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暗繭》第一節(jié) 盲織。星晚數(shù)到第七十二次梭子撞擊木框的聲音時，
窗外的風鈴突然變了調(diào)。"?！?本該清脆的銅片聲像被什么裹住了，
變成悶悶的"嗡"響。她手指一頓，蠶絲在繃緊的經(jīng)線上顫出細微的漣漪。
這個頻率意味著守夜人又把風鈴轉(zhuǎn)了個方向——每次她摸黑來廢棄的西廂房偷織布，
那個沉默的男人總會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他在看著，但不會說破。"多謝。
"星晚對著虛空點頭，從袖袋摸出個油紙包擱在窗臺。昨天是桂花糕，今天是腌梅子，
這是他們持續(xù)了三年的無聲交易。織機上的黑綢已經(jīng)連織七日。族里人說這是廢料，
被蠹蟲蛀過的柞蠶絲泛著枯葉般的褐，可當她指尖撫過緞面時，
卻感受到某種沉睡的律動——像隆冬時節(jié)把耳朵貼在老桑樹上，
能聽見樹皮下緩慢流淌的汁液。"晚丫頭！"三叔公的拐杖聲從回廊盡頭炸響，
"祠堂的《星經(jīng)》誦要開始了！"星晚迅速用粗麻布蓋住織機。
起身時左手小指勾到一根浮起的絲線，突如其來的尖銳疼痛讓她倒抽冷氣。
血珠滾落在黑綢上，竟像滴進沙漠般瞬間被吞噬。她不知道，
此刻守夜人正死死盯著那幅逐漸泛起暗紫色紋路的織物——在明眼人看來純黑的緞子上，
正浮現(xiàn)出只有盲女看不見的星圖。第二節(jié) 隕星預言。
星織坊的祠堂永遠彌漫著陳年絲線的味道。星晚跪坐在最末位的蒲團上，
聽見族老展開羊皮卷的沙沙聲。"……乙亥年七月初七，天星墜而地脈動。
"三叔公的嗓子像被砂紙磨過，"占星師說，這次隕星雨會毀掉我們的桑海。
"有女眷開始啜泣。星晚摸到身旁六嬸發(fā)抖的手腕，發(fā)現(xiàn)她的脈搏快得異常。
三百年前那場隕星雨摧毀了半個星織坊，
據(jù)說當時是靠先祖織出的"星障"才保住剩余村落——那種能折射隕星的神奇絲綢，
如今只剩祠堂里巴掌大的一片殘緞。"從今日起，所有織工分三班輪值。
"族長的銀鐲磕在案幾上，"務必在七日內(nèi)復現(xiàn)星障織法。"星晚感覺有目光刺在脊背上。
果然，下一秒就聽見冷笑："某些人還是別浪費絲線了，畢竟連經(jīng)線都排不齊。
"是堂姐星昭的聲音。三年前本該由星晚繼承的"天音織機"，在她失明后轉(zhuǎn)給了星昭。
回西廂房的路上，星晚踩到一團溫熱的東西。"喵——"瘸腿的白貓蹭過她腳踝。
這是守夜人養(yǎng)的貓，據(jù)說能看見將死之人身上的光。星晚蹲下摸到它耳朵缺了一角，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幫我看看。"她把沾血的絲線放在貓鼻前，
"這是什么顏色？"白貓突然發(fā)出凄厲尖叫，炸著毛逃進夜色。與此同時，
星晚聽見西廂房傳來織機自動運轉(zhuǎn)的"咔嗒"聲。第三節(jié) 夜虹初現(xiàn)。織機自己在織布。
星晚站在門口，聽到比人類呼吸更規(guī)律的機械聲響。梭子穿梭的速度快得不正常，
可當她靠近時，聲音立刻停止了。月光從窗欞斜切進來，給覆著麻布的織機鍍了層藍邊。
星晚掀開遮蓋物的瞬間，一陣帶著腥甜味的風突然灌滿房間——后來她才明白，
那是三百年前被封印在星障里的夜風。黑綢變成了流動的暗河。
她看不見那些逐漸亮起的紋路，但能摸到織物表面凸起的經(jīng)緯。
指尖下的觸感在不斷變化：先是蜂巢般的六邊形，接著是交錯的枝椏狀，
最后定格成某種類似鳥類骨骼的結(jié)構(gòu)。當她的手掌完全覆蓋上去時，整塊綢緞突然變得滾燙。
"……夜虹？"蒼老的聲音嚇得星晚差點打翻油燈。守夜人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
他的煙斗明滅間照亮了皺紋里的陳年織錦。老人伸出樹皮般的手，懸在黑綢上方三寸又縮回，
仿佛怕驚擾什么。"原來如此。"他取下腰間酒壺淋在綢緞上，
劣質(zhì)燒酒的味道里混進了一絲星晚從未聞過的香氣，"用盲女的眼做經(jīng)線，
用星墜前的光做緯線……"酒精在黑綢表面燃起幽藍火苗?；鹧嬷懈‖F(xiàn)出細小的虹彩，
像無數(shù)條微型彩虹在扭動。星晚聽見守夜人倒吸冷氣的聲音，
接著是布料撕裂的脆響——老人扯下一塊燃燒的夜虹緞按在自己眼睛上。
當他把焦黑的綢片取下時，星晚聽見了這輩子最毛骨悚然的一句話："現(xiàn)在，
我的右眼能看見你母親死那天的星空了。"第四節(jié) 染血星圖。
守夜人眼瞼上還粘著夜虹緞的焦屑。星晚聞到了鐵銹味——不是來自燃燒的絲綢，
而是老人突然開始滲血的淚腺。"您認識我母親？"她摸到桌沿的剪刀，
刀刃抵住自己左手腕，"需要更多血嗎？"老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疼出冷汗。
"別犯傻。"他用袖口擦眼睛，布料上立刻暈開藍紫色的血漬，"夜虹認主，
只吞自愿獻祭的血。"星晚聽見他解腰帶的聲音。皮革摩擦聲之后，
是某種金屬器物擱在織機上的脆響。"伸手。"守夜人命令道。她摸到個冰涼的黃銅圓盤，
表面布滿細密的凹槽。"星晷儀？"她指尖撫過那些刻痕，"祠堂頂樓那個？""是仿品。
"老人拽過她的手掌按在盤心，"真品三百年前就碎了。"銅盤突然開始發(fā)燙。
星晚感覺掌心被刺了一下，接著有液體順著凹槽流動。
守夜人呼吸變得急促："果然...你的生辰星圖與當年..."話音戛然而止。
星晚聽見重物倒地的悶響，銅盤當啷滾遠。她蹲下摸到老人痙攣的身體，
發(fā)現(xiàn)他后頸凸起一根堅硬的絲狀物——像是有根銀針從頸椎里刺了出來。"忍著點。
"她咬牙捏住那根"針"，觸感卻讓她渾身發(fā)冷——這不是金屬，而是半凝固的光絲。
隨著她的拉扯，整間屋子突然彌漫開陳腐的香氣，像打開了一箱埋藏百年的嫁衣。
老人喉間發(fā)出非人的咯咯聲。當星晚終于拽出那根三寸長的光絲時，
一段畫面突然刺入她腦海：_穿星紋嫁衣的盲女站在燃燒的織機前，
她的眼白里爬滿虹彩絲線。_"這是...記憶？"星晚踉蹌后退。
守夜人已經(jīng)爬起來奪回光絲，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驚。他把那縷掙扎的光按回后頸，
皮膚立刻愈合如初。"你母親也這么莽撞。"他咳嗽著摸回煙斗，"現(xiàn)在你該明白，
為什么族長禁止族人接觸夜虹了？"星晚剛要追問，遠處突然傳來鐘聲。不是祠堂的青銅鐘，
而是村口那口用來示警的破鐵鐘。緊接著，她聽見星昭變了調(diào)的呼喊："隕星提前了！
東南方天空已經(jīng)——"一聲足以震碎耳膜的爆響吞沒了后半句話。星晚被氣浪掀翻在地，
臉頰貼到某種溫熱粘稠的液體。她下意識舔了舔嘴角，嘗到鐵銹味里混著奇異的甜。
這不是血。是正在融化的星光。---第五節(jié) 初繭。
（隕星危機爆發(fā)）整個東南天空都在燃燒。星晚雖然看不見，
卻能感受到那種超出常理的熱度?？諝庾兊孟駝偝鲥伒奶菨{，每呼吸一次喉嚨就灼痛一分。
她摸到門框時，
發(fā)現(xiàn)原本粗糙的木紋現(xiàn)在嵌滿了玻璃狀的結(jié)晶——那是被高溫瞬間熔化的沙粒。"蹲下！
"守夜人把她按在井臺邊。第二波沖擊波掃過村莊，星晚聽見祠堂方向傳來梁柱倒塌的轟鳴。
有濕熱的液體濺在她手背上，接著是重物落水的噗通聲。"...星昭的織機掉進井里了。
"老人平靜地陳述，"她本人掛在井沿，左手已經(jīng)碳化。"星晚開始發(fā)抖。
她聞到了烤肉的味道，混在越來越濃的硫磺氣息里。"為什么提前了？
占星師明明說...""因為我們觸發(fā)了夜虹。"守夜人拽著她往西廂房跑，
"隕星雨和夜虹是共生關系——當年那位用夜虹織出星障，
代價就是每百年會有隕星來'收賬'。"星晚被門檻絆倒的瞬間，
一塊熾熱的碎片擦著她發(fā)梢砸進地磚。她摸到那東西時，指尖立刻燙出水泡——不是隕石，
而是一片邊緣仍在發(fā)光的星障殘片。"祠堂的鎮(zhèn)族之寶..."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所謂'星障保護村莊'根本是謊言？它其實是...""賒賬的憑證。
"守夜人踢開瘋狂運轉(zhuǎn)的織機，"現(xiàn)在夜虹要連本帶利收回去。
"織機上已經(jīng)自發(fā)織出三尺見方的黑綢。星晚摸到綢面凸起的紋路，
這次是清晰的桑葉脈絡——星織坊周邊所有桑樹的分布圖。
當她的血滴落在代表老井的位置時，整個圖案突然開始流動，變成一張陌生的星空圖。
守夜人突然劇烈顫抖起來："這是...大災變那夜的星圖？"第三波隕星雨就在這時降臨。
這次沒有巨響，只有某種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天空本身被撕開了裂縫。
星晚感到有冰冷的東西落在臉上——下雪了？可觸感又像羽毛..."是星障碎片。
"老人聲音里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恐懼，"它們在重組。"星晚突然沖向織機，
扯下整幅夜虹緞裹住自己。"告訴我方位。"她對著空氣喊道，"最近的隕星落點！
"當守夜人報出"祠堂西北二十步"時，她已經(jīng)狂奔出去。夜虹緞在風中獵獵作響，
星晚聽見布料吸收星光時發(fā)出的詭異吮吸聲。有那么一瞬間，
她竟然"看"見了——通過夜虹反饋給皮膚的刺痛感，
她感知到那顆迎面而來的隕星拖著虹彩尾焰。撞擊的瞬間沒有疼痛。只有某種冰涼的滲透感，
仿佛有人把銀河注入了她的血管。星晚跪在地上，聽見夜虹緞發(fā)出飽食后的嘆息。
她摸索著碰到隕星——現(xiàn)在它只是個溫熱的、葡萄大小的玻璃珠了。
"你..."守夜人跌跌撞撞跑來，"你怎么知道夜虹能吞噬隕星？"星晚張開嘴，
吐出一顆完整的玻璃珠。"我不知道。"她擦掉唇邊的虹彩液體，"是它知道。
"第六節(jié) 絲鳴。黎明時分，星織坊的幸存者聚集在西廂房外。星晚數(shù)著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十七個——還不到全族三分之一。她裹著夜虹緞坐在井沿，
位也是先瞎再......""要不要趁現(xiàn)在......"族長的手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
"星晚。"老人聲音沙啞，"抬頭。"她順從地仰起臉。
有人驚叫出聲——星晚不知道自己的眼白現(xiàn)在已經(jīng)布滿虹絲，像兩輪被揉碎的彩虹。
"夜虹擇主。"族長的手杖突然壓上她肩頭，"按祖訓，
你該被活祭給...""祖訓還說星障能保平安呢。"守夜人突然插話。
他拎著個滴答作響的布袋，把里面的東西倒在眾人面前——幾十顆裹著虹膜的玻璃珠，
"昨夜要不是這丫頭，你們早和祠堂一樣變成焦炭了。"星晚聽見珠子滾動的聲音突然停止。
有根細絲從她袖口探出，自發(fā)纏住其中一顆。當珠子被拽回她掌心時，
一段記憶突然在腦中炸開：_穿星紋嫁衣的盲女把剪刀刺入胸口，
血濺在正在燃燒的《星經(jīng)》上。_"這不是隕星..."星晚喃喃道，"是記憶結(jié)晶。
"守夜人猛地拽過她手腕。在族人看不見的角度，
老人用指甲在她掌心刻了個字：**啞**。
星晚突然想起今晨的異?！詮耐滔履穷w"隕星"，她就再沒聽見過守夜人的腳步聲。
而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自己也發(fā)不出聲音了。夜虹緞在這時突然收緊。星晚感到有絲線鉆入耳道，
在鼓膜上織出細密的網(wǎng)。一個陌生的女聲直接在顱骨內(nèi)響起："他們騙了你。
三百年前那場火，燒的不是桑林..."劇痛襲來前，
星晚最后看到的畫面是守夜人頸間浮現(xiàn)的光痕——那分明是勒痕的形狀。
第二章《絲縛》第一節(jié) 虹醫(yī)。星晚的指尖在孩童眼皮上徘徊，像撫過即將破繭的蠶。
"別動。"她用夜虹絲蘸取晨露，細線觸及紅腫的眼瞼時發(fā)出琴弦般的嗡鳴。
男孩母親緊張地絞著衣帶——自從星晚"虹醫(yī)"的名聲傳開，這是第七個來求診的眼疾患者。
夜虹絲突然自行扭動起來。星晚"看"到絲線末端浮現(xiàn)灰霧，那是男孩眼中淤積的毒。
當灰霧被虹光吞噬的剎那，孩子突然尖叫："風箏！紅風箏掛在黑塔上！
"婦人瞬間面無血色："那、那是他爹死時..."星晚還未來得及追問，
男孩已茫然抬頭："娘，爹是誰？"診室陷入死寂。
星晚摸到案幾上的銅鏡——鏡面映出她此刻可怖的模樣：虹絲已從眼球蔓延至太陽穴，
像兩簇燃燒的彩色火焰。而更可怕的是鏡中倒影的角落，守夜人正用她從未見過的猙獰表情，
將一根光絲刺入婦人后頸。"你篡改了他們的記憶？"待婦人領著孩子離去，
星晚猛地砸碎銅鏡。守夜人從陰影中走出，脖頸光痕比昨日又深了幾分："是交易。
夜虹取走記憶，我補上合理的空白。"他掀開衣領，露出頸椎處密密麻麻的光絲接口，
"三百年間，我替四十七人承擔過記憶反噬。
"星晚突然抓住他手腕："那你記得我母親怎么死的，對嗎？"老人瞳孔驟縮。
來六嬸的哭喊聲——她正抱著昨夜隕星擊中留下的"玻璃珠"嚎哭："這明明是我娘的頂針！
怎么會變成石頭..."守夜人趁機抽回手："現(xiàn)在你明白夜虹的本質(zhì)了？
它織補的不是布料，是記憶的漏洞。"星晚低頭看自己的掌心。
那些被虹絲鉆入的毛孔正滲出藍色血珠，每一滴都映著不同的星空。---第二節(jié) 骨梭。
祠堂廢墟下藏著第二臺織機。星晚跟著守夜人鉆過地縫，膝蓋陷進某種粘稠的液體里。
她摸到滿地圓潤的"玻璃珠"，
卻在觸碰時聽到無數(shù)人的私語——這些都是被夜虹結(jié)晶化的記憶。"別碰。
"守夜人打火點燃壁燈，火光霎時染藍了整個地窟，
"每顆珠子都代表..."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星晚順著突然繃緊的光絲望去，
看見地窟中央那臺白骨制成的織機。與其說是織機，不如說是某種巨大生物的肋骨框架。
泛黃的骨梁上刻滿星圖，梭子竟是一截人類臂骨，而繃緊的經(jīng)線分明是..."光絲？
"星晚倒退兩步，"和你脖子上一模一樣的..."守夜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他吐出的不是血，而是閃爍的星屑。"這是雙生織機的陰器。"他擦著嘴指向骨梭，
"你用的那臺木織機是陽器，當年那位用陽器織星障，用陰器織..."地面突然震動。
星晚踉蹌中抓住骨梁，掌心立刻被灼出焦痕——這些骨頭還是溫熱的。
一段陌生記憶順著傷口涌入：_穿星紋嫁衣的盲女跪在骨織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