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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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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月被選中飾演《金陵舊夢》的林黛玉,只因她酷似導(dǎo)演沈硯修病逝的妻子。

>片場他總要求她模仿亡妻的一顰一笑,甚至病態(tài)地命令:“笑的時候,

左邊嘴角再上揚半分?!保舅[忍三年,直到一場雨戲后高燒昏迷,

醒來聽見他伏在床邊囈語:“晚晚...別離開我...”>頒獎禮上她捧著最佳女主獎杯,

對著鏡頭微笑:“這獎杯,只屬于林微月。

”>后臺沈硯修紅著眼遞來亡妻的遺作劇本:“微月,求你...再給我一次機(jī)會。

”---空調(diào)冷氣開得十足,在試鏡等候區(qū)的硬質(zhì)塑料椅上,林微月只覺后背黏膩一片,

不知是汗還是這無處不在、冰得人心頭發(fā)緊的冷風(fēng)作祟。她攥著薄薄幾頁打印紙,

指尖用力到泛白,上面印著《金陵舊夢》林黛玉試鏡片段——黛玉葬花。心臟在胸腔里擂鼓,

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擊著肋骨,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某種近乎疼痛的期待。

這機(jī)會太渺茫,也太巨大,像懸在深淵之上的一根蛛絲,她必須抓住?!傲治⒃拢?/p>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神色略顯疲憊的年輕助理推開門,聲音平板地喊出她的名字?!霸?!

”她猛地站起,膝蓋撞到前面的椅子腿,發(fā)出不大不小的悶響。顧不上疼,她深吸一口氣,

挺直那因長久等待而微微酸澀的背脊,邁步走向那扇緊閉的、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的門。

厚重的吸音門在她身后合攏,將外面隱約的交談聲徹底隔絕。門內(nèi)光線被精心調(diào)控過,

柔和不刺眼,卻足以將房間中央那把孤零零的椅子照得無所遁形。長條桌后坐著幾個人影,

面孔在逆光里顯得有些模糊,像廟里泥塑的神像,帶著評判與審視的威壓。

空氣里漂浮著紙張、電子設(shè)備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緊繃感。林微月的目光幾乎是本能地,

第一時間就被坐在正中的那個男人攫住了。沈硯修。名字在圈內(nèi)如同一個傳奇,

又或是一則帶著血腥氣的警告。才華橫溢,手腕強(qiáng)硬,性情更是出了名的陰晴不定,

難以捉摸。他像一尊沉默的玉雕,背脊挺直,微微靠在椅背上。

深灰色的襯衫袖口一絲不茍地挽至小臂,

露出腕骨分明的線條和一塊樣式低調(diào)卻價值不菲的腕表。他手里把玩著一支銀色鋼筆,

金屬筆身在燈光下偶爾折射出一點冷冽的碎芒。他似乎并未看她,目光低垂,

落在面前攤開的幾頁資料上,側(cè)臉線條冷硬,下頜繃緊,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疏離。

可那股無聲的、沉重的存在感,卻像深海暗流,瞬間填滿了整個空間,壓得人喘不過氣。

林微月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跳得更快、更亂。她強(qiáng)迫自己移開視線,走到椅子前,

微微躬身:“各位老師好,我是林微月,試鏡林黛玉葬花片段?!甭曇羟辶?,

努力壓下那細(xì)微的顫抖?!班?,開始吧。

”坐在沈硯修旁邊、頭發(fā)花白的選角導(dǎo)演溫和地開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微月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那點屬于現(xiàn)代都市的惶惑與緊張如同潮水般褪去,

只余下一片澄澈又帶著無限哀愁的清冷。她走到房間中央空曠處,那里沒有花鋤,沒有落紅,

只有光潔冰冷的地板磚。她微微屈膝,仿佛蹲下身,纖長的手指虛空輕撫,

仿佛在觸碰那些看不見的、脆弱易逝的花瓣。肩頸的線條微微塌陷下去,

帶著一種被巨大悲傷壓垮的無力感。那雙眼睛抬了起來,望向虛無的遠(yuǎn)方,那里或許是花冢,

或許是渺茫不可知的命運?!盎ㄖx花飛花滿天……”她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字字清晰,

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像浸透了淚水,又帶著一種詩意的空靈。

那哀傷并非號啕大哭的宣泄,而是深埋心底、絲絲縷縷滲出來的絕望,

像冰冷的絲線纏繞著聽者的心臟?!凹t消香斷有誰憐?……”她微側(cè)過臉,一滴淚,

恰到好處地沿著蒼白的臉頰無聲滑落,懸在下頜,欲墜未墜。那姿態(tài),脆弱得驚心動魄,

仿佛一陣微風(fēng)就能將她吹散。房間里落針可聞。只有她清泠又哀婉的念白在流淌。突然,

“啪嗒”一聲輕響。那支一直被沈硯修把玩的銀色鋼筆,毫無征兆地從他指間滑落,

掉在鋪著深色絨布的桌面上。那聲音在過分寂靜的房間里,如同驚雷。

林微月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維持著那個哀傷的側(cè)影,眼角的余光卻不受控制地瞥向聲音來源。

只見沈硯修猛地抬起了頭。他臉上的平靜如同被重錘擊碎的冰面,瞬間龜裂崩塌。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此刻死死地釘在她臉上,瞳孔劇烈地收縮著,

像是看到了某種絕對不可能重現(xiàn)于人世的景象。那目光里有驚駭,有狂喜,有難以置信,

更有一種瞬間席卷而來的、足以將人吞噬的滔天巨痛。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慘白的顏色,死死地?fù)缸×俗姥?,仿佛若不如此?/p>

整個人就會失控地?fù)溥^來。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扭曲。

林微月清晰地感覺到那目光的灼燙,像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瑟縮。她僵在原地,

維持著那個不屬于自己的哀傷姿勢,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她甚至能看清沈硯修眼底瞬間涌起的、破碎而混亂的血絲。“沈?qū)В?/p>

”旁邊的制片人小心翼翼地開口,帶著明顯的困惑和一絲不安。沈硯修像是被這一聲喚醒,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動作急促得近乎貪婪。他強(qiáng)迫自己將視線從林微月臉上撕開,

轉(zhuǎn)而投向桌面。他伸出手,動作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顫抖,

將桌角一個原本倒扣著的、小巧精致的木質(zhì)相框,緩緩地、極其珍重地翻轉(zhuǎn)過來。

相框被推到了桌沿,正對著林微月所站的方向。距離不算近,但林微月的視力很好。

相框里嵌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穿著一襲月白色的改良旗袍,長發(fā)松松挽起,

幾縷碎發(fā)垂落頰邊。她坐在一株開得正盛的玉蘭樹下,懷里抱著幾本線裝書,

正側(cè)頭對著鏡頭微笑。那笑容溫婉、嫻靜,帶著濃濃的書卷氣。

陽光透過玉蘭花瓣灑在她臉上,光影斑駁,美得不似凡塵中人。

最讓林微月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shù)?,是那張臉。那張臉……幾乎和她自己?/p>

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間的輪廓和那微微抿唇時流露出的清冷氣質(zhì)。若說有什么不同,

照片中的女子眉宇間縈繞的是一種被時光和寵愛浸潤過的、毫無陰霾的溫柔,而她林微月,

眼底深處藏著的,是生活打磨出的堅韌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沈硯修的目光再次抬起,

這一次,不再是驚濤駭浪,而是變成了一種深不見底的審視。

那目光在她臉上和照片之間來回逡巡,

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要將她每一寸皮肉骨骼都拆解開來比對的專注。

林微月渾身的血液都涼了。她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演員,

會被通知來試鏡這樣一部注定萬眾矚目的大制作。為什么沈硯修剛才會有那樣失態(tài)的反應(yīng)。

她像一面鏡子,一面映照出導(dǎo)演沈硯修內(nèi)心深處那道永不愈合的傷口的鏡子。

一個活生生的……替身。選角導(dǎo)演和其他幾位評委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

氣氛變得極其微妙?!翱?,”選角導(dǎo)演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僵局,“林小姐,

你的表現(xiàn)……很有感染力。請先回去等通知吧?!绷治⒃聨缀跏菣C(jī)械地鞠了一躬,

聲音干澀:“謝謝各位老師?!彼D(zhuǎn)過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冰面上,

隨時會碎裂。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影隨形,冰冷而沉重,一直黏在她身上,

直到厚重的吸音門徹底隔絕了他的視線。門外等候區(qū)的喧囂瞬間涌來,將她淹沒。

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才發(fā)覺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經(jīng)被冷汗完全浸透。幾天后,

那個意料之中又帶著巨大諷刺的電話來了。她拿到了林黛玉的角色,

片酬優(yōu)渥得遠(yuǎn)超她這個層級演員的想象。電話里制片人公式化的恭喜,在她聽來,

每一個字都透著冰冷的意味。《金陵舊夢》的拍攝基地,選在了一處仿古園林,亭臺樓閣,

水榭回廊,力求重現(xiàn)大觀園的精致與衰敗。開機(jī)的第一天,氣氛就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

沈硯修依舊是那個掌控一切的冷面導(dǎo)演,高效、嚴(yán)苛,對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吹毛求疵。

他的目光時常落在林微月身上,但那目光里,沒有任何對演員的欣賞或?qū)π氯说墓膭睿?/p>

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近乎貪婪的審視和比對。第一場戲,是黛玉初入賈府。

林微月需要表現(xiàn)出那份寄人籬下的敏感、孤高和小心翼翼的觀察。“卡!

”沈硯修的聲音透過擴(kuò)音器傳來,冷硬得沒有一絲溫度。林微月停下腳步,回廊下,

她穿著素雅的衣裙,微微垂著眼簾。監(jiān)視器后,沈硯修站起身,大步走了過來。

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著無形的壓迫感。他站在林微月面前,離得很近,

近得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的松木氣息?!把凵癫粚Α!彼穆曇舨桓?,卻字字清晰,

敲打在林微月緊繃的神經(jīng)上,“她看人時,不會這樣直勾勾的。要含蓄,

帶著點怯生生的探究,但骨子里是清高的?!彼D了頓,目光銳利地掃過她的臉,

“你現(xiàn)在的眼神,太硬了。軟下來?!绷治⒃律钗豢跉猓φ{(diào)整自己的眼神。

她試圖想象那份初來乍到的惶恐和骨子里的孤傲。“重來?!薄翱?!”沒過多久,

沈硯修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明顯的不耐,“走路!你走路時,肩膀太端著了。

她身子弱,走路帶著一種……風(fēng)吹柳絮的輕盈感,但又因為心思重,腳步是輕而緩的。重來!

”一次,兩次,三次……一個簡單的走位和眼神,NG了十幾次。每一次,

沈硯修都能精準(zhǔn)地指出她與那個“她”——蘇晚——的細(xì)微差別。每一次,

他的語氣都更冷一分,眼神也更沉郁一分。整個片場鴉雀無聲,所有工作人員都屏息凝神,

大氣不敢出,生怕觸怒了這位低氣壓的閻王。林微月感覺自己的臉頰滾燙,指尖卻冰涼。

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種被剝光了示眾的難堪,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臟。

她死死咬住下唇內(nèi)側(cè)的軟肉,嘗到一絲淡淡的鐵銹味。她提醒自己,這機(jī)會來之不易,

這角色可能改變她的人生。她必須忍。中場休息時,林微月獨自坐在回廊角落的石凳上,

捧著助理遞來的熱水杯暖手。副導(dǎo)演張姐,一個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

悄無聲息地坐到了她身邊?!拔⒃掳。睆埥愕穆曇魤旱煤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

“別往心里去。沈?qū)??!彼龂@了口氣,

眼神復(fù)雜地瞥了一眼遠(yuǎn)處正和攝影師說著什么、側(cè)臉線條依舊冷硬的沈硯修,

“他太太蘇晚……就是照片里那位,三年前病逝了。白血病,走得很突然。

蘇晚以前是學(xué)昆曲的,氣質(zhì)特別好,身體也一直很弱,

林黛玉是她最想演的角色……”林微月捧著水杯的手猛地一顫,熱水濺出來幾滴,

落在手背上,帶來輕微的刺痛?!吧?qū)б恢弊卟怀鰜怼_@部《金陵舊夢》,說是他的心血,

其實……更像是給蘇晚的一個念想?!睆埥愕穆曇舾停瑤缀醭闪硕Z,“他選你,

大概也是因為……你某些角度,確實有點像蘇晚。他對你要求嚴(yán),未必是覺得你不好,

只是……”她斟酌著詞句,“他太想把蘇晚的影子,投射到這個角色上。你……多擔(dān)待些吧。

”真相赤裸裸地攤開在眼前。林微月只覺得渾身發(fā)冷。她不僅僅是在扮演林黛玉,

更是在扮演一個死去的女人,扮演一個男人無法釋懷的幻影。她存在的意義,

就是成為蘇晚的延伸。那天收工后,林微月回到劇組安排的酒店房間,

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筆記本電腦,近乎瘋狂地在網(wǎng)絡(luò)上搜索“沈硯修 蘇晚”。信息不多,

只有寥寥幾篇舊聞報道和幾年前的慈善活動照片。蘇晚,昆曲世家出身,

曾是某著名院團(tuán)的當(dāng)家閨門旦,氣質(zhì)清雅脫俗。報道里提到她身體孱弱,

后來因病逐漸淡出舞臺。三年前,因病去世。照片上的她,笑容溫婉,眼神寧靜,

像一幅淡雅的水墨仕女圖。林微月看著那些照片,又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臉,

一種荒謬而冰冷的宿命感攫住了她。接下來的日子,林微月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每一步都伴隨著沈硯修苛刻到病態(tài)的“校準(zhǔn)”。一場焚稿斷癡情的重頭戲。黛玉病骨支離,

在瀟湘館內(nèi),將承載著滿腔情思與絕望的詩稿投入火盆。情緒需要極致的悲慟與決絕。

林微月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前是道具火盆里跳躍的橙紅色電子火光。她披散著長發(fā),

臉色是刻意畫出的病態(tài)蒼白,手指顫抖著,將一頁頁寫著詩句的素箋投入“火”中。

淚水無聲滑落,眼神空洞而絕望。“卡!”沈硯修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

他幾步?jīng)_到她面前,半蹲下身。

距離近得林微月能看清他眼底密布的血絲和他下頜緊繃的線條。“眼淚!”他的聲音低沉,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的眼淚流得太快了!太洶涌了!晚晚她……她哭的時候,

不是這樣的!”他猛地抬手,冰冷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觸碰到林微月的眼下皮膚,

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顫栗的觸感,粗暴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八难蹨I是忍著的,

是含在眼眶里,欲落不落的!是那種……心都碎了,卻還要維持最后一絲體面的隱忍!

”他的語氣急促,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狂熱,像是在對著林微月描述,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重溫那個刻在他骨髓里的畫面?!霸賮恚⊙蹨I,給我收回去!要含在眼里!

”林微月渾身僵硬,被他觸碰過的皮膚像被烙鐵燙過,殘留著一種屈辱的灼熱感。

她死死咬住牙關(guān),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用疼痛對抗著翻涌的情緒和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真實淚水。

她努力回憶蘇晚照片上那種溫婉而隱忍的神情,努力將眼淚逼回去,只在眼眶里蓄積。終于,

這場戲在沈硯修勉強(qiáng)的一聲“過”中結(jié)束。林微月幾乎是虛脫地癱坐在地上,渾身冰冷,

仿佛剛從冰水里撈出來。周圍的工作人員默默收拾著道具,沒人敢上前,也沒人敢多看一眼。

片場的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這種精準(zhǔn)到毫厘的“模仿”,

貫穿了拍攝的每一個角落。一場賞花戲,林微月飾演的黛玉獨自立于桃花樹下,若有所思。

“停!”沈硯修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快步走到林微月身邊,眉頭緊鎖,“角度不對。

你側(cè)臉對著鏡頭的這個角度……再偏過來一點?!彼斐鍪郑谷恢苯臃鲎×肆治⒃碌南骂M!

那帶著薄繭的、屬于男性的、溫?zé)岫辛Φ氖种赣|碰到她的肌膚,林微月如遭電擊,

渾身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躲開。沈硯修卻似乎毫無所覺,他的眼神專注得可怕,

甚至帶著一種癡迷,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調(diào)整著她下巴的角度,

仿佛在精心擺弄一件易碎的瓷器,一件他失而復(fù)得的珍寶?!皩Γ?/p>

就是這個角度……”他喃喃自語,目光緊緊鎖在林微月的側(cè)臉上,像是透過她的皮囊,

在看著另一個靈魂,“晚晚最喜歡這樣站著看花……下巴微微抬著,

脖頸的線條……”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深沉的、化不開的痛楚。

林微月僵硬地保持著那個姿勢,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凍結(jié)了。他的指尖仿佛帶著電流,

所過之處,激起一片片細(xì)小的、令人恐懼的戰(zhàn)栗。

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越來越濃的松木冷香,混合著一種……屬于絕望深淵的氣息。

屈辱、憤怒、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在她心底瘋狂翻攪。她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

被一根名為“蘇晚”的絲線操控著,在沈硯修搭建的這座名為“懷念”的華麗牢籠里,

日復(fù)一日地扮演著另一個人。時間在壓抑的片場中緩慢流逝,如同鈍刀割肉。

林微月強(qiáng)迫自己將所有的情緒都封存起來,只留下一個空殼,去執(zhí)行沈硯修的每一個指令。

她像一個最精密的儀器,模仿著蘇晚的眼神、笑容、步態(tài),甚至那含著淚水的脆弱弧度。

她告訴自己,這只是工作,一場漫長而煎熬的工作。拿到片酬,演完這部戲,

她就能擺脫這一切。她開始更加瘋狂地研究蘇晚——從能找到的極少影像資料,

到關(guān)于她昆曲表演風(fēng)格的只言片語,甚至推測她的生活習(xí)慣。她像一個潛入敵營的間諜,

試圖將自己完全偽裝成目標(biāo)的樣子,以求在這位苛刻的“審查官”手下獲得一絲喘息。然而,

靈魂深處的那個“林微月”,卻在日復(fù)一日的壓抑中,如同被巨石重壓的幼苗,

悄然積聚著破土而出的力量。一場重中之重的雨戲降臨了。劇本里,黛玉在秋雨凄迷的黃昏,

獨自徘徊在沁芳閘橋畔,觸景生情,感懷身世飄零,最終咳血。這場戲,

是黛玉生命走向終點的預(yù)兆,情感張力要求極高。天公似乎也在配合情節(jié),深秋時節(jié),

一場連綿的冷雨籠罩了整個影視基地。人工造雨設(shè)備轟鳴著,巨大的水幕從高空傾瀉而下,

冰冷刺骨。林微月穿著單薄的紗衣戲服,赤著腳,站在沁芳閘橋冰冷濕滑的石板上。

雨水瞬間將她澆透,長發(fā)黏在蒼白的臉頰和脖頸上,寒氣如同無數(shù)細(xì)針,穿透肌膚,

直刺骨髓。她抱著手臂,身體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癆ction!

”沈硯修裹著厚厚的軍大衣,站在監(jiān)視器后的雨棚下,聲音透過擴(kuò)音器傳來,依舊冷硬。

林微月抬起頭,望向灰蒙蒙、雨絲密布的天空。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模糊了視線。

身體在叫囂著寒冷和不適,但奇異的是,當(dāng)鏡頭對準(zhǔn)她的那一刻,

某種屬于角色的、深沉的悲愴感,卻如同潮水般從心底最深處涌了上來。

這悲愴不再僅僅是為林黛玉,

也混雜著她自己這幾個月來積壓的、無處宣泄的委屈、憤怒和窒息感。

她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雨水順著她的下頜滴落,混著臉上刻意畫出的病容妝容,更顯凄楚。

她扶著冰冷的橋欄,望向橋下被雨水打得嘩嘩作響、打著旋渦的流水。那水流湍急,

卷著枯枝敗葉,一去不回。像她無法掌控的命運,像她被困在這片場牢籠中的靈魂。

“花謝花飛飛滿天……”她開口,聲音被雨聲沖刷得有些破碎,

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身的絕望和嘶啞。

這不再是模仿蘇晚那種含蓄克制的哀傷,這是林微月在替自己哀鳴。

她不再刻意去“含”眼淚,任由冰冷的雨水和滾燙的淚水在臉上肆意橫流,

沖刷掉那層屬于“蘇晚”的偽裝。她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痛苦地佝僂著,

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按照劇本,她需要用手帕掩口,

然后看到上面象征性的紅色顏料。但那一刻,

林微月完全沉浸在一種巨大的、幾乎要將她撕裂的悲憤之中。她沒有拿手帕,

猛地抬手捂住了嘴,肩膀劇烈地聳動著。那不是表演,

那是真實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痛苦宣泄。她咳得撕心裂肺,

仿佛要將這幾個月來吞下的所有委屈、所有屈辱、所有被壓抑的自我,

都隨著這劇烈的咳嗽傾吐出來!她彎下腰,雨水順著她的脊背流淌,

單薄的身影在凄風(fēng)冷雨中搖搖欲墜,脆弱得如同一片即將被狂風(fēng)撕碎的落葉,

卻又透著一股孤注一擲的、令人心悸的倔強(qiáng)。監(jiān)視器后,一片死寂。沈硯修死死地盯著屏幕。

屏幕上的女子,被冰冷的雨水澆透,狼狽不堪,咳得幾乎蜷縮成一團(tuán)。那張酷似蘇晚的臉上,

此刻卻呈現(xiàn)出一種蘇晚從未有過的、近乎猙獰的、被巨大痛苦扭曲的絕望。

那不是他熟悉的、需要精準(zhǔn)控制的哀婉。那是失控的,是野性的,是帶著毀滅氣息的悲鳴!

像一頭被困在陷阱里、瀕臨絕境的幼獸發(fā)出的最后嘶吼。這嘶吼穿透雨幕,

狠狠撞在他的心臟上!一種強(qiáng)烈的、失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沈硯修。

這恐慌甚至壓過了他慣有的掌控欲。屏幕上那個身影,

正在以一種他完全無法預(yù)料、也無法容忍的方式,脫離他精心設(shè)定的軌道,脫離蘇晚的影子!

這不再是他的“晚晚”!這陌生的、帶著強(qiáng)烈沖擊力的痛苦和憤怒,

讓他感到一種被冒犯的震怒,還有一種……更深層、更隱秘的、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慌亂。

“卡!卡!停!”沈硯修猛地站起來,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冰冷,

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尖銳和失控,“誰讓你這樣演的?!劇本呢?手帕呢!咳血呢!

你在干什么!情緒完全不對!太過了!太過了!重來!給我重來!”他對著擴(kuò)音器怒吼著,

臉色鐵青。冰冷的雨水還在無情地沖刷著。林微月聽到了那憤怒的吼聲,

但她沒有立刻直起身。她維持著那個彎腰咳嗽的姿勢,

身體因為寒冷和劇烈的情緒波動而顫抖得更厲害。冰冷的雨水順著發(fā)梢流進(jìn)脖子,

像無數(shù)條冰冷的蛇在游走。肺里火燒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她慢慢抬起手,

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然后,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挑釁的僵硬,直起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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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7-11 15:5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