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養(yǎng)老院發(fā)霉的床上,電視購物聲震耳欲聾。臨死前才明白,
父母那句“最偏心女兒”是世上最大的謊言。重生回到女兒五歲生日,
丈夫正因我偷偷拿錢給弟弟而冷臉。前世,我為娘家掏空小家,女兒被弟弟飆車害死,
自己被迫嫁給債主老頭。這次我掛斷弟弟要錢的電話,轉(zhuǎn)身給女兒切了最大塊的蛋糕。
父母哭訴我忘恩,我當(dāng)眾送上昂貴補(bǔ)品:“爸的病要緊,錢都給您買藥了。
”弟弟賭債纏身威脅曝光我“不孝”,我反手將他聚賭視頻發(fā)給所有親戚。
看著警察帶走弟弟時(shí)父母崩潰的嘴臉,我依偎在丈夫懷里輕笑?!把輵蚵铮凑l更會。
”1、油盡燈枯也是自己選的路養(yǎng)老院屋子里的氣味,是陳年的灰塵、消毒水,
以及某種更加頑固、更加絕望的攙著歲月痕跡混合而成的。它像一層看不見的油膜,
緊緊貼在我的皮膚上,又鉆進(jìn)我的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腐朽感。
頭頂上那盞日光燈管茍延殘喘地閃爍著,時(shí)亮?xí)r滅,發(fā)出惱人的嗡鳴,光線是慘白的,
照得墻壁上那些可疑的黃褐色污漬更加刺眼,窗戶緊閉,灰塵纏繞著滲進(jìn)窗簾里,
無人清洗也無從清晰,和厚重的墻壁相依,隔絕了外面可能存在的最后一點(diǎn)生氣。
對面墻上那臺老舊的電視機(jī),屏幕亮得刺目,聲音開得震天響。一個(gè)妝容夸張的女主持人,
正用能穿透耳膜的尖銳嗓音,
聲嘶力竭地推銷著一套據(jù)說能把死魚眼變成秋波的“魔力”眼霜,
那聒噪的聲浪一波波沖擊著我的耳膜和太陽穴,每一次心跳都仿佛被這噪音牽引著,
沉重而紊亂?!啊灰啪虐?!九九八!您買不了吃虧,
買不了上當(dāng)……”我的喉嚨深處猛地泛起一陣濃烈的腥甜,如同鐵銹在口中融化彌漫。
我劇烈地嗆咳起來,身體在狹窄堅(jiān)硬又凹凸不平的單人床上痙攣般地彈動,
每一次咳嗽都像要把五臟六腑從喉嚨里硬生生撕裂出來。一口溫?zé)岬囊后w猛地涌上口腔,
我下意識地用手去捂,黏稠的暗紅色液體從指縫間溢出,帶著生命最后的熱度,
暈染在洗得發(fā)灰發(fā)硬的廉價(jià)床單上,像一朵朵迅速枯萎、猙獰的花。視野開始搖晃、模糊,
電視屏幕里那張喋喋不休的、涂著厚厚粉底的臉,扭曲成一片晃動的光斑和刺耳的噪音,
力氣正飛快地從這具千瘡百孔的軀殼里抽離。好累……真冷啊……“……張阿姨,
您家那個(gè)寶貝兒子可真是好福氣哦!聽說昨晚在‘金鼎’又贏了好大一筆,三十萬哪!
嘖嘖嘖,真是出息了!您老以后可全靠他享福嘍!”門外傳來護(hù)工小李那慣常的,
帶著點(diǎn)討好、掩不住市儈的大嗓門,清晰地穿過門板,砸進(jìn)我混沌的腦子里。是張阿姨,
隔壁那個(gè)癱了半邊身子、兒子卻常年不見人影的老太太。護(hù)工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針,
精準(zhǔn)地扎進(jìn)我意識最深處那片麻木的凍土。贏了?三十萬?
哈……哈哈哈……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誕至極的悲憤猛地沖上頭頂,
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在瀕死一刻驟然噴發(fā),喉嚨里再次涌上大股腥甜,比剛才更洶涌。
意識被這極致的諷刺和冰冷徹骨的恨意瞬間點(diǎn)燃,又在下一秒被無邊的黑暗徹底吞噬。
2、如果能再來一次“媽媽?媽媽!”一個(gè)軟糯的、帶著點(diǎn)困惑和依賴的聲音,
像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輕輕柔柔地鉆進(jìn)我一片死寂的意識里,帶著不可思議的溫度和重量,
輕輕地撬開了我沉重的眼瞼。光線有些刺眼。我眨了眨酸澀到麻木的眼睛,
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映入眼簾的,竟然不再是養(yǎng)老院那污濁的天花板和閃爍的日光燈,
而是一盞造型別致、散發(fā)著溫暖柔光的云朵吸頂燈??諝饫飶浡窍闾鸬哪逃偷案馕?,
還有被子被陽光撫摸過的干凈氣息。我僵硬地轉(zhuǎn)動眼珠,目光遲鈍地移動。
一張白嫩的小臉湊得極近,幾乎貼到了我的鼻尖,烏黑柔軟的發(fā)頂,
大大的眼睛像浸在泉水里的黑葡萄。此刻那雙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她穿著嶄新的、綴著蕾絲花邊的鵝黃色小裙子,
頭發(fā)上別著一只亮閃閃的蝴蝶發(fā)卡,可愛的像是童話里的小天使。是念念!是我的女兒念念!
五歲的念念!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又在瞬間被狂喜和無法置信的洪流沖撞得四分五裂,
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我每一寸神經(jīng),全身的血液都沖向頭頂,
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流回腳底,我猛地伸出手,手指顫抖得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
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朝圣的虔誠,輕輕碰觸女兒溫?zé)崛彳浀哪橆a。是真的!溫?zé)岬模?/p>
柔軟的!活生生的!指尖的觸感溫潤又清晰,絕對是我的女兒念念,那樣熟悉又陌生。
“念念……”破碎的音節(jié)艱難地從我干澀的喉嚨里擠出,帶著無法控制的哽咽和劇烈的顫抖,
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決堤,洶涌滾燙,瞬間模糊了眼前這張小臉。“媽媽,你怎么哭了呀?
”念念小小的眉頭困惑地皺起,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笨拙地、帶著孩子氣的認(rèn)真,
想要擦掉我臉上不斷滾落的淚水,“是念念不乖,惹媽媽生氣了嗎?今天念念生日,
媽媽不要哭好不好?”她的聲音軟軟的,帶著點(diǎn)委屈和害怕。
“沒有……念念最乖了……是媽媽……媽媽……”我語無倫次,
巨大的情緒沖擊讓我?guī)缀踔舷?。我一把將女兒小小的、帶著奶香和的柔軟身體緊緊摟進(jìn)懷里,
用力地仿佛要將她揉進(jìn)骨血里,再也不分離。
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和前世失去她的巨大痛苦交織在一起,將我撕裂,我無法平靜,
無法松開她一分一毫。我的臉頰深深埋在她柔軟的發(fā)頂,貪婪地呼吸著這失而復(fù)得的氣息,
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瞬間浸濕了她柔嫩的發(fā)絲和小小的肩膀。
“念念……媽媽的念念……”我一遍遍低喚著,聲音破碎不堪,像抓住救命的浮木,
懷里的溫暖和真實(shí)感,是我在失去念念后地獄般生活的唯一救贖。“陳薇。
”一個(gè)低沉而克制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帶著疏離和隱忍,
瞬間驅(qū)散了這短暫的、讓我暈眩的溫暖,“念念的生日,別讓孩子跟著難過。
”這聲音……我已經(jīng)多少年沒聽過,那么的陌生,
不是我躺在那張破敗的床上回憶里戀愛時(shí)的溫柔,也不是失去念念后的冰冷與堅(jiān)硬,
而是介于兩者之間,帶著長久的隱忍,積累的怨氣,以及對孩子的疼惜而做出的克制。
上一世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在我腦海里迅速地流過,記憶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利刃,
猝不及防地捅進(jìn)我劇烈起伏的胸口,我抱著念念的手臂猛地一僵,
身體里的血液似乎都凝滯了一瞬。我艱難地、緩慢地松開女兒,
如同松開一件稀世珍寶般小心翼翼,然后僵硬我一點(diǎn)點(diǎn)轉(zhuǎn)過頭。是我對不起他,
這是我必須面對的。郭志川就站在幾步之外。他穿著深灰色家居服,身形挺拔,
是記憶里那副清俊而略顯冷硬的輪廓。云朵吸頂燈的光線落在他臉上,
清晰地映照出他緊抿的嘴唇和緊鎖的眉頭,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沒有戀愛時(shí)的溫和,
沒有剛結(jié)婚時(shí)的寵溺,只有一層厚厚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那寒意如此熟悉,
正是我前世婚姻破裂前夜,日復(fù)一日堆積起來的冷漠和失望。
他手里拿著念念那個(gè)粉色的卡通小錢包,鼓鼓囊囊的,他修長的手指捏著錢包的一角,
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鞭狈喊?,仿佛捏著的不是女兒的小玩具,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那姿態(tài),
無聲地傳遞著壓抑的怒火和冰冷的指責(zé)。目光落在我臉上時(shí),他的眼神銳利得像開刃的利劍,
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厭惡?他的視線快速在我臉上掃過,便極其冷淡地移開,
最終落在我懷里的念念身上,眼神如寒冰遇到烈焰,迅速地融化柔軟。“念念,
到爸爸這里來?!彼穆曇魷厝崃嗽S多。念念在我懷里扭動了一下小身子,
大眼睛在我和郭志川之間來回轉(zhuǎn)動,
小臉上寫滿了懵懂的困惑和對這驟然緊張氣氛的敏感不安。她遲疑了一下,
還是慢慢從我懷里滑了下去,邁著小步子,有些怯怯地走到了郭志川身邊,
伸出小手抓住了他伸出的手。郭志川彎下腰,
動作很輕地將粉色小錢包塞回念念裙子的小口袋里,又安撫般地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與我劃清界限的溫柔。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直起身,
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層剛剛因女兒而融化了一點(diǎn)的寒冰瞬間重新凍結(jié),
甚至比剛才更加堅(jiān)硬、更加迫人?!瓣愞保阕詈媒o我一個(gè)解釋?!彼穆曇舨桓撸?/p>
甚至算得上平靜,但每一個(gè)字都像是從冰窖深處鑿出來的冰凌,
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壓力砸向我,“念念存了快一年的零花錢和壓歲錢,
總共三千三百六十五塊,她一直寶貝著,說要存起來給生病的太姥姥買新輪椅——”“現(xiàn)在,
一分不剩?!彼D了頓,目光銳利如刀鋒,直直刺向我,“錢呢?”客廳里死一般寂靜,
只有電視里還在播放著歡快的兒童節(jié)目音樂,此刻聽來卻無比嘈雜刺耳。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水泥塊,壓得我喘不過氣。念念仰著小臉,看看爸爸,又看看我,
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小聲地、帶著哭腔問:“媽媽……我的錢……是不是沒有了?
太姥姥的輪椅……”那軟糯的、帶著哭腔的疑問,每一個(gè)字都像燒紅的針,
狠狠扎進(jìn)我的心臟最深處,帶來尖銳而綿長的劇痛。前世模糊又清晰的記憶碎片,
裹挾著巨大的羞恥和深入骨髓的悔恨,如同潮水般瘋狂地涌入腦海。昨天……就在昨天下午,
陳浩那個(gè)混賬東西,他打電話過來,
聲音里帶著他慣用的、偽裝出來的哭腔和走投無路的絕望,“姐!姐這次你一定要救我!
我……我欠了別人兩萬塊!就兩萬!他們說……說三天之內(nèi)不還,就要卸我一條胳膊!姐!
我可是你親弟弟?。∧悴荒芸粗宜腊??求你了姐!你幫幫我!就這一次!我發(fā)誓!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賭了!姐!求你了!
念念的錢……念念的錢你先借給我應(yīng)應(yīng)急!我保證!下個(gè)月發(fā)工資,不!下周!
下周我立刻就還給你!雙倍!三倍還給她!姐!你忍心看著你弟弟被人打死嗎?
”我是怎么做的?呵……我聽著電話那頭他聲淚俱下的“懺悔”和“保證”,
眼前浮現(xiàn)的是他被追債人圍毆、血淋淋的畫面,父母的嘆息和“你弟弟還小不懂事,
你這個(gè)做姐姐的不幫他誰幫他”的指責(zé)言猶在耳。我心軟了,愚蠢地、毫無保留地心軟了。
我鬼使神差地,把念念視若珍寶、辛苦攢下要給太姥姥買輪椅的三千多塊,
一分不剩地從她的小錢包里拿了出來,又搭上了自己僅有的幾百塊私房錢,湊足了四千塊,
在昨天下午匆匆忙忙地塞給了陳浩!陳浩拿到錢的那一刻,
臉上的絕望和哭腔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計(jì)謀得逞的、帶著點(diǎn)不耐煩的得意。他甚至沒有一句像樣的感謝,
只是敷衍地?cái)[擺手:“行了行了,姐,謝了啊!回頭還你!
”然后便頭也不回地鉆進(jìn)他那輛不知道倒了幾手、卻被他噴得花里胡哨的破車?yán)铮荒_油門,
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四千塊,就像丟進(jìn)了無底洞,連個(gè)響兒都沒聽見。什么還錢?
什么下周雙倍三倍?全是狗屁!那錢,最終流向了哪個(gè)骯臟的賭桌,
或者變成了他炫耀的資本?我都知道,卻裝作不知。而念念的希望,太姥姥的希望,
還有……郭志川對我最后殘存的一點(diǎn)信任,就在那一刻,
被我自己親手、愚蠢地、徹底地碾碎了!
前世愚蠢的自己和此刻念念委屈含淚的小臉在我眼前瘋狂交替,
巨大的羞恥感和悔恨如同巖漿在我血管里奔涌灼燒,幾乎要將我吞噬殆盡。
我的臉?biāo)查g變得滾燙,燒得厲害,喉嚨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一個(gè)字也說不出來,。
我甚至不敢去看郭志川的眼睛,那里面凝結(jié)的冰霜和深重的失望,足以將我凌遲。
“媽媽……”念念怯生生地又叫了一聲,小手無措地絞著裙子上的蕾絲花邊,
眼淚終于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砸在光亮的地板上,
“我的錢……沒有了……太姥姥……”女兒滾燙的眼淚和那無助的控訴,像一記無形的重錘,
狠狠砸在我混亂不堪的心上,帶來一陣尖銳的痙攣。
前世念念倒在血泊中、小小身體逐漸冰冷的畫面驟然閃現(xiàn),
與眼前這張哭泣的小臉重疊在一起,形成最慘烈的對比,那股幾乎將我撕裂的劇痛和恐慌,
瞬間壓倒了所有的混亂和羞恥。“念念!”我?guī)缀跏菗溥^去的,
膝蓋重重撞在冰冷堅(jiān)硬的地板上也毫無所覺。我猛地張開雙臂,
再次將女兒小小的、因?yàn)榭奁鞭鳖澏兜纳眢w用力抱進(jìn)懷里,抱得那么緊,
仿佛要將她嵌入我的血肉,再也不要分開。我的臉頰緊緊貼著她柔軟的發(fā)頂,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破碎不堪,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懺悔和誓言,“對不起!對不起念念!
是媽媽的錯(cuò)!是媽媽混蛋!是媽媽……媽媽弄丟了你的錢……”滾燙的眼淚洶涌而出,
順著我的臉頰流下,滴落在念念的發(fā)間和脖頸上。我的聲音哽咽得厲害,卻異常清晰,
每一個(gè)字都像是從心尖上剜出來的,帶著血肉又無比堅(jiān)定,“媽媽保證!媽媽發(fā)誓!一定!
一定把你的錢找回來!媽媽給你買最大的蛋糕!給太姥姥買最好的輪椅!媽媽發(fā)誓!
媽媽再也不會……再也不會弄丟念念的東西了!再也不會了!”我反復(fù)地說著,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安撫女兒,也稍稍填補(bǔ)自己內(nèi)心那個(gè)巨大的、名為“悔恨”的黑洞。
被我緊緊抱在懷里的念念,似乎被我強(qiáng)烈的情緒和眼淚嚇到了,小小的身體先是僵硬了一下,
隨即,那委屈的抽泣聲漸漸小了下去,她的小手猶豫地、試探性地抬起來,
輕輕環(huán)住了我的脖子,小腦袋依賴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像一只終于找到歸巢的小獸。
“媽媽不哭……”她吸了吸小鼻子,軟軟的聲音帶著未盡的哭腔,卻努力地安慰著我,
“念念……念念相信媽媽……”“嗯!相信媽媽!”我用力點(diǎn)頭,眼淚流得更兇,
心卻因?yàn)榕畠哼@句稚嫩的信任而劇烈地抽痛著,同時(shí)也注入了一股奇異的力量。我抬起頭,
目光越過念念柔軟的發(fā)頂,撞上了郭志川的視線。他依舊站在那里,
身形挺拔得像一棵沉默的松樹。他臉上的冰霜并未因我的眼淚和懺悔而融化分毫,
反而像是凝固得更深了,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有未消的怒火,
有深重的失望,有冰冷的審視,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帶著疲憊的厭倦?
他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下頜的線條繃得緊緊的,周身散發(fā)的氣息比剛才更加壓抑。
他就那樣沉默地看著我抱著念念痛哭流涕,像是在看一場與他無關(guān)的、拙劣的表演。那眼神,
銳利得能穿透皮肉,直刺靈魂??蛷d里的空氣再次凝滯,
只剩下我壓抑不住的抽噎聲和念念小聲的安慰。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jìn)來,
照亮空氣中細(xì)小的塵埃,卻驅(qū)不散這方寸之間的沉重寒意。
3、我不會再走上那條路就在這時(shí),一陣突兀而刺耳的手機(jī)鈴聲,
如同警報(bào)般驟然撕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嗡嗡嗡——嗡嗡嗡——是我的手機(jī)。
它就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屏幕執(zhí)著地亮著,伴隨著震動在玻璃臺面上瘋狂地旋轉(zhuǎn)跳躍。
屏幕上跳動的來電顯示,清晰無比地映入了我的眼簾,也映入了郭志川的眼底。兩個(gè)字,
像燒紅的烙鐵,灼燙著我的眼睛。陳浩。空氣瞬間凍結(jié)成冰。
我抱著念念的手臂下意識地收緊,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前世的記憶如同跗骨之蛆,帶著血腥氣和令人作嘔的絕望,猛地攫住了我所有的感官。是他!
又是他!就像前世無數(shù)個(gè)噩夢的開端一樣!前世,在念念用她的小手緊緊攥著我的手,
一遍遍虛弱地問“媽媽,好黑,燈在哪里……”的時(shí)候,陳浩在哪里?他在電話那頭,
聲音因?yàn)橼A了錢而亢奮得變了調(diào),“姐!你趕緊的!再給我轉(zhuǎn)五千!就五千!
我預(yù)感這把絕對通殺!贏了錢我立馬還你雙倍!快!別磨嘰!機(jī)不可失!”前世,
當(dāng)醫(yī)生搖著頭,宣布“我們盡力了”的時(shí)候,陳浩在哪里?
他正摟著新交的、穿著暴露的女朋友,在那輛用我女兒生命換來的嶄新跑車?yán)铮?/p>
囂張地按著喇叭,享受著路人驚羨或厭惡的目光,得意洋洋地炫耀,“怎么樣,姐?
這車夠勁兒吧?你弟弟我出息了!以后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前世,
當(dāng)我被那個(gè)滿身銅臭、眼神渾濁的老男人粗暴地按在冰冷的床上,忍受著令人作嘔的觸碰時(shí),
陳浩在哪里?他拿著我用身體和尊嚴(yán)換來的錢,在**里揮金如土,在酒池肉林里醉生夢死!
甚至在我被那老男人的正室當(dāng)街扒光衣服、毆打羞辱時(shí),他還能舔著臉打電話來,“姐,
江湖救急!再給三萬!就三萬!我這次保證翻本!不然那幫人真會弄死我的!
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弟?。 币荒荒?,一幀幀,如同最殘酷的默片,
帶著無聲的尖叫和淋漓的鮮血,在我眼前飛速閃過。恨意,如同沉寂億萬年的火山熔巖,
在這一刻轟然噴發(fā)。滾燙、粘稠、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瞬間沖垮了我所有的理智,
焚燒著我每一寸神經(jīng)。抱著念念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口腔里彌漫開濃重的鐵銹味。“媽媽?”念念似乎被嚇到了,仰起小臉,不安地看著我。
郭志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牢牢鎖在我臉上。他看到了我驟變的臉色,
看到了我眼中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無法掩飾的刻骨恨意,他的眉頭皺得更深,
眼神里的審視和懷疑幾乎化為實(shí)質(zhì),像兩把冰冷的刀子。
嗡嗡嗡——嗡嗡嗡——手機(jī)還在茶幾上瘋狂震動,屏幕上的“陳浩”兩個(gè)字,
如同催命的符咒,刺眼地閃爍著。時(shí)間仿佛被拉長了,每一秒都像一個(gè)世紀(jì)那么難熬。
我能感覺到郭志川冰冷的視線,能感覺到念念貼在我胸口那小小的心臟不安的跳動,
更能感覺到自己靈魂深處那如同地獄業(yè)火般熊熊燃燒的恨意!
就在那鈴聲快要自動掛斷的最后一秒,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那冰冷的空氣帶著胸腔里翻騰的恨意灌入肺腑,抱著念念的手臂緩緩松開,
將她輕輕推離我的懷抱,讓她站好。我的動作帶著一種自己都沒察覺的僵硬的決絕,
我伸出手,沒有一絲猶豫,指尖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冰冷力量,
重重地按在了手機(jī)屏幕上那個(gè)刺眼的綠色接聽鍵上!同時(shí),我按下了免提鍵。下一秒,
陳浩那標(biāo)志性的、帶著三分無賴七分急躁的嗓音,如同擴(kuò)音喇叭般,
毫無遮掩地炸響在寂靜得可怕的客廳里,“喂!姐!干嘛呢磨磨蹭蹭的!錢呢?!
昨天不是說好了再給我湊五千嗎?我這等著翻本呢!江湖救急啊姐!趕緊的!別耽誤我發(fā)財(cái)!
贏了錢我立馬還你!雙倍!不,三倍!快點(diǎn)快點(diǎn)!麻利點(diǎn)轉(zhuǎn)賬!”那聲音,理所當(dāng)然,
理直氣壯,仿佛我陳薇天生就是他陳浩的提款機(jī)、擦屁股紙,每一個(gè)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我和郭志川之間那早已搖搖欲墜的信任上,
也抽打在我剛剛在女兒面前立下的、脆弱的誓言上。郭志川的臉?biāo)查g沉了下去,
如同暴風(fēng)雨來臨前陰云密布的天空,他周身散發(fā)的寒意幾乎讓客廳的溫度驟降。
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僅僅是失望和審視,
而是清晰地燃起了冰冷的怒火——那是一種被愚弄、被背叛、被證實(shí)了最壞猜測的怒火。
念念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帶著兇氣的大嗓門嚇到了,小小的身體瑟縮了一下,
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大眼睛里滿是驚恐和無措,看看那嘶吼著的手機(jī),
又看看臉色鐵青的爸爸,最后茫然地看向我。時(shí)間凝固在這一刻。
我迎著郭志川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目光,迎著他眼中那無聲的質(zhì)問“這就是你所謂的發(fā)誓?
這就是你所謂的懺悔?”,還有念念那驚恐茫然的眼神,
陳浩那催命符般的聲音還在免提里囂張地回蕩著:“……聽見沒啊姐?別裝死!趕緊的!
五千!就五千!別逼我去你家拿!到時(shí)候讓姐夫知道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前世無數(shù)個(gè)被這聲音勒索、榨干、最終墜入深淵的畫面再次在腦海中翻騰。
女兒慘死的血色,被迫委身老男人的屈辱,父母冷漠的指責(zé),
臨死前養(yǎng)老院的霉味……所有的痛苦、悔恨、絕望,在這一刻,
被陳浩這貪婪無恥的嘴臉徹底點(diǎn)燃,化作了焚盡一切的滔天恨火!
那火焰在我眼底深處瘋狂燃燒,幾乎要噴薄而出,但我臉上的肌肉卻像是被凍僵了,
沒有一絲表情。在郭志川那幾乎能殺人的冰冷注視下,在念念驚恐的目光中,
我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對著手機(jī)話筒開了口。我的聲音很平,平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
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波瀾,卻帶著一種詭異的穿透力,清晰地蓋過了陳浩的叫囂,“陳浩。
”電話那頭的聲音猛地頓住了,似乎沒料到我會是這種反應(yīng)。
我繼續(xù)用那種毫無起伏的語調(diào)說,每一個(gè)字都清晰無比地砸進(jìn)電話,
也砸進(jìn)這死寂的客廳——“錢,沒有。”“你聽清楚?!薄耙院螅业腻X,一分,
都不會給你。”“賭債?自己借的,自己還。胳膊腿?那是你自己的事。
”“再敢打電話來要錢,或者騷擾我家人,我立刻報(bào)警?!闭f完,不等電話那頭有任何反應(yīng),
我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屏幕中央那個(gè)鮮紅的掛斷鍵上!嘟——嘟——嘟——忙音響起,
干脆利落地切斷了陳浩可能爆發(fā)的任何咒罵或威脅。4、不會再予取予求世界,瞬間安靜了。
死一般的寂靜重新籠罩了客廳。只有那急促的忙音還在空氣中留下一點(diǎn)微弱的余震,
證明著剛才那場短暫而激烈的風(fēng)暴。我握著手機(jī),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喊祝菩囊黄鶝觯?/p>
甚至帶著細(xì)微的顫抖。但我的背脊卻挺得筆直,如同懸崖邊一棵孤絕的樹,
迎接著即將到來的狂風(fēng)驟雨。郭志川冰封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那滔天的怒火似乎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完全出乎意料的強(qiáng)硬舉動給凍結(jié)了一瞬,
他眼底翻涌著濃重的驚愕和難以置信,如同看一個(gè)陌生人般死死地盯著我,
仿佛第一次認(rèn)識眼前我這個(gè)和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
那審視的目光銳利得幾乎要穿透我的皮囊,探究我靈魂深處這突如其來的劇變根源何在。
念念也愣住了,小臉上還掛著淚珠,大眼睛里卻充滿了純粹的困惑和茫然,
她不太明白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但能感覺到那股劍拔弩張的氣氛好像……突然消失了?
媽媽剛才說話的樣子,好奇怪,好……冷?但好像又和以前不太一樣?
時(shí)間在凝固的空氣中艱難地流動,幾秒鐘,如同幾個(gè)世紀(jì)般漫長。最終,
郭志川緊抿的薄唇薇薇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那句質(zhì)問或是嘲諷,終究沒有出口,
他只是用一種極其復(fù)雜、充滿了審視和巨大疑問的目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沉甸甸的,包含了太多我前世未曾讀懂,
或者說刻意忽略的東西——疲憊、失望、還有一絲……深藏的痛苦?他沒有再看念念,
也沒有再對我說一個(gè)字,仿佛剛才的一切耗盡了他最后一絲力氣?!偷剞D(zhuǎn)過身,
動作帶著一種壓抑的僵硬,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向書房。
沉重的實(shí)木門在他身后“砰”地一聲關(guān)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徹底隔絕了他的身影,
也像是在我和他之間,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冰冷的墻。那關(guān)門聲,如同重錘敲在我的心上,
但我沒有動,只是依舊挺直著背脊站在原地,指尖的冰涼慢慢蔓延至全身。
“媽媽……”念念怯生生地拉了拉我的衣角,聲音小小的,帶著殘留的不安。我低下頭,
對上女兒那雙清澈得如同雨后天空的眼睛,
那里面盛滿了對母親最純粹的依賴和一絲未散的驚悸,前世她倒在血泊中,
那雙漂亮的眼睛漸漸失去神采的畫面,再次狠狠刺痛了我。強(qiáng)壓下心頭的冰冷和翻涌的情緒,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扯出一個(gè)安撫的笑容,盡管嘴角僵硬得厲害,我蹲下身,
視線與念念齊平,伸出手,極其輕柔地抹去她小臉上未干的淚痕?!澳钅畈慌?。
”我的聲音放得極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剛才……是舅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