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調(diào)包的真千金靠一手銀針逆天改命,卻在救人時發(fā)現(xiàn)——頸后月牙胎記,
藏著偷換十八年的人生。第一章:被偷走的人生我永遠記得那個暴雨夜。
柴房的屋頂漏得厲害,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砸在泥地上,匯成小小的水洼。
我蜷縮在角落里,用身體護住那本破舊的《赤腳醫(yī)生手冊》,煤油燈的火苗在風中搖曳,
把我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上,像一只受驚的小獸。"啪嗒",一滴水落在書頁上,
暈開了墨跡。我慌忙用袖子去擦,卻讓字跡更加模糊了。
這是我偷偷從衛(wèi)生所趙伯那里借來的,要是弄壞了,以后怕是再也沒機會看了。"林小草!
死丫頭又偷懶!"養(yǎng)母張翠花的尖叫聲穿透雨幕,我渾身一顫,差點打翻油燈。
我迅速把書塞進稻草堆里,剛站起身,柴房的門就被猛地踹開。養(yǎng)母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
手里的掃帚帶著風聲朝我打來。"懶骨頭!豬都沒喂!就知道躲在這里偷懶!
"她的掃帚重重打在我的背上,我咬緊嘴唇不敢出聲。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我,
哭喊只會招來更狠的毒打。"我這就去,娘。"我低著頭,從她身邊擠過去,
雨水立刻澆透了我的單衣。初春的雨還帶著冬日的寒意,凍得我直打哆嗦。
豬圈在院子的最角落,兩頭瘦骨嶙峋的豬見到我來,立刻哼哼唧唧地湊過來。
我舀起發(fā)餿的泔水倒進食槽,看著它們狼吞虎咽的樣子,
突然覺得我們很像——都被圈在這一方小天地里,吃著別人不要的殘羹冷炙。"小草啊。
"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轉(zhuǎn)身看見鄰居劉嬸站在籬笆外,左右張望了一下,
迅速塞給我一塊東西。"拿著,別讓人看見。"我低頭一看,是半塊肥皂,還帶著體溫。
在那個年代,肥皂可是稀罕物。"謝謝劉嬸。"我鼻子一酸,趕緊把肥皂藏進懷里。
劉嬸是村里唯一對我好的人,她女兒難產(chǎn)時,是我用土法子接生的。"手又裂了?
"她抓起我的手,眉頭皺得更緊了。我的手上布滿凍瘡,有幾處已經(jīng)潰爛,滲著血水。
我縮回手,"不礙事,習慣了。"劉嬸嘆了口氣,還想說什么,卻被養(yǎng)母的罵聲打斷。
"林小草!洗完衣服就去挑水!缸都見底了!"我朝劉嬸歉意地笑笑,
抱起那堆臟衣服往河邊跑。養(yǎng)兄林大壯的褲子口袋里摸出幾張糧票,我猶豫了一下,
又原樣塞了回去。上次偷拿他的鉛筆頭,被他發(fā)現(xiàn)后打斷了我的左手小指,到現(xiàn)在還彎不直。
小河在村東頭,水很涼。我把衣服浸在水里,手上的傷口被水一泡,疼得我倒吸冷氣。
血絲從凍瘡處滲出,在清澈的河水中像紅色的絲帶,慢慢飄散。"喲,
這不是林家的小賤種嗎?"我抬頭,看見村里幾個姑娘站在岸邊,
為首的張紅梅笑得一臉惡意。她爹是生產(chǎn)隊長,向來瞧不起我們家。
"聽說你娘又要給你說親了?這次是村西頭的王瘸子吧?"她夸張地捂著嘴笑,
"不過也配得上你,一個沒人要的賤丫頭。"我低頭繼續(xù)捶打衣服,假裝沒聽見。這些年,
我早就學會了沉默是最好的盔甲。"跟你說話呢!"一塊石頭砸在我旁邊的水里,
濺了我一臉水花。我抹了把臉,突然看到遠處塵土飛揚,一輛綠色的吉普車正朝村子駛來。
這在七十年代的農(nóng)村可是稀罕物,姑娘們立刻忘了欺負我,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
"聽說是沈家的千金回來了!""就是那個在省城學醫(yī)的沈明珠?""人家可是大學生呢!
"我擰干最后一件衣服,準備離開,卻聽見一陣驚呼。轉(zhuǎn)頭看去,吉普車在河邊停下,
車門打開,一雙锃亮的小皮鞋踏在黃土路上。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沈明珠。
她穿著淺灰色的呢子大衣,襯得皮膚像雪一樣白。烏黑的頭發(fā)扎成兩條整齊的辮子,
辮梢系著紅色的蝴蝶結(jié)。最讓我移不開眼的是她胸前別著的那枚校徽——省醫(yī)學院。"同學,
請問公社怎么走?"她的聲音清脆得像山里的泉水。張紅梅立刻擠上前,"我知道!
我?guī)闳ィ?沈明珠微笑著點頭,從精致的手提包里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
然后——手帕掉了。風一吹,正好落在我腳邊。我蹲下身撿起來。手帕是絲綢的,
一角繡著朵小小的梅花,散發(fā)著淡淡的檀香味。這味道讓我恍惚了一下,好像在夢里聞到過。
"謝謝。"沈明珠走到我面前,伸手要接手帕。我抬頭,正對上她的眼睛。那一刻,
一種奇怪的感覺擊中了我,就像在鏡子里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自己。我們的眼睛太像了,
都是微微上挑的鳳眼,只是她的眼里滿是自信,而我的大概只有惶恐。
"你的手..."她皺起眉,看著我紅腫潰爛的手指。我猛地縮回手,把手帕塞給她,
抱起洗衣盆就跑。身后傳來張紅梅夸張的笑聲:"別理她,那就是個傻子!"跑出一段距離,
我才敢回頭。沈明珠被眾人簇擁著走向公社,陽光照在她的呢子大衣上,泛著柔和的光。
我低頭看看自己露出腳趾的布鞋和補丁摞補丁的衣服,突然覺得胸口悶得難受。那天晚上,
我躺在柴房的稻草堆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沈明珠身上的檀香味一直縈繞在我鼻尖,
勾起一些模糊的記憶碎片。夢里,有人輕輕拍著我,喚我"清瀾"。那聲音溫柔得讓人想哭,
可我睜開眼,只有漏雨的屋頂和呼嘯的寒風。
"清瀾..."我在黑暗中無聲地念著這個名字。為什么這么熟悉?為什么一想到它,
心就像被針扎一樣疼?屋外,養(yǎng)母又在罵人了。我摸出藏在稻草下的《赤腳醫(yī)生手冊》,
就著微弱的月光,一遍遍描摹上面的人體穴位圖。只有這個時候,
我才能暫時忘記手上的凍瘡,忘記養(yǎng)兄的拳頭,忘記沈明珠那件漂亮的呢子大衣。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對醫(yī)術(shù)這么著迷,就像我不知道為什么每次聞到檀香味就會心跳加速。
也許有一天,我能治好手上的凍瘡;也許有一天,我能想起"清瀾"到底是誰。煤油燈下,
我翻開書的扉頁,上面有趙伯寫的一句話:"大醫(yī)精誠。"我輕輕撫摸著這四個字,
仿佛它們能給我力量。屋外的雨還在下,但我知道,天總會亮的。
第二章:微光初現(xiàn)我永遠記得那個改變我命運的夏夜。那天傍晚,我正在灶臺前燒火,
養(yǎng)母突然把一筐野菜摔在我面前。"把這些洗了,再去自留地摘點黃瓜回來。
"她邊說邊拍打著身上的面粉,"今晚公社來人吃飯,別給我丟臉。"我低頭應了一聲,
手指剛碰到冰涼的井水,凍瘡就鉆心地疼。去年冬天落下的傷到現(xiàn)在還沒好全,
一碰水就泛白潰爛。剛走到村口,就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我循聲望去,
看見李家大兒子像沒頭蒼蠅似的在院子里亂轉(zhuǎn)。"怎么了?"我拉住他。
"我媳婦...我媳婦要生了!疼了一天了!"他滿頭大汗,眼睛通紅,
"去找赤腳醫(yī)生老張,結(jié)果他喝得爛醉..."又是一聲凄厲的慘叫從屋里傳來,
我手里的菜籃子掉在了地上。"讓我看看。"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抬腳就往屋里走。
李家媳婦躺在炕上,臉色慘白得像張紙,身下的褥子已經(jīng)被血浸透了。
接生婆王奶奶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手上全是血。
"胎位不正...腳先出來了..."王奶奶的聲音在發(fā)抖,"再這樣下去,
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屋里悶熱得讓人窒息,血腥味混著汗臭味直沖腦門。
我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養(yǎng)兄房里偷看的那本《婦產(chǎn)科學》,上面好像說過這種情況。
"有沒有針?"我問道,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鎮(zhèn)定。"啥?""繡花針!越細越好!
"李家人手忙腳亂地找來一根繡花針。我接過針,手抖得厲害,差點拿不住。煤油燈下,
針尖閃著冷冰冰的光。"你要干啥?"王奶奶驚恐地問。我沒回答,把針在煤油燈上燒了燒,
然后深吸一口氣,對準李家媳婦右手虎口處的合谷穴扎了下去。"??!"她發(fā)出一聲慘叫。
"按住她!"我命令道,又在下針處捻了捻。說來也怪,不到半分鐘,
她的慘叫變成了急促的喘息,臉上的痛苦似乎減輕了些。"宮口開了!"王奶奶突然喊道,
"可是...可是孩子腳先出來..."我湊過去一看,兩只青紫色的小腳丫已經(jīng)露了出來,
卻卡在那里一動不動。我的胃揪成一團,突然想起去年春天看到老牛產(chǎn)崽的場景。
"幫我按住她的腿。"我卷起袖子,"得把孩子轉(zhuǎn)過來。"我的手剛碰到那濕漉漉的小腳,
李家媳婦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我咬緊牙關,學著記憶中老牛生產(chǎn)時小牛轉(zhuǎn)體的樣子,
輕輕推著那兩只小腳,試圖讓它們回到產(chǎn)道里。"再加把勁!"我額頭上的汗滴進眼睛里,
辣得生疼,"用力推我手按著的地方!"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只有幾分鐘,
卻像一個世紀那么長——我終于摸到了孩子的頭。隨著最后一陣撕心裂肺的喊叫,
一個渾身青紫的小生命滑進了我的手里。"是個小子!"王奶奶驚呼。孩子沒有哭。
我趕緊倒提著拍了幾下他的背,一聲微弱的啼哭終于打破了屋里的死寂。"活了!都活了!
"李家人歡呼起來。我癱坐在地上,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全被汗?jié)裢噶耍?/p>
手上、袖子上全是血。屋外傳來雞鳴聲,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丫頭,你救了他們母子倆啊。
"王奶奶用敬畏的眼神看著我,"你從哪學的這些?"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難道要說是在挨打挨罵的間隙,偷看養(yǎng)兄的醫(yī)書學的?李家大哥突然沖進來,
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恩人!你就是我們家的恩人!
"他哭得滿臉是淚,從口袋里掏出兩顆大白兔奶糖塞到我手里,
"家里就剩這點好東西了..."我愣住了。大白兔奶糖,那可是稀罕物,
過年才能吃上一顆。糖紙上那只憨態(tài)可掬的兔子正沖我笑,
下面印著"支援亞非拉"幾個紅字。"我...我得回去了。
"我慌忙把糖塞進貼身的破荷包里,那是劉嬸去年送我的,
"養(yǎng)母還等著菜呢..."走出李家院子,東方的天空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
我摸了摸荷包里的糖,突然覺得腳步輕快了許多。然而好心情沒持續(xù)多久。剛到家門口,
就聽見養(yǎng)母尖利的罵聲:"死哪去了?一晚上不回來!黃瓜呢?"她抄起掃帚就朝我打來,
我本能地護住頭,卻聽見一個威嚴的聲音:"住手!"我抬頭,
看見公社書記王建國站在院子里,眉頭緊鎖。"王書記,您別見怪,
這丫頭偷懶..."養(yǎng)母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偷懶?"王書記冷哼一聲,
"她昨晚救了李家媳婦和孩子的命!整個村子都傳遍了!"養(yǎng)母的表情僵在臉上,
掃帚"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丫頭,過來。"王書記朝我招手,"聽說你用針灸救了人?
"我低著頭走過去,手不自覺地絞著衣角。"抬頭讓我看看。"我慢慢抬起頭,
對上王書記犀利的目光。他五十多歲,國字臉,眉間有一道深深的皺紋,
像是常年皺眉留下的痕跡。"多大了?""十八。""識字嗎?""識...識一些。
"我偷偷看了眼養(yǎng)母,她正惡狠狠地瞪著我,
"養(yǎng)兄的書...我偷看過一些..."王書記突然笑了,那道皺紋舒展開來:"好,好!
我們公社衛(wèi)生所正缺人手,明天你就來報到吧。"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衛(wèi)生所?那可是吃公家飯的地方!養(yǎng)母立刻尖叫起來:"不行!她得在家干活!
再說一個丫頭片子...""張翠花!"王書記厲聲打斷她,"現(xiàn)在是什么時代了?
婦女能頂半邊天!主席都說要'把醫(yī)療衛(wèi)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nóng)村去',
你這是要跟中央唱反調(diào)?"養(yǎng)母立刻蔫了,嘴里嘟囔著"不敢不敢"。
王書記又轉(zhuǎn)向我:"明天早上八點,別遲到。"說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我站在原地,
感覺像在做夢。直到養(yǎng)母狠狠掐了我一把:"愣著干啥?做飯去!"那天晚上,
我躺在柴房里,偷偷摸出那兩顆大白兔奶糖。月光透過縫隙灑進來,照在糖紙上,
那只兔子好像在對我眨眼睛。我小心翼翼地剝開一顆,粉色的糖紙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
我把糖放進嘴里,甜味立刻在舌尖炸開,濃郁得讓我頭暈目眩。這是我記憶中第一次吃糖,
甜得幾乎發(fā)苦,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砸在手背上。原來這就是甜的滋味。
屋外傳來養(yǎng)父母壓低聲音的爭吵。"...不能讓她去!翅膀硬了還得了?""你傻???
她在衛(wèi)生所掙錢,不都得交家里?""...那也得趕緊說親,
王瘸子家出八十塊彩禮呢...""...等她在衛(wèi)生所干幾個月,
能要更多..."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原來在他們眼里,
我不過是一頭能多賣幾塊錢的牲口。翻了個身,我從稻草堆里摸出那本《赤腳醫(yī)生手冊》,
就著月光又看了一遍接生的章節(jié)。今天要不是運氣好,可能就是一尸兩命了。
我輕輕摸著書上的人體圖,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些骨骼、經(jīng)絡、穴位我早就認識,
只是被遺忘太久。窗外,初夏的蟬開始鳴叫。我含著剩下的半顆糖,迷迷糊糊睡著了。夢里,
我穿著白大褂,站在明亮的診室里,墻上掛著"救死扶傷"的錦旗...第二天天還沒亮,
我就起來了。把剩下那顆糖仔細包好,藏進荷包最里層。又從井里打水洗了臉,
把頭發(fā)盡量梳整齊。我沒有像樣的衣服,只能穿那件最干凈的——雖然肘部已經(jīng)磨得發(fā)亮,
打了四五個補丁。養(yǎng)母破天荒地沒罵我,
只是冷笑著遞給我半個窩頭:"別以為飛上枝頭就是鳳凰了。"我默默接過窩頭,
小口小口地啃著。今天的窩頭似乎比往常更硬,更難以下咽。走到衛(wèi)生所門口時,
我的腿抖得幾乎站不穩(wěn)。白墻紅字的牌子在朝陽下閃閃發(fā)光:"紅旗公社衛(wèi)生所"。
我深吸一口氣,抬起手,輕輕敲了敲門。"進來。"是王書記的聲音。我推開門,
看見王書記和趙伯——那個偶爾借我書看的老中醫(yī)——坐在診室里。趙伯沖我笑了笑,
眼角的皺紋擠成一朵花。"丫頭,從今天起,你就是衛(wèi)生所的學徒了。"王書記嚴肅地說,
"趙大夫會教你。好好學,別辜負組織的信任。
"趙伯遞給我一件半舊的白大褂:"先湊合穿,等發(fā)了布票再做新的。"我接過白大褂,
手指微微發(fā)抖。布料很薄,洗得發(fā)黃,但對我來說,這比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還要珍貴。
穿上白大褂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不再是任人打罵的林小草,
而是一個...一個有尊嚴的人。趙伯拍拍我的肩膀:"來,我先教你認藥材。
"跟著趙伯走向藥柜時,我摸到荷包里那顆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希望。
就像黑暗中的一線微光,雖然微弱,卻足以照亮前路。我知道,從今天起,
一切都會不一樣了。第三章:枷鎖與掙扎衛(wèi)生所的掛鐘指向五點,
我小心地把曬好的藥材收進柜子里。手指撫過曬干的益母草,
那股苦澀的清香讓我想起三個月前那個改變我命運的夜晚。"小草,過來。
"趙伯在里屋喚我,聲音像曬干的陳皮一樣沙啞溫和。我拍拍白大褂上的藥渣走進去,
看見他正往一本舊書上題字。煤油燈的光暈染黃了他花白的鬢角,
也照亮了桌上那本藍布封面的《瀕湖脈學》。"給。"他推過書來,
扉頁上"大醫(yī)精誠"四個毛筆字力透紙背,"李時珍寫的,比你現(xiàn)在看的那本手抄本強多了。
"我的指尖剛觸到書頁就縮了回來——手上還有曬藥材時沾的泥土。
"我...我不能收...""拿著吧。"趙伯把書塞進我懷里,
"你那天用合谷穴止疼的手法,我活了六十歲頭回見。這雙手..."他忽然抓起我的手腕,
我疼得倒抽冷氣——昨天挑水時被養(yǎng)母用搟面杖打的淤青還沒消。趙伯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他轉(zhuǎn)身從藥柜最上層取下一個青瓷瓶,"晚上睡前擦。"瓷瓶冰涼,里面裝著琥珀色的藥油,
聞起來有股松木的清香。"謝謝趙伯。"我把書和藥瓶緊緊抱在胸前,喉頭發(fā)緊。
這三個月來,趙伯是第一個把我當人看的長輩。回家的路上,我在供銷社櫥窗前停下了腳步。
玻璃映出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影子,胸前口袋里插著鋼筆——那是趙伯淘汰下來送我的。
我?guī)缀跽J不出這是那個總低著頭挨打的林小草了。櫥窗里擺著一雙黑色燈芯絨布鞋,
標價四元二角。我摸了摸口袋里剛領的工資——八塊錢,是衛(wèi)生所學徒第一個月的津貼。
養(yǎng)母不知道這筆錢,王書記特意囑咐會計直接發(fā)給我。"同志,要試試嗎?
"售貨員探出頭來問。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新鞋穿在腳上的那一刻,我差點哭出來。
鞋底軟得像踩在棉花上,不像我那雙補了又補的破布鞋,鞋底磨得只剩薄薄一層,
雨天走路都能感覺到石子硌腳。"要包起來嗎?""要!"我數(shù)出四張一元紙幣和兩張一角,
剩下的三塊八我仔細折好藏進內(nèi)衣口袋——夠買三本《赤腳醫(yī)生手冊》了。
回到家時天已擦黑。養(yǎng)母正在灶臺邊和面,看見我手里的鞋盒,眼睛立刻亮了:"哪來的?
""衛(wèi)生所發(fā)的。"我撒了個謊,把鞋盒藏到身后。她一把搶過去,
粗短的手指翻檢著新鞋:"喲,還是燈芯絨的。"說著就往自己腳上套——小了半寸。
"晦氣!"她甩手把鞋扔還給我,"明天拿去換了,我要三八碼的。"我抱著鞋盒站在原地,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雙沾著面粉的肥腳,怎么能玷污我的新鞋?"聾了?
"養(yǎng)母抄起搟面杖,"跟你說話呢!""這是...這是衛(wèi)生所的工作鞋。"我急中生智,
"王書記說必須穿這個,不然...不然會污染藥品。"搟面杖在半空中停住了。
養(yǎng)母悻悻地放下手:"呸!什么破講究。"她轉(zhuǎn)身繼續(xù)和面,面團被摔得啪啪響,"對了,
明天別去衛(wèi)生所了,家里有事。"我心里一沉:"什么事?""王瘸子來下聘。
"她頭也不回地說,"八十塊彩禮呢,夠給你哥說房媳婦了。"我的世界突然安靜了,
只剩下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聲。王瘸子,那個四十多歲、前年死了老婆的酒鬼?
"我...我才十八..."我的聲音細如蚊蚋。"十八還???我十六就嫁給你爹了!
"養(yǎng)母甩過來一個白眼,"人家不嫌你晦氣就不錯了,克死親爹的掃把星。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我爹——那個我毫無印象的男人,
據(jù)說是六零年餓死的,那時我才三個月大。養(yǎng)母總說是我命硬克死的。那晚,我蜷在柴房里,
就著月光一遍遍撫摸新鞋的燈芯絨面。隔壁傳來養(yǎng)父母興奮的竊竊私語:"...八十八塊!
比李家莊的閨女還多八塊!
""...王瘸子答應再給二十斤糧票...""...得趕緊定下來,
省得夜長夢多..."我把臉埋進新鞋里,淚水浸濕了燈芯絨。
鞋里還留著供銷社那股淡淡的樟腦味,混合著我的眼淚,聞起來像一場遙不可及的夢。突然,
墻縫里一張發(fā)黃的紙片吸引了我的目光。抽出來一看,
是張皺巴巴的收據(jù):"今收到肉聯(lián)廠張主任病牛款叁拾元整——林大壯"。我渾身發(fā)抖。
上個月鄰村鬧牛瘟,死了三頭牛,原來是我那好吃懶做的養(yǎng)兄倒賣的!
我小心翼翼地把收據(jù)折好,藏進《瀕湖脈學》的夾頁里。第二天一早,
養(yǎng)母破天荒地給我煮了碗紅糖水。"喝了,臉色好看些。"她盯著我喝下那碗甜得發(fā)苦的水,
然后拿出一件半新的紅褂子,"換上,王家人快到了。"紅褂子是養(yǎng)母年輕時穿的,
套在我身上空蕩蕩的。她硬給我臉上抹了兩團胭脂,像給死人上妝。堂屋里,
王瘸子正和養(yǎng)父推杯換盞。他那只跛腳擱在長凳上,酒糟鼻紅得發(fā)亮,
看我的眼神像在估量一頭牲口。"屁股小了點,好生養(yǎng)就行。"他噴著酒氣說,
伸手要來摸我的臉。我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桌上的酒杯。養(yǎng)父一巴掌扇過來,我眼前一黑,
嘴里泛起鐵銹味。"三天后過門!"養(yǎng)父揪著我的頭發(fā)宣布,"再敢耍性子,打斷你的腿!
"我被鎖進了柴房。透過門縫,我看見養(yǎng)母在紅燭下數(shù)錢,昏黃的光照著她咧到耳根的嘴角。
她蘸著唾沫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嶄新的紙幣發(fā)出清脆的沙沙聲。
我的嫁妝——那本《瀕湖脈學》和那雙新布鞋,被扔在角落的稻草堆上。我抓起書,
發(fā)現(xiàn)扉頁上趙伯題的字已經(jīng)被養(yǎng)母用墨水涂掉了,只剩下一團污黑的淚痕。夜深人靜時,
我摸出藏在墻縫里的炭筆,在斑駁的墻上一筆一劃地寫:"我要活著"。炭灰簌簌落下,
像黑色的雪。突然,一陣熟悉的疼痛從小腹升起,熱流涌出雙腿——是月事來了,
提前了半個月。我盯著褲子上暗紅的血跡,突然笑了。抓起地上用來捆柴的麻繩,
我狠狠勒緊自己的腰腹。既然他們要賣我的肚子,我就先毀了它!劇痛讓我蜷縮成一團,
但心里卻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墻上的字跡上,那些筆畫仿佛活了過來,
張牙舞爪地宣告著無聲的反抗。第二天一早,養(yǎng)母發(fā)現(xiàn)我疼得臉色發(fā)青,身下一片血污,
氣得又踢又罵:"賠錢貨!關鍵時刻掉鏈子!"但她不敢聲張,只能推遲婚期,
罵罵咧咧地去熬紅糖水。我因此獲得了三天喘息。白天被鎖在柴房,晚上就著月光練習針灸。
趙伯給的藥油成了我唯一的慰藉,松木的清香讓我想起衛(wèi)生所的日子。我用稻草扎了個小人,
在上面標出穴位。"命不該這樣..."我一邊扎針一邊喃喃自語,針尖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不該..."第四天清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全家。養(yǎng)父罵罵咧咧地去開門,
接著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林小草同志在嗎?"一個陌生的男聲問道。我扒著門縫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