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男主】雨下得跟老天爺在撒尿似的。我蹲在爛尾樓的墻角，懷里死死揣著那個帆布包。
包里是五千塊錢，皺巴巴的，有一塊的，五塊的，還有不少硬幣。這是我洗了三個月盤子，
扛了四十天鋼筋攢下的學(xué)費。成人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就塞在錢底下，邊角都被汗水浸得發(fā)皺。
“林默，你個小雜種，藏哪兒了？”王虎的聲音跟破鑼似的，帶著他那兩個跟班，
一腳踹開臨時搭的木板門。這三個是福利院院長的遠(yuǎn)房侄子，從小就欺負(fù)我。院長走了之后，
他們更是沒了顧忌，早就盯上我這點錢?！鞍彦X交出來，哥幾個還能讓你少挨頓打。
”李三說著，上來就搶我的包。我死死抱住，指甲都摳進(jìn)了帆布眼里?！澳鞘俏业膶W(xué)費！
”我吼得嗓子發(fā)啞?！皩W(xué)費？”王虎嗤笑一聲，一腳踹在我肚子上。我疼得蜷成一團(tuán)，
冷汗混著雨水往下淌。“你一個從福利院出來的野種，讀什么書？”“院長說了，
你這種貨色，就該去工地上賣力氣，給我們哥幾個掙錢花！”帆布包被搶走了。
王虎掏出錢包，把錢一張一張抽出來，往我臉上甩。“五千塊？就這點？
還不夠老子們喝頓酒的。”他把錢包揣進(jìn)自己兜里，又撿起地上的錄取通知書?！俺扇舜髮W(xué)？
”他念著上面的字，突然就笑了，“還挺能做夢?！薄按汤病币宦?。通知書被他撕成了兩半。
又撕成四半。碎紙片混著雨水，落在我臉上，像刀子割似的?！澳氵€給我！”我紅了眼，
爬起來就想去搶。李三一腳把我踹倒在地，皮鞋狠狠踩在我的手背上。
“啊——”鉆心的疼讓我渾身發(fā)抖?！耙肮肪褪且肮罚o你點顏色就想開染坊？
”李三碾著我的手，“今天就讓你知道，什么叫規(guī)矩?！本驮谶@時，
一道刺眼的車燈照了進(jìn)來。一輛黑色的黑色豪車停在爛尾樓門口，車門打開。
一個男人撐著黑色的傘，慢慢走了進(jìn)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熨帖得沒有一點褶皺。
雨珠落在傘面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站在離我們幾步遠(yuǎn)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
光線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又像淬了毒的刀，
刮得人皮膚發(fā)疼。王虎顯然也被這陣仗嚇住了，但他仗著人多，梗著脖子喊道：“你誰??？
這兒沒你的事，趕緊滾！”男人沒說話。他身邊的保鏢突然動了。動作快得像風(fēng)，
沒等王虎反應(yīng)過來，就被按在了地上?！鞍。∧銈兏墒裁?！知道我是誰嗎？
我是……”“廢了他們的手?！蹦腥私K于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像寒冬里的冰棱，砸在地上，脆生生的，卻能凍穿骨頭。慘叫聲瞬間響徹整個爛尾樓。
我看得目瞪口呆，手背上的疼好像都減輕了不少。男人慢慢走過來，停在我面前。他彎下腰，
用那把黑色的傘，遮住了我頭頂?shù)挠?。我這才看清他的臉。輪廓很深，鼻梁高挺，嘴唇很薄，
緊抿著的時候，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冷漠。尤其是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沒看我的手，也沒問我疼不疼。只是伸出手，用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
輕輕捏住了我的下巴。力道不大，卻讓我動彈不得?！案易摺！彼f。聲音還是那么冷，
沒有一絲溫度?！拔也弧蔽蚁刖芙^，我還有我的錢，還有我的通知書。雖然錢被搶了，
通知書被撕了，但我不想跟一個陌生人走。他像是沒聽見我的話，自顧自地說：“你的債，
我還。”頓了頓，他的目光掃過我被踩爛的帆布鞋，還有散落在地上的碎紙片。
“包括你那可笑的夢想?！蔽冶凰谋ｇS架了起來。他們的動作很穩(wěn)，
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我像個破敗的布娃娃，被塞進(jìn)了那輛黑色的黑色豪車?yán)铩?/p>
真皮座椅很軟，帶著一股淡淡的雪松味。和我身上的汗味、泥味，格格不入。車窗外，
雨還在下。我看見王虎他們被保鏢拖走，像拖死狗一樣。也看見我那雙爛掉的帆布鞋，
孤零零地躺在爛尾樓的門口。旁邊，是那張被撕成碎片的錄取通知書。沈硯坐在我旁邊，
閉目養(yǎng)神。側(cè)臉的線條很鋒利，像用刀刻出來的一樣。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一個泥坑，
跳進(jìn)了另一個更深、更冷的冰窖里。而這個冰窖的主人，正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我，
像看一只誤入華麗宮殿的、骯臟的老鼠?！拔医辛帜！蔽也恢雷约簽槭裁匆_口。
也許是車?yán)锾察o了，安靜得讓我害怕。他沒睜眼，只是“嗯”了一聲。聲音很淡，
聽不出情緒。“你……”我想問他為什么要救我，想問他要我做什么?？稍挼阶爝叄?/p>
又咽了回去。他終于睜開眼，看向我。那雙眼睛里沒有任何溫度，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
“到了地方，少說話，多做事。”他說，“記住，從你上車的那一刻起，你的命，
就是我的了。”車子駛進(jìn)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別墅區(qū)。大門緩緩打開，像一張巨獸的嘴，
要把我吞噬進(jìn)去。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jìn)掌心。疼。但這疼，
好像能讓我稍微清醒一點。我知道，從今天起，我的日子，大概不會比在福利院的時候，
好到哪里去了。甚至，可能更糟。車在一棟像城堡一樣的房子前停下。管家早已候在門口，
彎腰打開車門。我剛踩下去，皮鞋就陷進(jìn)了草坪里。低頭一看，草修剪得比毛毯還軟。
“林先生，請隨我來。”管家聲音很輕，眼神卻像掃描儀，把我渾身上下掃了個遍。
我跟在他后面，腳后跟的傷口在新鞋里磨得生疼。這鞋是保鏢在路上給我買的，標(biāo)簽還沒撕，
上面的數(shù)字讓我頭暈?？蛷d大得能跑馬。水晶燈吊在天花板上，晃得我眼睛疼。
沈硯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把玩著一個銀質(zhì)打火機(jī)?！皬垕專瑤ハ丛??！彼^也沒抬?！笆恰?/p>
”浴室比我以前住的出租屋還大。浴缸是白色的，像個小泳池。張媽把一套睡衣放在架子上，
轉(zhuǎn)身出去時說：“沈先生吩咐，洗完澡下樓用晚餐。”我摸著睡衣的料子，滑得像水。
標(biāo)簽上的字母我認(rèn)識幾個，拼起來是個奢侈品牌子。心臟突然縮了一下。這種東西，
不該出現(xiàn)在我身上。熱水嘩嘩地流著。我蹲在浴缸里，把自己泡得通紅。身上的泥垢浮起來，
在水里暈開。就像我這個人，走到哪里都帶著一股洗不掉的窮酸味。下樓時，
沈硯已經(jīng)坐在餐桌前。長長的桌子，只坐了他一個人。旁邊站著兩個傭人，手里端著盤子。
“坐。”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我剛坐下，傭人就端上了牛排。盤子邊緣冒著熱氣，
肉上還淌著醬汁。旁邊放著刀叉，閃著銀光。我拿起刀，手卻抖得厲害。在福利院，
能用勺子就不錯了。在餐館打工，見廚師用刀，也不是這種用法。
“嗤——”沈硯發(fā)出一聲笑，很輕，卻像針一樣扎在我耳朵上?！斑B刀叉都不會用？
”他放下刀，“張媽，給他換雙筷子?！蔽业哪?biāo)查g燒了起來。從耳根一直紅到脖子。
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曜雍芸炷脕砹?。是象牙做的，沉甸甸的。我捏著它，夾起牛排，
卻怎么也送不到嘴里。肉太滑，筷子太滑，我的手更滑?！八懔??！鄙虺幫蝗徽酒饋?，
“看著你吃飯，影響胃口?！彼D(zhuǎn)身就走，沒再看我一眼。傭人也跟著退了出去。
偌大的餐廳，只剩下我和那盤沒動過的牛排。我盯著牛排，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盤子上，
發(fā)出很輕的聲響。我不是委屈，是恨。恨自己沒見過世面，恨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被人看笑話。第二天一早，管家把我叫到書房。沈硯坐在書桌后面，面前放著一疊文件。
“簽了它?！彼七^來一支筆。我拿起文件，標(biāo)題是《雇傭協(xié)議》。上面寫著，
我是他的私人助理，月薪一萬。但下面還有一行小字：甲方有權(quán)安排乙方的飲食起居，
乙方不得有異議?！斑@是……”我想說這不像雇傭協(xié)議，像賣身契。“不愿意？”沈硯挑眉，
“那就滾出去。”他指了指窗外，“門口就是公交站，你可以去繼續(xù)扛你的鋼筋，
洗你的盤子?！薄芭秾α耍彼袷峭蝗幌肫鹗裁?，“王虎他們雖然廢了手，
但他們的親戚還在福利院當(dāng)差。你說，他們會不會找你麻煩？”我的手猛地攥緊了文件。
紙邊緣被我捏得發(fā)皺?！拔液灐！弊謱懙猛嵬崤づぃ团赃吷虺廄堬w鳳舞的簽名放在一起，
像個小丑?！皬慕裉炱?，”他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身前，“不準(zhǔn)穿你自己的衣服，
不準(zhǔn)隨便出門，不準(zhǔn)跟外面的人聯(lián)系?！薄懊刻煸缟掀唿c起床，給我準(zhǔn)備早餐。晚上十點前，
必須回到房間?！薄拔业臅浚旅遍g，還有三樓的露臺，不準(zhǔn)進(jìn)?！彼粭l一條地說著，
像在訓(xùn)一只寵物。我低著頭，把每個字都記在心里?！斑€有，”他突然提高了聲音，
“別用你那套可憐兮兮的樣子看著我。我不是慈善家，救你，不過是覺得你還有點用。
”日子過得像上了發(fā)條。我每天變著花樣做早餐，他卻很少吃。
他讓管家給我買了一柜子的衣服，我穿在身上，總覺得像偷來的。別墅里的東西都貴得嚇人。
那天我擦桌子，不小心碰掉了一個杯子。清脆的響聲在空蕩的客廳里回蕩。沈硯從書房出來，
眼神像淬了毒。“知道這杯子多少錢嗎？”他指著地上的碎片，“夠你洗半年盤子。
”我沒說話，蹲下去撿。碎片劃破了手指，血珠滴在地毯上，像朵小紅花。“不用撿了。
”他突然說，“張媽，把他房間里那些破爛全扔了?！薄安灰 蔽颐偷卣酒饋?，
手指的血滴在地板上，“那是我從福利院帶出來的！”有我攢了多年的獎狀，
有護(hù)工阿姨送我的舊毛衣，還有一個缺了腿的布娃娃。那是我唯一的念想。沈硯冷笑一聲，
拿出手機(jī)撥了個電話?！叭?。”他只說一個字。幾分鐘后，張媽抱著一個紙箱出來，
里面是我的全部家當(dāng)?！吧蛳壬?，都在這兒了。”“燒了。”我瘋了一樣沖過去，想搶過來。
卻被保鏢攔住。眼睜睜看著紙箱被扔進(jìn)了院子里的焚化爐?；鸸馓蝮轮埌澹?/p>
黑煙卷著紙灰飄上天。像我的過去，被燒得干干凈凈?！吧虺?！”我吼出他的名字，
眼淚糊了一臉，“你憑什么？！”他走到我面前，捏住我的下巴，強(qiáng)迫我抬頭看他。
“憑我救了你。”他的指甲陷進(jìn)我的肉里，“憑這棟房子是我的。憑你的命，現(xiàn)在是我的。
”“林默，”他湊近我，呼吸噴在我臉上，帶著酒氣，“別跟我講條件。你不配。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窗外的月光很亮，照在空蕩蕩的床頭柜上。
那里原本放著那個布娃娃。敲門聲突然響起。我以為是張媽，沒理。門卻被推開了。
沈硯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杯水?！翱瓤取蔽野滋炜藓萘耍砩峡鹊脜柡?。他走進(jìn)來，
把水放在床頭?！俺乘懒恕！彼欀?，語氣很不耐煩。我別過臉，不想理他。
他卻突然彎腰，手輕輕放在我的額頭上。很涼，像冰塊。我愣住了，忘了咳嗽。
他的動作也僵住了，好像沒想到自己會這么做。幾秒鐘后，他猛地收回手，轉(zhuǎn)身就走。
關(guān)門的聲音很大，震得墻壁都在晃。我摸著自己的額頭，那里好像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這感覺很奇怪。就像寒冬里突然掉下來一片雪花，落在手心里，沒等看清就化了。
第二天早上，餐桌上多了一碗姜湯。張媽說是沈先生吩咐的。我喝了一口，辣得眼淚直流。
卻也暖得從喉嚨一直熱到心口。門鈴響的時候，我正在擦窗戶。
從玻璃上看到福利院的副院長站在門口，手里還拎著個果籃。心里突然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