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石塊在深藍地髓洪流中緩緩浮沉。自轉不息。每一次無形的震蕩,都讓祭壇空間蕩開更清晰的世界波紋。
非生非滅。孕化萬象。亦是終焉歸處。
楚星河瞳孔收縮如針!心口玄冥印咆哮欲裂!那渴望超越此前所有!近乎本能!林清雪冰眸深處,那縷暗紫鎖鏈殘留的冰渣似在余燼中崩碎得更快??諝饽郎林?,連噴涌的地脈洪流都仿佛遲緩了流速。深淵在無聲嘶吼。
就在這混沌初顯、吞噬欲狂、天地將傾的剎那——
“唉……”
一聲悠長,淡漠,帶著無盡歲月沉淀下的疲憊嘆息,竟穿透地脈洪流的咆哮與空間扭曲的呻吟,清晰地傳入兩人耳中!
空間漣漪無聲漾開。楚星河與林清雪身側三尺之地的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剝離、凍結。冰藍色的寒氣彌漫出來,卻不是林清雪的冰冷,而是一種更深邃、更純粹、如同凝結了千萬載時光塵埃的絕對靜止。
寒氣匯聚!憑空凝出一尊人形!先是輪廓虛影,隨即凝實如萬載玄冰所雕。雪白長發(fā)垂落,面容清矍,眼神古井無波,周身沒有絲毫煙火氣。正是曾在外門大比時關注過楚星河的那位監(jiān)管長老——柳蒼。不,此刻氣息幽邃,他更像是……投影降臨的真正巨頭!
莫天機!
柳蒼不過是其化身名!此乃玄霄宗上代便隱于幕后的真正巨擘!掌天機,觀星軌!
莫天機!并非真容!這是他投注于柳蒼化身之上的一縷意志投影!
他沒有看那攪動空間的混沌石塊。冰冷淡漠的視線穿透萬古寒冰般靜止的力場,精準落在心神劇震的楚星河臉上。目光掠過他胸腹玄冥印隱現(xiàn)的波動,最終,如同洞穿萬物本質的尺規(guī),落在楚星河懷中——那口依舊滾燙、灰網(wǎng)符篆流動不休的粗陶罐子上。
“守門人一脈的遺器……終究還是落到了這一代候選身上?!彼穆曇羝降?,沒有絲毫情緒起伏,仿佛在述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古物,“玄霄那老鬼當年拼掉最后半幅道骨,斬入混沌之種核心,以身為印封住了它核心意志的外泄。只將這維系封印圖譜的最關鍵一角——‘地脈圖’,連同鎮(zhèn)封此圖部分威能的核心之‘匣’,留待后世?!?/p>
他頓了頓,視線掃過臉色蒼白卻冰眸堅毅的林清雪。在她血脈深處那絲異樣波動被鎮(zhèn)壓的剎那,莫天機的目光似乎停留了萬分之一瞬。
“而這丫頭……”莫天機眼神微動,那古井無波的眼底終于掠過一絲幾不可查的漣漪,“身負如此純粹的‘冰魄源根’,倒也算一種定數(shù)?!边@話語背后,似乎藏著遠超眼前景象的龐大推演。他并未言明冰魄源根究竟是何物,卻點出了其與眼前危局的關聯(lián)。
“那玄霄尊者為何……”楚星河聲音干澀,強行壓下血脈躁動。骸骨最后的托付太沉重!玄冥印的咆哮指向更深答案!
“為何不徹底封死那混沌之種?”莫天機替他說了出來,語氣依舊平淡,“非不欲,實……不能。亦或……”他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混沌黑石上,微微搖頭,“是那老東西自身……沒有選擇。”話語間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蒼涼與復雜。仿佛那位玄霄尊者最后的抉擇,包含著無法對人言說的絕決苦衷。
他不再多言。袖袍隨意一翻!動作間竟無絲毫煙火氣息,仿佛拂去塵埃般自然。
嗡!嗡!嗡!
三枚細小的、黯淡的、仿佛由星塵壓縮而成的破碎晶體,從他袖口無聲飛出。懸浮在他與楚星河之間的靜止空氣中。晶體表面布滿細密的裂痕,其中兩枚更是殘缺不堪,仿佛隨時會徹底湮滅。
它們靜靜懸浮著,似乎毫無出奇之處。
莫天機伸指,對著虛空輕輕一劃!指尖并未帶起任何能量波動,僅僅是劃過。
但這一劃之下!
三枚晶體周圍的空間驟然扭曲!時間流速仿佛在晶體表面與周圍空間之間形成斷層!無數(shù)精微到極致的能量軌跡、空間結構的碎片、時間流逝的殘影……以三枚晶體為媒介,瞬間在他面前鋪展開一個極其復雜的動態(tài)推演模型!
其核心坐標,正是下方洪流核心漂浮的混沌黑石!
模型急速運轉!其中一枚最完整的晶體表面投影出混沌黑石的部分內蘊結構光影;另一枚殘缺晶體的殘破缺口處,則與楚星河懷中陶罐內“地脈圖”殘片的某種隱晦波動產生共鳴;而第三枚最殘破的晶體,其湮滅邊緣的微弱引力,竟隱隱指向林清雪未曾顯露的某種血脈特質!
莫天機的眼神深邃如宇宙星空!無數(shù)道冰冷、精密、如同天道法則具象化的無形推演線條,在他瞳孔深處瘋狂交織、運算、驗證!
推演僅僅持續(xù)了一息!
模型瞬間崩塌!三枚晶體黯淡如死灰,無聲崩解為最純粹的星塵粉末,湮滅在靜止空氣中。
莫天機的身形也隨之虛淡了三分,仿佛強行催動此術耗費巨大。但他冰冷淡漠的聲音卻更清晰地響起,直指核心:
“楚星河。幽冥殿主‘幽泉’親率九幽暗衛(wèi),已循祭壇崩碎氣息追蹤而至。此淵非守地,乃是待燃之薪,火引已露?;煦缁蕊@,大劫開端已啟。”他視線再次落回那枚混沌黑石,“此物非毀滅源根,乃是混沌之種噴吐的‘混沌道基’,亦是維持兩界脆弱平衡的樞紐基石之一。此刻挪移,則此地脈崩塌,萬里幽冥沼化絕地。放任,則必被幽冥殿所奪,加速混沌之種蘇醒。”
他目光轉向楚星河掌心那枚沉寂許久、此刻卻微微發(fā)燙的骸骨玉牌:“你手中之鑰,既引‘地脈圖’,當能引此道基。以你微末之境,強納道基入骨鑰空間,如持火炭,險逾深淵。但此物……亦是打開天衍錄真正奧秘、亦是真正‘守門’之力的起點!亦是將來尋回其余‘天衍錄’碎片之……路引!”
抉擇拋回楚星河!非生即死!非守即亡!
話語落!一股極其隱晦卻龐大無匹的冰冷意志掃描,如同鋪天蓋地的無形網(wǎng)羅,瞬間掃過整個裂谷深淵!方向,正朝著這祭壇核心急速壓縮逼近!
“走!”
林清雪冰冷的吐字斬釘截鐵!她身影微動,霜寒流轉,隨時準備撕裂這絕境!
楚星河心頭電閃!
祭壇深處幽冥殿主力將至!黑石在眼前!守門人的責任在肩上!天衍錄的鑰匙在手中!
不能毀!不能留!必須納!
即便那是焚身之火!是引劫之路!
決心起!
他不再猶豫!強提玄冥吞天勁!指尖蘊上一絲灰黑交織、引動玄冥印烙印的牽引之力!不顧洪流沖擊,不顧空間震蕩,不顧那混沌道基散發(fā)的足以撕裂真元的毀滅威壓,狠狠探向那枚緩緩旋轉的混沌黑石!
指尖觸及!
冰寒刺骨!卻非幽冥蝕骨之痛!一種宏大、深邃、蘊藏無盡生滅輪轉、萬物源起的蒼?!暗理崱薄樦讣猓Z然沖入楚星河識海!
嗡!
掌中骸骨玉牌受到這純粹道基之力的引動,猛地亮起前所未有的光芒!牌上孔洞驟然擴大,化為一道僅容黑石通過的微小混沌漩渦!
噗!
輕微吸力傳來!那枚似重愈星辰又似輕如無物的混沌黑石,順從地被吸入骨牌空間!
光芒消失!
骸骨玉牌沉甸甸落入掌心,觸手滾燙如烙鐵!
與此同時!
嗡?。。。?/p>
祭壇下方深邃的地脈孔洞深處!一聲仿佛失去了心臟支撐的、龐大巨物瀕死哀鳴……如地脈斷脈之聲,轟然蕩開!整個洞窟劇烈搖晃!地表裂痕崩開!幽冥沼核心區(qū)域的規(guī)則脈動……徹底紊亂!
轟隆隆——!
頭頂堅固的巖層傳來巨石崩落的轟鳴!
幽冥殿的意志掃描!如同嗅到血腥的鯊群,瞬間鎖定此處!如同實質的惡意層層壓下!
“走!”莫天機的投影如泡影搖曳。他將殘余的力量裹挾著冰冷的空間波動,強行撕裂開一道扭曲、不穩(wěn)定的冰藍色空間通道雛形!通道另一端景象混沌不明,似乎通向墜星山脈深處某個絕對安全的坐標!
林清雪一把抓住身形被納石之力反沖得微晃的楚星河!
冰冷的力量透體而入,暫時壓制他體內因引納混沌道基而混亂翻騰的氣息!
兩人身影化作一道寒冰流星,猛地投入那空間通道!
砰!啵!
莫天機的投影再也維持不住,崩散成漫天細碎冰晶!
空間通道隨之扭曲關閉!但在徹底閉合前的萬分之一剎那——
一只彌漫著極致污穢、扭曲空間、由無數(shù)怨魂痛苦面孔構成、指甲狹長烏黑的巨大鬼爪虛影,裹挾著令萬物凋零的死寂意志,突破了通道入口重重冰障,撕裂般抓向通道內林清雪與楚星河的身影!
嘶啦——!
鬼爪撕開了林清雪強行撐起的最后一道冰晶護壁!冰屑如血!
一股陰寒死寂的穢毒,如同跗骨之蛆,狠狠撞在楚星河后背!
“唔!”林清雪悶哼一聲,嘴角再次溢出冰藍血線!而楚星河如遭雷擊,護身玄冥之力被強行污穢穿透!后背衣衫瞬間化為飛灰,肌膚被印上五道深可見骨、閃爍著烏光與細小厲魂嘶嚎的鬼爪痕跡!劇痛如萬蟻噬心!更有一股撕裂靈魂的污染在瘋狂蔓延!
但他懷中緊抱的陶罐表面符篆猛地一亮!一絲混沌道基透骨牌逸散的余威……將那污穢詛咒力量強行沖散了大半!
空間通道徹底關閉!將厲吼與龐大污穢意志隔絕在后!
冰屑炸開!兩人重重摔落在一片冰晶覆蓋的古老石臺之上!周圍是墜星山脈腹地特有的龐大、死寂、布滿歲月蝕痕的廢棄古祭臺遺跡!
黑暗重臨。林清雪迅速撐起一道更為厚實的冰墻護住周身。冰墻之外,是墜星山脈亙古不變的死寂與寒風。
楚星河蜷在地上,死死攥著那塊滾燙如烙鐵、內部沉睡著混沌黑石的骸骨玉牌,后背五道猙獰鬼爪痕深可見骨,烏光厲魂嘶嚎不止。玄冥之力與道基氣息在體內瘋狂沖撞,如同兩股決堤的洪流,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臟腑的劇痛。唯有那口沉甸甸的陶罐緊貼胸前,散發(fā)著被鎮(zhèn)壓的、卻依舊與骨牌內黑石隱隱呼應的詭異波動。
深淵之行暫了。但更大的風暴,已然在他掌心與血脈之中……孕育成型。守門人的路,剛剛踏出第一步,腳下已是荊棘與烈火鋪就的……不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