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當晚，涇陽縣令陳瑭，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只覺眼前金光大作，一位身披霞光的巍峨神人，手持一卷圖箓，立于云端，聲如洪鐘。
“陳瑭聽諭！爾治下涇陽，地脈郁結,民生多艱，本座憐憫，特賜神圖一卷，內(nèi)藏興縣富民之機！此乃‘鎮(zhèn)脈神石’之所在，取之,可安地氣，用之，可富一方！”
“然，神石非凡品，需盡數(shù)供奉于本座案前，本座自有妙用，爾等凡人，不可私藏,切記！切記！”
陳瑭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坐起，額頭冷汗涔涔，但雙目之中卻迸發(fā)出狂喜的光芒！
“神…神啟！是城隍爺！城隍爺又顯圣了！”
他連鞋都顧不上穿，光著腳就沖出臥房,對著城隍廟的方向“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
“大人！大人！您這是怎么了？”
睡眼惺忪的師爺被驚醒，連忙跑過來攙扶。
陳瑭一把抓住師爺?shù)氖郑拥谜Z無倫次：“老胡！城隍爺！城隍爺托夢了！賜下了神圖！說是要帶我們涇陽縣發(fā)大財！”
第二日一早，陳縣令便召集了全縣的耆老、鄉(xiāng)紳以及各村的村正，在縣衙大堂內(nèi)，將“城隍爺托夢賜寶”之事，添油加醋地宣講了一番。
“諸位鄉(xiāng)親！城隍爺他老人家慈悲為懷，不忍我涇陽百姓再受貧苦，特意降下神諭，指明了‘神石’礦脈的所在！”
陳縣令高舉著連夜根據(jù)夢中所記繪制出來的神圖，聲情并茂地喊道。
“這圖上所指之處，便是城隍爺賜予我等的金山銀山！只要我們依照神諭開采，將神石供奉給城隍爺，他老人家便會保佑我們風調(diào)雨順，人人富足！”
堂下眾人先是一片嘩然，隨即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
“城隍爺顯靈??！”
“天佑涇陽！”
陳縣令趁熱打鐵，立刻組織起一支由縣衙差役督導，各村青壯組成的神恩采礦隊，浩浩蕩蕩地向著神圖所指的幾處深山進發(fā)。
徐天給的地圖自然是精準無比，幾乎沒費什么周折。
“找到了！找到了！天?。≌娴氖墙鸸忾W閃的石頭！”
一個年輕的后生，第一個在一處塌方的山壁下，刨出了一塊拳頭大小，布滿了細密金色顆粒的礦石，他激動得幾乎要哭出來，高舉著礦石，對著天空拼命磕頭。
緊接著，更多的礦點被發(fā)現(xiàn)，金礦、銀礦，甚至還有一些他們不認識，但入手極沉的烏黑神石。
整個涇陽縣的百姓都瘋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祖祖輩輩守著這片貧瘠的土地，地下竟然埋藏著如此驚人的財富！
徐天坐在自家的臥室里，看著觀景臺神壇上那驟然多出來的一堆堆金燦燦、銀晃晃的供品，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哈哈哈！成了！這可比東一件西一件地摳那些瓶瓶罐罐效率高太多了！”
“這才是可持續(xù)竭澤而漁??！”
為了進一步壓榨......
哦不，是為了進一步提高神恩的產(chǎn)出效率，造福涇陽百姓。
徐天甚至還點化了縣里一個老木匠，讓他福至心靈般地想出了利用水力帶動石碓，自動舂搗礦石的妙法。
當?shù)谝患芩阅ァ稗Z隆隆”地在河邊運轉起來，將堅硬的礦石砸得粉碎時，整個涇陽縣的百姓都跑去圍觀，驚為天物。
“乖乖！這石碓自己會動！還能砸石頭！”
“城隍爺?shù)纳裢?，真是越來越匪夷所思了！?/p>
這小小的水力碓磨，對于閉塞落后的明末偏遠縣城而言，不啻于一場微型的“工業(yè)革命”的開端。
選礦效率，瞬間提升了十數(shù)倍！
一時間，涇陽縣因開礦而興，處處呈現(xiàn)出一派熱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許多原本沒有土地，四處流浪的饑民，都在礦上找到了活計，雖然辛苦，但至少能吃飽肚子，甚至還有了些許積蓄。
陳縣令雄心勃勃，開始計劃著修繕破敗的城墻，疏通堵塞的河道，甚至還派人去外地采買優(yōu)良的糧種，準備來年開春大干一場。
整個涇陽縣，似乎都在朝著一個前所未有的好方向發(fā)展。
然而，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不透風的墻。
涇陽縣如此大規(guī)模地開山采礦，每日里都有車馬將狀似石頭，實則是品位極高的礦石運往城隍廟，又時常有金銀流出用于縣政。
這等異乎尋常的動靜，很快便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傳到了鄰近的州府。
尤其是，傳到了時任陜州知府黃德懋的耳朵里。
黃德懋，字明遠，人稱“黃扒皮”，乃是當朝有名的酷吏，其為官之道，唯“貪”字訣耳。
此刻，在他那位于州府衙門后宅，裝飾得金碧輝煌的書房內(nèi)，一個尖嘴猴腮的幕僚正唾沫橫飛地向他稟報著從涇陽縣打探來的“秘聞”。
“......大人，據(jù)小的派去的人再三核實，那涇陽縣令陳瑭，假借什么城隍爺顯靈的名頭，竟真的在縣內(nèi)幾座荒山上，挖出了數(shù)不清的金子銀子！每日里，那金銀就跟流水似的往他那破廟里送??！”
黃德懋斜躺在鋪著虎皮的太師椅上，手中把玩著兩顆油光锃亮的玉膽，聽著幕僚的稟報，那雙細長的三角眼，漸漸瞇成了一條縫，縫隙中卻閃爍著餓狼般的幽光。
“哦？城隍爺賜金山銀山？”他冷笑一聲。
“這陳瑭小兒，倒真是會編排故事。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區(qū)區(qū)一個七品縣令，也敢私吞朝廷的礦藏不成？”
幕僚連忙諂媚道：“大人明鑒！那陳瑭定是得了失心瘋，竟敢如此膽大包天！此等潑天富貴，合該由大人您這樣的封疆大吏來掌管才是！”
黃德懋將手中的玉膽往桌上重重一拍。
“好！很好！”
“本府倒要瞧瞧，他那涇陽縣的城隍爺，究竟有多大的神通，敢跟本府搶食！”
他眼中貪婪之色畢露，對著門外厲聲喝道：“來人！傳本府將令！讓孫紹祖去好好巡查一番他那所謂的礦政，看看他陳瑭，到底藏了多少好東西！”
一聲令下，陜州知府衙門內(nèi)外，頓時一片雞飛狗跳。
孫紹祖，乃是黃德懋的遠房外甥，平日里仗著知府大人的勢，在陜州府城內(nèi)作威作福，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是個典型的狗仗人勢、刁滑奸貪之徒。
黃德懋著他為先鋒，領了十數(shù)名衙役打手，快馬加鞭，提前數(shù)日便耀武揚威地趕到了涇陽縣。
孫紹祖一進涇陽縣城，連縣衙的茶都沒喝一口，便直接將縣令陳瑭以及一眾屬官召至驛館，頤指氣使地訓話。
“陳縣令，本官乃奉知府黃大人之命，前來巡查你涇陽礦政！”