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混合著死亡腐朽的氣息,沉重地壓在VIP病房的每一個角落。
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單調(diào)而令人心悸的“嘀嘀”聲,像在倒計時一場早已注定的結(jié)局。
林瑯天僵臥在病床上,中風(fēng)癱瘓的身軀如同一具被抽空靈魂的朽木,
只有渾濁的眼球能微微轉(zhuǎn)動,映照著天花板上慘白的光。
“滴答…”
冰冷的液體順著針管注入他枯瘦的手背,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溫碧如那張精心保養(yǎng)、此刻卻扭曲如蛇蝎的臉龐俯在枕邊,
艷紅的嘴唇貼著他的耳廓,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
“我的好‘姐夫’,別瞪了,省點力氣吧……
你以為是我碧如救了你?
蠢貨!跳進池塘把你拖上來的,是那個被你嫌棄的溫月如?。?/p>
她嗆了水,肺里落了病根,你卻在醫(yī)院抱著我喊‘碧如別怕’……”
她冰涼的指尖劃過他凹陷的臉頰,留下令人作嘔的黏膩感。
“還有你那對龍鳳胎,多可愛啊……
可惜,長得一點都不像你呢……
康橋的基因,果然強大,是不是?”
她低低地笑起來,聲音如同夜梟,
“你打拼了一輩子的林氏集團,嘖嘖,最后都是替別人養(yǎng)孩子,給別人做嫁衣……
真是,天大的笑話!”
病房門被推開,
康橋那張曾經(jīng)偽裝得溫文爾雅、此刻卻寫滿貪婪和勝利的臉出現(xiàn)在門口。
他摟著溫碧如的腰,目光像打量一件即將到手的戰(zhàn)利品,落在林瑯天身上:
“林董,哦不,瑯天兄,感覺如何?
躺在這里,看著自己的一切被我們接手……滋味不好受吧?
你贏了一輩子又怎樣?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活成了全城最大的笑話!
放心,林氏我會‘好好’經(jīng)營的,你的孩子,我也會‘好好’照顧的……”
他刻意加重了“好好”二字,其中的惡意幾乎要溢出來。
蝕骨的恨意如同千萬只毒蟲,瘋狂啃噬著林瑯天殘存的神經(jīng)。
他想嘶吼,想掙扎,想將眼前這對狗男女撕成碎片!
可身體如同灌了鉛,連動一動手指都是奢望。
巨大的悲憤和不甘化作滾燙的液體,從眼角滑落,迅速冰冷。
意識在無邊的黑暗與劇痛中沉淪……沉淪……
2
粉筆灰在午后斜射的光束中悠悠浮沉,消毒水那略顯刺鼻的氣味,與少女發(fā)間清雅的茉莉香奇異地交織在一起,悄然鉆入鼻腔。
林瑯天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痛感卻遠不及心口那翻天覆地的震撼。
他死死盯著課桌上那份“2015年高三模擬沖刺卷”,右上角的日期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神經(jīng)上——5月12日!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咚咚咚的聲音震耳欲聾,幾乎蓋過了講臺上數(shù)學(xué)老師枯燥乏味的講解。
混亂的記憶碎片如同海嘯般在他腦中翻騰、碰撞:
病床上衰朽癱瘓的身軀,溫碧如伏在枕邊那冰冷惡毒的詛咒,康橋勝利者般刺耳的嘲笑,還有……
還有溫月如那決絕躍下高樓時,被風(fēng)吹起的破碎裙角…
蝕骨的恨意和錐心的悔意交織成網(wǎng),幾乎要將他撕裂。
然而,當(dāng)他的目光本能地掠過斜前方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位置——
溫月如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淺藍色校服,脊背挺得筆直,正低著頭,全神貫注地在筆記本上謄寫著什么。
午后的陽光慷慨地穿過玻璃窗,恰好落在她頸后柔軟細碎的短發(fā)上,鍍了一層溫暖而朦朧的金邊。
那專注的側(cè)影,像一幅靜謐美好的畫。
所有的戾氣、仇恨、痛苦,在這一刻驟然消散,化作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酸脹與心疼,
洶涌地、無聲地在胸腔中蔓延開來,幾乎讓他窒息。
“叮鈴鈴——”刺耳的下課鈴聲驟然響起,打破了教室的沉悶。
“哎呀!”一聲夸張的驚呼傳來。
溫碧如臉上掛著慣有的、無懈可擊的甜美笑容,身體卻“不小心”猛地撞向溫月如的課桌。
金屬課桌腿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噪音,而她手中那個精致的、鑲嵌著水鉆的粉色鉛筆盒,
精準地脫手飛出,“啪嗒”一聲摔落在溫月如的腳邊,里面的文具散落一地。
林瑯天瞳孔驟然收縮!
前世的記憶碎片如同被引爆的炸彈,瞬間清晰無比——就是這個場景!
下一秒,溫月如會下意識地彎腰去幫她撿東西,然后會被旁邊凸起的講臺臺階狠狠絆倒!
她視若珍寶、省吃儉用幾個月才買來的那套畫具,會從書包里甩出,重重砸在地上!
價值千元的顏料管會爆裂,畫筆會折斷……
同時被摔碎的,還有她鼓起全部勇氣報名參加的、關(guān)乎她未來夢想的全市繪畫比賽的希望!
“別動?。。 ?/p>
一聲壓抑著驚怒的低吼從教室后方炸響。
林瑯天猛地起身,椅子與地面摩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在全班同學(xué)驚愕的目光中,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獵豹,一個箭步?jīng)_到前排,
在溫月如即將彎腰的瞬間,一把牢牢地撈住了她纖細的手腕,用盡全力將她向后拽開,護在自己身后。
少女柔軟的發(fā)梢掃過他的下巴,帶著體溫的、淡淡的茉莉香瞬間縈繞鼻尖。
溫碧如臉上的假笑徹底凝固,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和慌亂:
“瑯天哥…你這是做什么?我只是不小心……”
“你鉛筆盒里的刀片,”
林瑯天冰冷地打斷她,聲音里淬著寒冰。
他毫不憐惜地一把攥住溫碧如的手腕,狠狠按在課桌上,另一只手粗暴地扯開她那摔開的筆袋——
幾片嶄新的、邊緣極其鋒利的、用于切割畫紙的美工刀片,在散落的文具中折射出刺目的冷光!
“溫碧如,你告訴我,這刀片,是準備用來劃破誰的手?讓誰再也畫不了比賽的畫稿?!”
整個教室瞬間死寂。
所有目光聚焦在刀片上,又驚疑不定地看向臉色煞白的溫碧如。
溫碧如嘴唇哆嗦著,想辯解,卻在對上林瑯天那雙眼睛時,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
那是怎樣一雙眼睛??!
冰冷、銳利、洞悉一切,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憎惡和了然,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偽裝,直抵她內(nèi)心最骯臟的角落。
那絕不是她熟悉的、對她百依百順的“瑯天哥”的眼神!
一股寒意從溫碧如的腳底直沖天靈蓋。
她知道,有什么東西徹底不一樣了。
林瑯天死死盯著溫碧如,胸腔劇烈起伏。
手腕上殘留著溫月如肌膚微涼的觸感,鼻尖縈繞著那縷清雅的茉莉香。
巨大的悲愴和慶幸感席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