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員……糖糖?”比利從角落里探出的腦袋猛地縮了回去,甕聲甕氣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那個……那個小不點?最高權限?絕對管理權?規(guī)則在上,主系統(tǒng)它……它是不是被深淵蠕蟲啃壞了邏輯核心?!”
天花板上,小女孩虛影發(fā)出一聲尖銳短促的抽氣,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配合要求?改造建議?嘻嘻…嘻嘻…開什么玩笑!我們可是嚇人的!嚇人的?。 彼穆曇粢驗槟撤N極致的荒謬而扭曲變形,帶著歇斯底里的意味。
燭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將目光從那個抱著泰迪熊、一臉懵懂的小女孩身上移開。他垂下眼簾,看著自己膝上那把陪伴了他不知多少紀元、飲血無數(shù)的兇器電鋸。暗紅色的流光在鋸齒邊緣無聲流淌,映著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手背。
然后,他動了。
沒有預兆,沒有咆哮。他只是慢慢地、異常平靜地從那張華麗的高背椅上站了起來。修長挺拔的身軀在血月透過彩繪玻璃投下的斑駁光影中投下巨大的陰影,幾乎籠罩了大半個空曠的大廳。銀灰色的長發(fā)無風自動,如同有生命的銀色毒蛇,在他身后微微起伏飄蕩。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威壓,如同億萬萬噸冰冷的海水,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瞬間淹沒了整個空間??諝獠辉偈悄?,而是被徹底抽干,變成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固體。墻壁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咯咯”呻吟,精美的石膏浮雕上瞬間爬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紋。角落里,比利龐大的身軀像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摁住,緊貼著冰冷的地面,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只能發(fā)出壓抑到極致的“嗬嗬”聲。天花板上,小女孩虛影發(fā)出一聲凄厲短促的尖叫,整個形體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般劇烈閃爍、扭曲,幾乎要潰散開來。
燭的眼中,那點因小女孩出現(xiàn)而產生的漣漪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純粹的、足以湮滅星辰的黑暗深淵。毀滅的氣息如同實質的黑色火焰,在他周身無聲地燃燒、升騰。他手中那把巨大的電鋸,鋸齒上的暗紅光芒驟然暴漲,發(fā)出低沉而亢奮的“嗡嗡”轟鳴,仿佛一頭被徹底喚醒的嗜血兇獸,渴望著撕碎眼前的一切。
他微微抬起頭,那雙深淵般的眼眸望向蠟像館布滿灰塵的穹頂,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建筑,直視著那冥冥中掌控一切的冰冷意志。他的聲音響起,低沉,平靜,卻帶著一種讓整個空間法則都為之震顫的恐怖力量,每一個字都如同宣告末日的喪鐘:
“誰……”
“……允許一只幼崽,成為這里的管理員?”
最后一個字落下的瞬間,燭的身影驟然模糊!
沒有殘影,沒有破空聲。仿佛空間本身被強行折疊、撕裂。下一剎那,他已出現(xiàn)在蠟像館中央那根支撐穹頂?shù)木薮蟮窕ㄊ?!手中的電鋸不再是低鳴,而是爆發(fā)出撕裂耳膜的狂暴咆哮!暗紅色的鋸齒流光如同地獄的烈焰,帶著粉碎一切規(guī)則與邏輯的滔天怒火,朝著那根象征著游樂園核心規(guī)則的堅硬石柱,狠狠劈落!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撼動了整個驚悚游樂園!狂暴的沖擊波如同無形的巨錘,以石柱為中心轟然炸開!
堅硬無比、銘刻著無數(shù)古老符文的巨大石柱,在燭那含怒一擊下,如同朽木般脆弱。鋸齒上纏繞的暗紅流光如同地獄的獠牙,輕易地撕裂了堅固的石材。刺耳的碎裂聲爆響,無數(shù)碎石如同炮彈般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狠狠砸在墻壁、地面和那些僵硬的蠟像上,留下一個個深深的坑洞。
煙塵如同灰色的海嘯,瞬間席卷了整個蠟像館。濃重的塵埃中,燭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他單手提著仍在瘋狂咆哮、鋸齒上滴落著石屑與暗紅能量碎片的電鋸,銀灰色的長發(fā)在狂暴的氣流中狂舞,如同暴怒的魔神。
“燭老大!規(guī)則反噬!主系統(tǒng)會……”比利驚恐的吼叫從角落的煙塵中傳來,帶著絕望的顫音。
然而燭置若罔聞。他那雙深淵般的眼眸里只剩下冰冷的毀滅意志。他緩緩抬起手中的電鋸,鋸齒的嗡鳴再次拔高,對準了另一根同樣粗壯的石柱。
就在這時,一個軟糯的、帶著點困惑的聲音,穿透了震耳欲聾的噪音和彌漫的煙塵,清晰地響起:
“叔叔?”
燭揮動電鋸的動作,極其細微地頓了一下。毀滅的氣息出現(xiàn)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滯。
濃煙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微微排開些許。小小的身影站在不遠處,鵝黃色的睡衣在煙塵中顯得有些灰撲撲,但她懷里依舊緊緊抱著那個舊泰迪熊。她沒有害怕地躲閃飛濺的石塊,反而好奇地往前走了兩步,仰著小臉,琥珀色的大眼睛透過飄散的塵埃,一眨不眨地望著燭那頭在能量亂流中狂舞不息的銀灰色長發(fā)。
“叔叔,”糖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向燭的頭發(fā),小眉頭又習慣性地皺了起來,語氣是純粹的、孩童式的認真,“打架……頭發(fā)會更亂的!不好看!”
“……”
那根即將劈落的電鋸,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癖┑匿忼X嗡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發(fā)出一陣不甘的、低沉的嗚咽,隨即不甘地減弱下去。纏繞其上的暗紅流光也像被澆了一盆冷水,不甘地閃爍著,黯淡了幾分。
比利龐大的身軀在角落里徹底僵住,連篩糠般的抖動都忘了。天花板上,小女孩虛影扭曲閃爍的形態(tài)也凝固了,裂到耳根的嘴巴保持著那個夸張的O型。
煙塵緩緩沉降。燭微微側過頭,深淵般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落在了糖糖身上。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驚愕、荒謬、一絲被強行打斷怒火的慍怒……以及更深層、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絲絲被那純粹目光注視下的……不自在?
糖糖完全無視了這足以讓任何存在靈魂凍結的注視。她的小臉上只有對那頭亂發(fā)的“擔憂”。她抱著泰迪熊,邁開穿著小熊拖鞋的小腳丫,“啪嗒啪嗒”地朝著燭的方向小跑了幾步。小小的身體在巨大的、布滿碎石的地面上顯得有些踉蹌。
燭的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握緊電鋸的手指關節(jié)微微泛白。
糖糖在他面前停下,仰著小臉,高度只勉強到他的大腿。她費力地踮起腳尖,努力地向上伸著小手,目標直指他垂落下來的一縷銀發(fā)。她的小嘴微微嘟著,似乎在進行一項無比嚴肅的工作。
“別動哦,叔叔,”她軟軟地命令道,帶著不容置疑的稚氣,“糖糖幫你弄好看!”
說著,她的小手已經(jīng)笨拙地抓住了那縷冰涼順滑的銀灰色長發(fā)。她的小手溫熱、柔軟,帶著孩童特有的干凈氣息。那觸感,與冰冷的電鋸、血腥的規(guī)則、永恒的殺戮……截然不同。
燭的身體徹底僵住了。他像一尊被施了石化魔法的古老神像,維持著提鋸欲劈的姿態(tài),一動不動。只有那雙深灰色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他那堅不可摧的意識壁壘上,鑿開了一道極其細微的裂縫。
糖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發(fā)型設計”里。她的小手努力地將那縷長發(fā)攏到一起,動作笨拙卻異常認真。然后,她空出一只手,在自己鵝黃睡衣的小口袋里摸索起來。幾秒鐘后,她掏出了一根……粉紅色的、帶著兩個小小白色毛球的橡皮筋。
“看!”她獻寶似的晃了晃橡皮筋,小臉上綻開一個滿足又期待的笑容,露出幾顆珍珠般的小乳牙,“糖糖有好看的!”
在比利和小女孩虛影驚恐到近乎呆滯的注視下,在燭那凝固如冰雕的狀態(tài)下,糖糖踮著腳,用那根粉紅毛球橡皮筋,異常專注地、一圈、兩圈……將那縷銀灰色的長發(fā),在他耳側的位置,扎成了一個……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揪揪。
粉色的毛球俏皮地垂在燭線條冷硬、蒼白如雪的頰邊,隨著他幾乎停滯的呼吸,極其輕微地晃動著。
死寂。
比剛才燭爆發(fā)威壓時更加徹底的死寂,籠罩了整個蠟像館。時間仿佛被徹底凍結,連墻上掛鐘的“咔噠”聲都消失了。
比利巨大的獨眼瞪得幾乎要爆裂出來,布滿縫合線的下巴無力地張開,足以塞進他自己的拳頭。天花板上,小女孩虛影裂開的嘴角瘋狂地抽搐著,整個形體像接觸不良的燈泡一樣瘋狂閃爍、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因為無法處理眼前這超越理解極限的荒誕畫面而徹底宕機、消散。
燭……那個誕生于規(guī)則怪談本源、執(zhí)掌無盡殺戮與恐懼的至高邪神,令人聞風喪膽的電鋸屠戮者,此刻……他的右耳側,頂著一個用粉紅色毛球橡皮筋扎起來的、歪歪扭扭的小揪揪。
粉色的毛球,與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皮膚,冷硬如刀削斧鑿的側臉線條,以及周身尚未完全散去的毀滅氣息,形成了宇宙誕生以來最強烈、最不可思議的視覺沖擊。
燭自己,也仿佛被這個小小的、柔軟的束縛給釘在了原地。他微微垂著眼簾,長長的銀灰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那雙深淵般的眼眸。沒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有他握著電鋸那只蒼白的手背上,極其細微地,凸起了一道淡青色的血管紋路。
糖糖對自己的“杰作”似乎非常滿意。她退后一小步,歪著小腦袋,認真地審視著自己的作品,琥珀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成就感。
“好了!”她拍了一下小手,聲音清脆得像清晨的露珠落在玉盤上,“叔叔現(xiàn)在,好看多啦!”她的小手指了指那個粉嫩的小揪揪,又強調道:“比剛才亂糟糟的好看!”
她話音未落,蠟像館那扇沉重、布滿詭異浮雕的橡木大門,突然發(fā)出“嘎吱”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了一條縫隙。
一個龐大的身影堵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