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朝陽看著隊友們在陽光下奔跑、跳躍、歡呼，突然有一種淡淡的被隔絕在外的疏離感悄然爬上心頭。
腳踝的悶痛也在提醒著她此刻的處境。
“倒霉，真不是時候?！?/p>
她嘀咕了一句，帶著點對自己身體的怨氣。
高三第一節(jié)體育課，她本該是球場上最耀眼的那一個。
而不是縮在角落里當(dāng)觀眾，還莫名其妙嚇到了一個本來就膽小如鼠的同班同學(xué)。
不過現(xiàn)在兩人之間少了點令人窒息的緊繃，許朝陽甚至閉上了眼睛，感受著樹蔭下的微風(fēng)慢慢帶走皮膚上的燥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遠(yuǎn)處球場上又爆發(fā)出一陣巨大的歡呼，大概是進(jìn)了個好球。
這聲音撞在林晚緊繃的神經(jīng)上，讓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格格不入。
她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了一下因為長時間低頭而酸痛的脖頸，然后用眼角的余光，飛快地瞥向旁邊。
許朝陽閉著眼，頭微微后仰靠著樹干，眉頭似乎松開了些，但嘴角依舊抿著一條不太愉快的直線。
受傷的腳踝被她平放在干燥的地面上，褲腳卷起了一點，露出微微泛紅的皮膚。
她看起來很累，林晚心里那個微小的聲音又冒了出來，原來太陽也會累。
許朝陽像是感應(yīng)到了她，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隨意地掃過來，正好對上林晚還未來得及收回的，帶著點探究的目光。
林晚立馬轉(zhuǎn)過頭，心臟差點從喉嚨里蹦出來。
然而許朝陽只是眨了眨眼，似乎沒太在意。
她扭了扭脖子，目光落在自己放在旁邊的半瓶水上。
她伸手拿過瓶子，擰開蓋子，仰頭灌了幾口，冰涼的水滑過喉嚨，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喂，”許朝陽的聲音突然響起。
她把水瓶蓋子擰回去，隨意地放在一邊，側(cè)過頭看著林晚，“你帶水了嗎？”
林晚下意識地?fù)u頭，幅度很小，她一直都是掐著點來操場，躲到自由活動結(jié)束就走，根本不會記得帶水杯，這對她來說是負(fù)擔(dān)。
許朝陽似乎對這個答案也不意外，她沉默了兩秒，目光落在林晚干燥的嘴唇和額頭細(xì)密的汗珠上。
天氣熱得即使在樹蔭下也擋不住，她猶豫了一下，伸手拿起自己那半瓶水，朝著林晚的方向遞了遞，
“給，我這還有點兒，你喝吧?！?/p>
林晚的腦子嗡的一聲，她看著那遞到眼前的塑料瓶，瓶壁上還凝結(jié)著細(xì)小的水珠。
是許朝陽剛剛喝過的水？
雖然女同學(xué)一起喝一瓶水很正常，但林晚覺得她們還沒熟悉到這種程度。
震驚和不解讓她此刻不知所措，她呆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圓，直直的盯著那瓶水……
“我不渴，真的！”她聲音都提高了不少，而且因為過度緊張還帶著明顯的顫音。
身體順帶往后縮了一下，后背撞在樹干上，震得她生疼。
許朝陽的手停在半空，被她這過激的反應(yīng)弄得一愣，遞水的姿勢僵在那里，臉上的表情也凝滯了。
那雙明亮的眼睛里清晰地掠過一絲錯愕和被拒絕的尷尬。
她看著林晚那張瞬間褪去血色，寫滿驚恐的臉，眉頭慢慢擰了起來。
空氣瞬間凝固了。
“朝陽，干嘛呢？還打不打啦？”一個響亮的女聲從操場方向傳來，剪斷了兩人之間這極度詭異的氣氛。
林晚如蒙大赦，幾乎是立刻把頭重新深深埋下去，縮回到自己的殼里，心臟還在瘋狂地擂著鼓。
她聽出那個人是許朝陽的朋友，班上的文體委員喬景兮，她來了，許朝陽肯定要走了……
許朝陽循聲望去，看見喬景兮正站在操場邊緣，叉著腰朝這邊揮手，臉上是大大咧咧的笑容。
她沒立刻回應(yīng)，只是收回了遞水的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瓶身。
低頭看了看自己依舊酸脹的腳踝，又瞥了一眼旁邊那個幾乎要把自己縮成球的身影。
那邊喬景兮還在喊：“快點啊，少了你我們被隔壁班壓著打呢。”
許朝陽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扶著樹干，慢慢站起身，右腳試著輕輕踩了踩地，眉頭又皺了一下，但還是站直了。
她沒再看林晚，伸手拎起那半瓶水，對著操場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聲音恢復(fù)了平時的清亮，帶著點慣有的灑脫：
“不打了！腳還沒好利索！你們玩吧！”
“??？真不打啦？”喬景兮的聲音透著失望。
“嗯，歇會兒，看著你們打。”許朝陽隨意地應(yīng)著，目光卻不經(jīng)意地掃過林晚。
她沒有走開，反而調(diào)整了一下站姿，讓自己站得更穩(wěn)當(dāng)些，又重新靠回了樹干上。
林晚偷偷聽著，心里都是疑惑，她朋友都來叫她了，為什么還待在這里，真的很尷尬啊……
許朝陽確實沒走，但也沒再試圖跟林晚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
目光投向球場的方向，偶爾因為腳踝的不適而輕輕調(diào)整一下重心。
林晚混亂的心跳終于緩慢的平復(fù)下來了，但依舊沒有抬頭，她能感覺到許朝陽的目光偶爾會掠過她這邊。
但只是一種隨意的掃視，與看風(fēng)景無異，她甚至能聽到許朝陽因為腳踝不適而發(fā)出的極其輕微的抽氣聲。
在許朝陽這種沉默的陪伴下，林晚一直緊繃的身體也一點點松懈下來了。
但依舊低著頭，看著書頁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單詞，只是手指不再那么用力地掐著書頁了。
不知過了多久，下課鈴聲終于響起來了，林晚像被解除了咒語，幾乎是立刻就彈起來。
手忙腳亂地合上書本，抱在懷里，準(zhǔn)備像往常一樣，趁著大家還沒散場，第一個溜回教室。
“喂，林晚?！币粋€聲音在她身后響起，不高，卻清晰地鉆進(jìn)她耳朵里。
林晚的腳被釘在了原地。許朝陽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下次體育課，別躲這么遠(yuǎn)了。東邊那片樹蔭下面，有石凳，坐著舒服點兒?！?/p>
林晚大腦一片空白。
許朝陽似乎也沒期待她的回應(yīng)，說完這句話，就拎著水瓶，跛著腳，率先一步走出了樹蔭。
林晚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許朝陽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里，她才像被抽干了力氣般，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嗯。”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回應(yīng)，消散在操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