰本驮谖覕Q上水龍頭,
關掉嘩嘩水流的那一瞬,客廳里某個東西被突然喚醒。尖銳!刺耳!毫無預兆!
是煙霧報警器的嘶鳴!那聲音劃破死寂,像金屬哨子貼著耳膜瘋狂吹響!
足以瞬間摧毀任何人的神經!我的心臟在那一秒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緊,
勒得它要爆開!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又猛地沖上頭頂!七年前……大火……煙熏火燎,
爆裂,父親消失的慘叫……那一夜的恐懼被這警報聲瞬間激活,
如影隨形地攫住了我的每根神經!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地發(fā)顫,膝蓋軟得幾乎支撐不住身體,
本能地死死扣住冰冷的洗手臺邊緣。報警器!怎么會響?!難道是……電器短路?
還是……別的?我爸……他那張被大火吞噬前模糊的、焦黑的臉,扭曲地一閃而過。
那通電話里母親瘋狂的指證……“惡魔”……大腦混亂成一鍋翻滾的粥,恐懼和理性撕扯著。
報警器還在瘋狂地尖叫著,像催命的厲鬼。跑!離開這里!先報警!
這些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撲向客廳沙發(fā),
撈起出門時隨手扔在上面的手機。手指抖得不像話,按了三次才成功解鎖,
手機屏幕冰冷的觸感稍微拉回了一點理智。腦子里只剩下兩個字:監(jiān)控!對!監(jiān)控!
手機里有連接家里所有角落攝像頭的APP!包括那個……那個我爸曾經改造過的,
深藏在地下室角落,極其隱蔽的廣角攝像頭。
我爸……他……那個地下室……我的手指在屏幕上瘋狂滑動,
冰涼的汗液讓觸屏都打滑了幾次,終于點開了那個黑底黃框的圖標。APP瞬間啟動,
主界面排布著家里十幾個監(jiān)控點的縮略圖??蛷d、走廊、廚房……所有地方都正常,
沒有火光,沒有濃煙,一片死寂的黑白圖像,除了那個像厲鬼一樣閃爍的紅點,
代表著此刻尖叫的報警器圖標,固定在客廳的位置。唯獨縮略圖列表最下方,
那個標記著“地下室(西北角)”的預覽窗口,漆黑一片。像是某種……深不見底的眼窩。
“地下室的?這破網(wǎng)絡又斷了?”我?guī)缀跏菬o意識地咒罵出聲,聲音嘶啞得厲害,
像是破鑼在摩擦。但恐懼像冰冷的潮水越漲越高,警報器的尖叫鉆入耳膜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