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午飯時間，林晚習(xí)慣性地磨蹭到最后，等大部隊都走了，才端著餐盤，沿著墻邊溜進去。
她徑直走向人最少的那幾個窗口，排隊時也把自己藏在前面同學(xué)的身后。
“哈哈哈，快看老張那表情，跟吃了蒼蠅似的！笑死我了！”
是許朝陽。
林晚不用抬頭，也能想象出許朝陽此刻的樣子，肯定被一群朋友簇?fù)碇?，發(fā)尾隨著她張揚的笑聲甩動。
露出那兩顆標(biāo)志性的小虎牙，像個小太陽一樣，走到哪里都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很快，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嬉笑聲由遠(yuǎn)及近，林晚立馬焦急地在心中祈禱：
千萬別過來，千萬別看見我……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
“哎，朝陽，這邊人少！”一個清脆的女聲在林晚的隊伍旁邊響起。
幾乎是瞬間，林晚就感覺到那群人呼啦啦地涌到了旁邊的隊伍里。
距離近得她甚至能聞到許朝陽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著陽光的味道。
“行，就這吧，餓死了！”許朝陽的聲音帶著點不耐煩。
“打完飯趕緊找地兒坐，下午老王的物理卷子還沒寫呢！”
“怕啥，抄你的唄?！绷硪粋€同學(xué)笑著接話。
“滾蛋，自己寫！”許朝陽笑罵了一句。
就在這時，旁邊隊伍里，一個壓低了的女聲帶著點毫不掩飾的嫌棄，清晰地飄進了林晚的耳朵，也飄進了旁邊許朝陽那群人的耳朵里。
“嘖，你看她那身校服，都洗得發(fā)灰了，領(lǐng)口都磨毛了，一股窮酸味兒。”
聲音不大，卻足夠難堪。
林晚仿佛被當(dāng)眾抽了一記耳光，渾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她認(rèn)得那個聲音。
是班上的王璐，一個家境不錯，平時就喜歡拉小團體的女生。
她死死咬住下唇，眼淚在眼眶里瘋狂打轉(zhuǎn)，卻被她用力憋了回去。
不能哭，絕對不能在這里哭……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縮得更小，更不起眼，裝作沒聽見一樣。
“還有她那頭發(fā)，油膩膩的，幾天沒洗了？看著就倒胃口，影響食欲?！?/p>
王璐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帶著惡意的揣測和刻薄的笑，她旁邊的小團體也跟著發(fā)出幾聲附和。
林晚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扔在人群中央供人評頭論足。
她清楚這些人只是想嘲諷她取樂而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林晚現(xiàn)在只想立刻消失。
“啪！”
一聲清脆又響亮的拍擊聲，突然炸開！
是手掌重重拍在光滑的不銹鋼餐臺上的聲音。
力道之大，震得旁邊的餐盤都微微晃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帶著明顯怒意且拔高了幾度的熟悉女聲，掐斷了王璐那令人作嘔的議論：
“王璐！你把嘴巴給我放干凈點！”
整個食堂窗口附近，瞬間安靜了那么一兩秒。
所有圍觀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聲音的來源——許朝陽。
只見許朝陽一手還拿著餐盤，另一只手剛從拍打過的餐臺上收回，她臉上那份慣有的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此刻釘在王璐身上。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整個人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獅子。
王璐顯然被許朝陽突如其來的爆發(fā)嚇住了，她臉上的得意和刻薄變成了錯愕和難以置信。
嘴巴微微張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旁邊的幾個女生也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
許朝陽根本沒給王璐反應(yīng)的時間，她上前一步，靠近王璐，聲音不高但字字清晰，砸在每一個豎起耳朵的人身上：
“人家穿什么衣服，洗沒洗頭，關(guān)你屁事？吃你家大米了？還是礙著你家風(fēng)水了？”
“自己吃飯就好好吃，少在背后嚼別人舌根！顯得你多高貴？”
最后幾個字，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所有人都被這個平日里陽光開朗的風(fēng)云人物此刻展現(xiàn)出的鋒利和怒氣震住了。
王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哆嗦著，想反駁。
卻在許朝陽那毫不退縮，甚至帶著點兇狠的目光下，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被當(dāng)眾呵斥的難堪讓她眼眶迅速泛紅，最終只能恨恨地跺了下腳。
然后拉著旁邊同樣嚇傻的同伴，飛快地逃離了這片讓她顏面盡失的是非之地。
許朝陽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轉(zhuǎn)過身，目光下意識地掃向旁邊那個幾乎要縮進墻壁里的身影。
林晚還維持著那個低頭緊抱餐盤的姿勢，像一尊雕像，剛才那驚天動地的爆發(fā)，像是與她無關(guān)。
她現(xiàn)在甚至都不敢抬頭去看許朝陽，震驚，感激和難堪，各種情緒加在一起。
讓她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大顆大顆地砸在餐盤邊緣。
許朝陽看著她微微顫抖的單薄的肩膀，看著她死死摳住餐盤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心頭那股剛剛平復(fù)下去的怒火又有點往上竄。
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的煩躁。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但看著林晚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樣子，又覺得說什么都顯得多余甚至尷尬。
她煩躁地抓了抓自己后腦勺的馬尾，最終只是帶著余怒未消的別扭，對著那個低垂的腦袋，硬邦邦地甩出一句：
“喂！還杵這兒干嘛？打飯??！不餓嗎？”
說完，她也不等林晚反應(yīng)，端起自己的餐盤，對著旁邊還在發(fā)愣的朋友們一揚下巴：“走了走了，找地兒吃飯去?！?/p>
然后率先一步，大步流星地朝著遠(yuǎn)離人群的角落空位走去，背影依舊帶著點未散的怒氣，腳步都比平時快了許多。
直到許朝陽的身影消失在食堂另一端的柱子后，林晚才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氣，虛脫般地晃了一下。
食堂的喧囂又重新涌了回來，但那些探究的、好奇的、甚至是同情的目光，此刻都變得遙遠(yuǎn)了。
她端著餐盤，機械地向前挪動腳步，腦子里一片混亂，只有一個念頭異常清晰：
許朝陽為什么要幫我？是因為那天在樹蔭下的短暫交集，還是……路見不平？
林晚的心，被這突如其來的維護攪成了一團亂麻，她打了一份最簡單的飯菜，找了個最偏僻的角落坐下。
食不知味地扒拉著碗里的米飯，目光卻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偷偷瞟向食堂另一端那個被朋友們簇?fù)碇纳碛啊?/p>
陽光透過玻璃灑在許朝陽身上，她又恢復(fù)了平時的神采飛揚，此刻正跟旁邊的朋友搶盤子里的排骨。
林晚低下頭，看著自己餐盤里的飯菜，心里卻翻涌著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